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等他下文等了半天,心中微嘲一笑,开口道:“我来取放在你处的引魂灯。”
鲤鱼君一怔,随即面不改色道:“哦,那灯笼我放在屋里了,不如等下你与我一同去取?”
白七就默不作声地看他撒谎——那引魂灯是鬼差法器,哪怕隔着万里也逃不出他的感应,除非是被人收进乾坤袋这种与外隔绝的空间里。鲤鱼君撒谎撒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还用期待的小眼神瞅着白七,无声催促他答复。
“……好。”
白七知道他这一个好字出口,上次对方爽约那事就算是翻篇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挺想见这妖怪的。
——多奇怪,他又记住了这妖怪的脸。
“咳,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将鲤鱼君和白七的注意力引过去,只见浑身伤痕累累的鹤娘子蜷缩在网笼里,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们。鲤鱼君破天荒不好意思了一下——他光顾着跟白七说话,竟然把鹤娘子给忘了。
“鹤家娘子莫怕,我这便来救你。”鲤鱼君说着话走过去,伸手在网笼上用力一撕,这网笼材质异常坚强,他一下居然没能撕开。鲤鱼君轻咦一声,正待从乾坤袋中取柄利器来暴力拆解,就见旁边伸过来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掌,那鬼差道:“我来试试。”
“不不不。”鲤鱼君轻轻将那双冰凉凉的手掌拿开,微笑道,“让我来。”
只见他双手扣着网笼,运足力气狠狠一撕……还是没撕开。
“我来吧。”一边鬼差又伸出手。
鲤鱼君撑着笑脸将那双手挡开,一本正经道:“总麻烦你多不好意思啊,你看着就可以了,嗯。”
“……哦。”
“嗯,这笼子还挺结实。”
“……哦。”
“专门针对妖怪做的,是挺难拆。”
“……哦。”
跟网笼杠上的鲤鱼君并没看见身旁鬼差那抑制不住向上勾起的嘴角,白七肚子里的小人都快笑得满地打滚,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免得伤害到这只要面子的妖怪那脆弱的自尊心……没看连笼子里的鹤娘子都垂下眼了吗?
“娘!”远处响起小鹤儿带着哭腔的叫喊,被鲤鱼君远远丢下的小鹤儿终于循着血脉间的感应赶了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网笼前,刚想触碰网子,便被鹤娘子厉声喝止。
“别碰!”
小鹤儿泪汪汪缩了爪子,眼巴巴抬头瞅向鲤鱼君,被他这么一瞧,鲤鱼君心火一窜,手下抓着网笼一用力……
白七霍然心生警兆,视线中鲤鱼君的瞳孔突然由黑转金,虽然只是短短不及眨眼的一瞬间,但从对方身上爆出的气息竟令他有种无法抵御的错觉。不仅是他,在那一瞬间,网笼中的鹤娘子与旁边的小鹤儿尽皆一声不吭晕厥过去,只听叮叮当当碎片落地,方才还坚硬无比的网笼已然化为无数细小残片。
一道凉风刮着几片树叶从地面悠悠滚过。
鲤鱼君松开手中握着的碎片,缓缓扭过头,看向身旁的白七,笑得十分尴尬。
“一时……失误。”
………………
狠狠坑了自家娘亲一把的小鹤儿被打了一百下屁股蛋,哭得两只眼泡跟核桃有一拼。鹤娘子也哭得厉害,鲤鱼君与白七听她哭着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留下两张传送符,回了鲤鱼君的那间小院。
总得来说,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故事,鹤娘子与她相公生来便是人间修道大宗豢养的灵兽,身上被打了奴印,也就是所谓的灵兽印。生下小鹤儿后,两妖不愿儿子也被人修奴役,便暗中筹划逃离,趁着小鹤儿年幼还未被烙上奴印,他爹作饵引开人修,他娘便抱着他跑路了。
说来容易,但那一路上艰难险阻,想也可知。鹤娘子带着小鹤儿来到莲花山,为的就是能彻底摆脱人修的追捕,却没料因缘巧合,还是被她儿子给坑了。
“你似乎不怎么气愤?”白七问。
鲤鱼君从乾坤袋中取出两坛酒放在桌上,闻言轻笑了声。
“早便气够了……还有什么可气的?”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PS:说了是甜饼,不信我?哼。
“呃,那个……”鲤鱼君挠了挠头,想为上次爽约的事情道歉,可他肆意惯了,话到嘴边又有些难为情,而且那一日的事情他现在想来还是有些蹊跷,尤其是有人欲盖弥彰地蒙蔽了天机,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在告诉他这里面有鬼。
可他也不知该如何跟白七解释,准确来说,是他不想解释。
白七走神了。
那妖怪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双眼睛,看人时那双眼便会不自觉微微眯起,内里幽深难明,偶尔却又会露出孩童般的纯然欢喜,笑起来左颊上有个浅浅的窝,叫人很想戳上一戳……
“哟,好巧。”
“紫宵宗是吧?这女妖是我座下门客,要惩处还轮不到你们。”他手中现出一只玉盒,说着话将那元婴往其中一丢,扣上盒盖,“这元婴便扣在我处,回去叫你家长辈亲自来找我讨要,哦,我就住在小柳山,记得别找错地方。”
白七很配合地解了众人身上缚魂锁,放其阳魂归回肉身,众人修抱着那为首者的肉身,后者元婴被扣,哪怕魂魄归位意识也被留在元婴里,与一具会喘气的尸体无异。那几名人修七嘴八舌的叫着二师兄,向鲤鱼君投以忿恨目光,却已经被白七和他的手段震慑住,不敢再行造次,只得抱着他们二师兄的身体御空离去。
白七看向鲤鱼君,鲤鱼君也扭头看过来,目光一碰,竟是都有点莫名尴尬。
这是……什么意思?
那株杏黄李种在离恨天太上老君的兜率宫里,等闲之辈连见上一面都别想,更别提砍了它的枝干来做棋盒。这等天地灵株浑身是宝,这小小两只棋盒木理纹间便藏有天地法则,若是有灵性的凡人得了,哪怕不修道法,日日把玩也大有可能白日飞仙。要叫鲤鱼君相信这纯粹是偶然,不如叫他去找块豆腐撞死。
太上是人族圣人,太古时便已得道,鲤鱼君想不出他无缘无故对自己示好是为何,这棋盒来得的确诡异,但他转念一想,便收下了。
飒爽登场的鲤鱼君一手捏着那只元婴,十来张符箓将那小元婴连着玉剑封的像只纸团子,在他掌中连抖也抖不得。专门挑了这千钧一发之刻展现英姿,鲤鱼君笑眯眯冲眼前明显走了神的鬼差打招呼,白七怔怔看着他,半晌,眨了眨眼。
鲤鱼君笑得更开心了。
这诸般思索只是在他脑中过了一瞬,随即白七便已决定硬扛,比起事后打那些口头官司,他宁可损点道行规避麻烦。
……不过那妖怪还打算在旁边围观多久?白七默默腹诽道。从刚才他转向鹤娘子时,就感觉到不远处多了一道有些熟悉的气息,这气息隐蔽得很好,可他是鬼差,感应的是魂魄,那般旺盛的魂火又如何能瞒得过他?说起来,他已经忘了那妖怪长得是何模样,突然便很想再见一面。
这一回下面的主事为了讨好他,特意献上了一副据说是传世珍品的上古棋具。鲤鱼君本没上心,然而揭开盒盖一看,却是愣住了,纵然以他的见识,也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棋盘无甚特别,棋子也无甚特别,但是那装棋子的盒子,看似只是两个巴掌大的小木钵,鲤鱼君皱眉拿起一只举到眼前,不会错,这是杏黄李的枝干所制,虽然气息被封印了,但他曾亲眼见过那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神树,断然不会认错。
哪怕只是一条小小鲤鱼,他又何曾惧怕过?
………………
鬼差虽然领着神职,但本体还是鬼,那元婴手中的玉剑来历不凡,乃是专破鬼物的雷玉精魄所制。白七久疏争斗,未加提防之下竟是来不及躲避,他固然有办法灭了这元婴,但那样就要令这人修数百年修行毁于一旦,到时候讲起理来……就有些麻烦了。
——你既然敢给,我又为何不敢收?
天上神仙好做局,你算计来我算计去,鲤鱼君懵懵憧憧被人算计了一局,输得倾家荡产险些性命不保。可这样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非要逼得他再入局中……那就来吧。
除了饮酒,鲤鱼君最好下棋。
这等附庸风雅的爱好本与他扯不上边,只不过曾经他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人都爱玩这个,所以他便学了。学得还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盘里总能胜个九盘,输的那盘是他顾忌着对方脸面,有意放水而为……说到底他不是喜欢下棋,他只是喜欢赢。
这一趟下山不仅为了采买,他是去清点名下产业这十年的进出。鲤鱼君向来不喜偷摸抢掠,无论是人是妖,还是神仙,行走一方便要遵一方的规矩,规矩破坏起来容易,可是建立却难如登天。他在凡间化名开办了数间商行,如今俱已是百年老字号,底下人只道他是隐世仙人,敬若神明,不敢相欺。鲤鱼君每隔十年露一次面,收取钱银盈利,清理掉试图浑水摸鱼的渣滓,对表现好的主事赏赐一两枚强身健体的丹药,倒也并不算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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