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儿看着他那雪白的身子，竟是口舌发干，一张脸涨得通红，嚎叫道：“你这人不知矜持怎么写吗！？”
“我只听说过男女有别，不可在异性面前裸【露身体。”玉衡语气坦然极了，疑问道：“你不愿意教我吗？”
小鹤儿尴尬地挠了挠头，干咳两声避过这个话题，褪了上衣，撸起裤腿下水，手把手教玉衡游泳。他虽然还是个幼妖，但这是按着妖的寿命来说，若是从出生之日起算，他眼下也有三十九岁了……更何况他还不是被养在山林不知世事，鹤娘子带着他迁来莲花山这一路上，他什么没见过？咳，早跟单纯无缘了。
玉衡是修道之人，以往只是没有机会尝试，很快便在小鹤儿的指导下掌握了游水的技巧。他仰面浮在水上，静静看头顶的太阳，一头青丝披漫在水面之上，小鹤儿无意识捻起一绺在指间把玩，心思有些飞远。
“你在想什么？”
玉衡的话音将小鹤儿吓了一跳，他猛然惊醒过来，随即放开指间缠绕的发丝，向后退了两步。
玉衡十分困惑地望着他，问：“怎么了？”
小鹤儿沉默片刻，方开口道：“我在想我爹。”见玉衡仍是一脸茫然，他抿了抿唇，补充道：“他是被人修杀死的。”
人修杀妖，天经地义，不仅不是罪孽，倘若杀的是作过恶的妖，还会被计入功德，死后入地府可得嘉赏。父亲死的时候，小鹤儿灵智未开，记得并不很清楚，只模糊记得鹤娘子抱着他东躲西藏，四处逃亡……
“我没杀过妖。”玉衡低声道，“你爹不是我杀的。”
“嗯，只是突然想起来，与你没关系。”小鹤儿当然知道不可能是玉衡杀了他爹，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不说这些扫兴的，我们绕湖游一圈，看看谁快。”
玉衡才学会游泳，哪能跟他这个老手比，小鹤儿摆明了是欺负人，赢了之后非逼着玉衡给他讲一件自己的糗事。
“我学清虚剑诀用了三天。”玉衡一本正经道，末了似乎是怕小鹤儿听不懂，又解释道，“师兄他只用了半日。”
小鹤儿用一对死鱼眼默默看着他。
游够了水，两人，不，一人一妖又回到岸上，玉衡给自己施了个净身咒，见小鹤儿满眼好奇地看过来，眨了眨眼，道：“你想学？”
小鹤儿没吱声，也没点头，他是想学，可正所谓法不轻传，无论人还是妖都讲究这规矩。也许玉衡并不把这种小法术当成一回事，但他觉得自己要是学了，就给这段奇妙的友情中掺上了不该有的杂质……他不想变成那样。
“不早了，我该走了。”小鹤儿笑了笑道，弯腰放好裤腿，穿上外衣，将腰带扎紧，做好了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
“那，明天见啦。”
从方才就陷入沉默的玉衡眼中骤然亮起欣喜的光泽，用力点了点头。
“好，明天见……”
话音未落，小鹤儿已经蹦蹦哒哒地跑远了。
………………
鲤鱼君说是五天后回来，可五天后小鹤儿去按时小院报道，却发现对方还没回来。他不仅不失望，反倒有点儿小欣喜，一溜烟地跑到小湖边，去找肯定还在那等他的玉衡玩耍。
见着上午来过，才刚刚离开没多久又回来的小鹤儿，玉衡有些奇怪，疑问道：“你不是说去见你师父了吗？”
“他还没回来呢。”小鹤儿爬上大石，与他肩并肩坐在一起，“而且他也不肯收我做弟子，只是心情好了才会教我点东西罢了……你听说过莲花山妖文吗？”
“莲花山妖文？”玉衡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小鹤儿终于找到能够在对方面前显摆的东西，很是得意，干脆将鲤鱼君的话照搬过来用：“这是我们妖族自己的文字……喏。”他用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两个字符，“这就是我的名字了。”
玉衡一眨不眨盯着小鹤儿的手指，将那两个虚画的字符牢牢记进脑海，转头对小鹤儿道：“我记住了。”
小鹤儿被玉衡这样看着，心中突地一动，接着缓缓蹙起眉头，他学习莲花山妖文的时日尚短，鲤鱼君也着实不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玉字他倒是会写，但是衡字……他还没学过。
可要他承认不会写，他拉不下这个脸。
玉衡瞧着他神色古怪，正待开口发问，却猛然被小鹤儿握住了手指，牵引着在半空中虚画起来，这次的两个字符比刚才小鹤儿自己的名字要简单许多，玉衡先认真记住了，才提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你的名字。”小鹤儿眼也不带眨地撒谎道，实际上他不会写衡字，所以把那个衡字换成了儿字，反正将来也可以解释说是昵称，没错，他一点都不心虚。
玉衡默默将两人的名字又分别在虚空中写了一次，扭头问小鹤儿：“对吗？”
“对……嗯？”
小鹤儿的笑容展到一半突然滞住，一股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气息突兀出现在湖边，他僵着脖颈慢吞吞望过去，只见他娘就站在不远处的湖岸边，一脸震惊地望过来。
鹤娘子得了空闲，去莲花山的坊市买了几匹好布，想要给儿子做套新衣，她存着讨好的心思，便想给鲤鱼君也做上一套，然而去鲤鱼君的小院却没寻到人，于是依着血脉间的感应来找小鹤儿，可没料……
她死死盯着小鹤儿身边那个人修，准确来说，是死死盯着对方身上那袭道袍。
“娘……”小鹤儿讪讪叫道，在石上站起身，然而下一秒鹤娘子猛然向他掠来，那架势就像要是吃人一般。小鹤儿还来不及惊讶，就见数道人影更快一步闪现在他娘周围，将鹤娘子硬生生从空中拦下。
“走！”鹤娘子五指如钩，弓身露出战斗的姿态，声嘶力竭对小鹤儿咆哮道——
“别管我！去莲花山————”
“你快跑啊！！！”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PS：首先祝小伙伴们光棍节快乐！！光棍赛高！！嗯，理智剁手。。其次嘛，给个循序渐进的机会嗯，默默看
………………
真到下决心交朋友这事上，一开始嫌弃玉衡嘴笨的是小鹤儿，后来被堵得没话讲的却也是他自个。玉衡只是不善与人沟通，却不是脑子不灵光，他也不知是怎么被养出来的，说话行事全然由心而发，不带丝毫作伪，就好比小鹤儿笑话他不会游水，他便当真脱了衣服赤条条走进水里，冲小鹤儿道：“那你教我。”
对方没说谎，小鹤儿想，就如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此一样，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真奇怪。
“我是妖，你是人。”小鹤儿道。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但对尚未亲身体会过这堵天渊障壁的他们而言，这更像是一个借口，一个阻止自己继续被对方所吸引的借口。
“我是玉衡，你是苍翎。”他冲小鹤儿伸出手，“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那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包着糖浆的乌梅。
“梅子糖，很甜的。”
“你想对我说什么？”他沉声问。
男孩微微瞪大了眼，嘴唇开了开，却没发出声音，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看得小鹤儿都有些焦躁了，不耐烦催促道：“想说什么你就说啊！”
“呃，我……”男孩有些不安地注视着小鹤儿，“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大石上的男孩儿跳了下来，他一脚踩进低浅的湖水里，冰凉的湖水浸湿了他脚上干净的布靴，打湿了素青色道袍的下摆，他却恍若未觉。
湖水没过了他的膝盖，他来到小鹤儿面前。
“我是说，你为什么想见我？”小鹤儿算是看出来了，对方压根没有与人交流的经验，所以才显得傻兮兮的。跟这家伙讲话，就非得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不能指望对方自己去领会。
面对这个问题，男孩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不知道。”
小鹤儿曾见过冬雪初融后，从雪下探出枝芽的那一抹新绿，此时此刻，这记忆中的景象竟与那男孩的笑容重叠在了一块，他愣了好一会神才反应过来，急忙板起面孔掩饰自己的失态，抬步涉水向对方走过去。
禽类妖怪天生便擅长飞行之术，小鹤儿踩在湖面之上并不会下沉，暗中已做足了准备，只消一有异常便能冲天而起。他一步步缓缓走到那男孩身前数米之外，停下了脚步。
“对。”男孩点点头，这次倒是回答的很利落，“我想再见你一面。”
“为什么？”
“啊？”
小鹤儿翻了个白眼，以手扶额，他服气了。
“你来这是为了等我？”他问。
冰雕玉琢，这词仿佛是天生为对方打造的。小鹤儿的容貌也时常被夸赞俊俏，但与这人族男孩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若是褪了那身道袍，他们两个谁更像妖，还真挺难说。
小鹤儿觉察到远处有几道气息，看来依然有人守护在这男孩身边，他蹙了蹙眉，选了个与那些人相反的方向，缓缓走出树林，在湖边现身。
过了数秒，恍似有所察觉般，那石上坐着的男孩猛然抬起头，向小鹤儿望过来。他怔怔望了片刻，抿抿嘴唇，有点儿羞涩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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