“我笑你们才是畜生。”鹤娘子抬起头，一一打量过站在四周的人修，讥笑道，“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
“七爷，这是上边新批下来的公文，您看看，还有八爷托我向您问一句，他那灯笼您什么时候还？”
白七拿着批下来的公文看了眼，这一回天庭的效率出乎意料的快，有了这一批补额，接下来的日子倒是松快许多。然而听完后半句，他的心情蓦然又不那么愉快了。
对，他是借了黑八的引魂灯，不过那灯笼眼下却不在他手上……给某只妖怪拿去玩了。
一盏引魂灯还算不上什么宝贝，白七自己本也有一盏，不过叫恶鬼作祟给毁了。他懒得再去采集材料炼制，有要用的时候便干脆从黑八那借，反正是自家兄弟……不坑白不坑。
炼制引魂灯需要合适的冥布和骨杆，另外还得去十八层地狱采集灯油，用黄泉河畔的彼岸花做灯芯，说起来是挺麻烦，但反正两盏都没了，不如干脆一起做了，也省的总是要借。白七心里是这么想，脚下却不自觉到了阳间，来到小柳山上的院子外。
理由很充分，他是来找灯笼的——虽然心知肚明这就是个借口，但他还是来了。
正主儿不在，院门外却跪了个小妖，一边哭一边叫鲤鱼君。白七隐在一旁看了片刻，抬步走到那小妖身旁，问：“此间主人是你师父？”
那小妖冷不防听见身旁的声音，吓了一跳，含着泪眼抬头看白七，待看清白七模样，更是大惊失色，惶然道：“你，你……是鬼？”
“我是鬼差。”白七颇有耐心地解释道，“我与你师父有些渊源，你若是遇上了难事，不妨与我说说。”
白七生来一副笑面，陌生人见了也难以心生恶感，他也不是黑八那等嫉恶如仇的性子，身上煞气不重。小鹤儿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终究是耐不住心中焦急，只得病急乱投医，将自己为何在此的由来对白七一五一十说了，求他去救自己的娘亲。
这等人修与妖怪之间的纠葛，他这鬼差没道理搀和进去。话虽这么讲，白七感应着方圆万里之内的动静，锁定了一处，身形一闪便从小院外消失。
下一秒，他就到了鹤娘子面前。
刚刚骂完人的鹤娘子错愕眨了眨眼，围在四周的人修们也纷纷面露讶色，白七拢了拢袖子，转身冲众人作了一揖，微笑道：“此妖与我有公务相干，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原来是七爷。”人修中为首者向前踏了一步，拱手与白七道，“七爷有所不知，此妖乃我宗门逃奴，我等受命带她回去受审，恐怕……不是很方便啊。”
鬼差的面子也不是到哪都行得通的，眼前这些人修背靠修道大宗，得道成仙的机会远超于一般散修，即便身死，只要支付得起代价，宗门也有多种方式助其转世重修……他们固然也很尊敬鬼差，轻易不会得罪，但要与师门的命令相比，自然是后者更为优先。
白七叹了口气。
论神位，鬼差的确上不得台面，也不怪乎这些人修瞧不起他。他生性懒散，与黑八那个战斗狂不是一路，能用嘴解决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动手，都快忘了自个上一次动手是在何时……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动手了。
一二三四五，五条阳魂一眨眼离了体，白七将哭丧棒往地上一立，棒身上便弹出五条粗壮的锁链，将那些震惊慌张的阳魂一一缚了。这些人修最次也是金丹境界，阳魂充沛精气十足，为首者更修出元婴，挣动得缚魂链哐哐作响，白七瞥他一眼，哭丧棒中又弹出一条锁链，将他牢牢捆住。
“你这鬼差，怎敢勾活人魂魄？”为首的人修忿然怒斥道，“我家祖师乃是天庭碧水神君，你若再不放开我等，他老人家定不会坐视不管！”
哦，原来是上面有人。
白七但笑不语，手一指锁链一动，将对方那张讨嫌的嘴巴也封上了。这些大宗修士个个眼高于顶，也的确有骄傲的本钱，天庭里百万天仙，从地上飞升的至少占了一半。然而姑且不论那些个飞仙有没有心情搭理这些个蝼蚁一般的师门后辈，就算是真的要与他讨个说法——鬼差公务繁重，一时忙昏头勾错了人，只要没害了人性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懒得再理会这几个人修，白七转身去看被束缚在网中的女妖，后者正露出既惊且喜的神色来。喜是从方才的对话中得知这鬼差是来救自己的，惊是不知这鬼差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白七知她心中所想，冲她安抚地笑了笑，正要伸手替她解开网笼，却见她面色大变，惊呼出声。
“上仙当心！背后……”
一只浑身闪着金光的小元婴，操着柄小玉剑，不知何时已悄然飞到白七身后，冲着他的后心狠狠扎下。只见那婴孩面目狰狞，用尖利的嗓音叫道——
“去死吧！”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PS：深沉脸，你们猜鲤鱼君下章会不会出现？
鹤娘子蜷缩着身体，听着他们口口声声‘畜生’不绝，心中一片冷然与绝望，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笑什么？你这畜生……”
“畜生休走！”
一道明亮的剑光破空而来，鹤娘子双臂化为钢爪，交叠护在身前，与其硬生生对撞在一处。剑光被弹开，她从半空坠落，又挣扎着继续向前飞逃，后面追上来数道遁光，隐约有人修怒斥‘畜生猖狂’，随即又是数剑御空向她斩落。
“莫要打死了，这畜生不知如何逃脱了宗门，还需拷问清楚。”
天空中骤然降下数道水蛇粗细的雷光，劈在鹤娘子身上，她浑身一僵，随即便被从上方罩下的大网网住。这网子在几名人修的操控下不断收缩，任是鹤娘子拼命挣扎也抵抗不得，只被一寸寸收紧的网线勒死，浑身宛如刀割，那些人修还不肯罢休，兀自继续收紧，逼得她不得不收了妖身，重新化为人形，赤身露体的蜷缩在网内，袒露出脊背上猩红的灵兽印。
人修们带着网中的鹤娘子落回地面，各自用或不屑或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她，其中一人道：“这畜生倒是有点像小苍峰上养着的那群灰鹤。”
另一人道：“不管怎样，这灵兽印的确是我紫宵宗的，回去查一查便知……若是这畜生害了主人，定不会轻饶了它。”
“我不想再说第三次，让他们走。”
“……是。”
包围着鹤娘子的人修让出一条道路，鹤娘子警惕地从中步出，缓缓走到大石边，一把将还傻站在石上的儿子拽下来，护在怀里。小鹤儿被他娘拉着往外走，一双眼愣愣看着背对着他站在大石上的玉衡，就在他们即将退入山林的前一刻，玉衡终于回过头，向他望过来。
“速度快，别叫莲花山那边注意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鹤娘子被数柄飞剑围攻，左支右绌，在半空摇摇欲坠，她蓦然一声轻叱，身上衣衫爆碎，现出庞大妖身，乃是一头翼展丈许有余的灰鹤。挥翅摒开飞剑，她不欲与这些人修纠缠，振翼便要远遁，那几名人修见状不好，为首者也顾不上掩人耳目，捏了个雷诀，冲旁人吩咐道：“放灵兽网！”
鹤娘子咬牙忍受着后背如火烧般的痛楚，拼命向前飞掠，那痛楚渐渐渗入內腑，这就是人修给她留下的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烙印，也是她永远也无法对任何人倾诉的惨痛过往。
凡人饲养家畜，是为了吃，人修饲养妖怪，是为了奴役。
“让他们走。”玉衡挡在小鹤儿身前，稚嫩的小脸上此刻没了表情，异常冷漠，“一切责任由我来担。”
“可……”
“娘去莲花山求援，听话。”
鹤娘子眼中有千言万语，她怜爱地摸了摸儿子的面颊，再不犹豫，往莲花山的方向飞遁离去。小鹤儿呆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片刻后恍然惊醒，拔脚便往小柳山飞奔。
不，不对，他娘不会在这种时候丢下他一个人离开，除非是……
这就是分别了，迎着那双清透而沉静的眼眸，小鹤儿想笑，却笑不出。
鹤娘子抱着他冲天而起，眨眼远遁千里之外，中途数次变换方向，生怕有人追来。最终她将小鹤儿放在离小柳山不远的山脚，叮嘱他去找鲤鱼君求救，若是鲤鱼君不在，也千万不要回家，就在附近藏好等着，等到对方回来为止。小鹤儿从这番叮嘱中听出不祥的意味，蓦然瞪大了眼，却被鹤娘子捂住了嘴。
小鹤儿怔立原地，瞠目结舌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鹤娘子的咆哮震得他耳鼓发抖，可他还是没能清醒过来。正仓皇间，一道身影在他旁边站起，清冽而稚嫩的声音，却透出身为人上者的凛然威严。
“都住手！”
那几名人修当真住了手，互相对视一眼，脚步轻移将鹤娘子的退路牢牢堵住，为首者转身向玉衡拱手施礼，解释道：“小师叔，这女妖身上有我紫宵宗的灵兽印，不可轻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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