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答道：“回夫人的话，大小姐说有事要做，让奴婢和车夫先回来了。”
白氏夫人问道：“她一个人去的？”
穗穗道：“是，大小姐一个人走的。”
白氏夫人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穗穗想了想，虽然知道离开的人中有异，却没打算说什么，只道：“奴婢看清楚了，大小姐出门本来就没带几个人，奴婢都认得。大小姐的确是一个人走的。”
白氏夫人这才点点头，道：“你伺候得很好。”
穗穗道：“照顾大小姐是夫人给奴婢分内之事，奴婢会尽心尽力做好。”
萧夫人嗯了一声，道：“很好。大小姐是萧氏一族的嫡长女，身份地位都不同旁人，你专心照顾，不会吃亏的。”
穗穗道：“是，奴婢谢夫人栽培，定不负夫人众望，照顾好大小姐。”
萧夫人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若大小姐有什么异常，你也要记得该做什么。”
穗穗心里一惊，没敢说话。
萧夫人笑了笑，道：“咱们这位大小姐，你也不是第一天接触了，还不知道她么？她虽聪慧出色，却不够稳重。她觉得自己会些功夫，又有些小聪明，总觉得她自己能在京都城里按着自己的性子过下去。可京都城中天家贵胄名门望族不知几多，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后或许都会有自己的势力依附。大小姐涉事太浅，不明白京都城的水有多深。我虽是继母，却也真心喜欢这姑娘，不能眼看着她走到回不了头的路上。不过大小姐有些心气，我也不想和她明着对上，这才想着让你机灵些，若大小姐当真做了什么事，你一定要让我知道，明白吗？”
穗穗屈膝行礼：“奴婢明白了。”
萧夫人轻轻一笑，又一次问了方才的话：“大小姐今日，果真是一个人出去的？”
穗穗紧张得手心都出了冷汗。
她这会儿明白过来了，她的话，夫人根本没有相信，只是换了个说法，让她知道夫人是为了大小姐好才打听大小姐的消息，降低她的戒备心后，再次询问。若不留神，这一问之下，穗穗大概会和盘而出。
然而，穗穗脑中闪过妹妹的身影，一丝心痛之色掠过她的眼睛，快到不可思议，不过一眨眼，再去看时根本瞧不出半分异色。
只是，此时穗穗心中已有了决定。
她躬身给萧夫人行了一礼，一字一句道：“回夫人的话，大小姐当真是一个人出去的。奴婢是夫人指给大小姐的丫鬟，奴婢不敢欺瞒夫人。”
萧夫人看了她一会儿，没有看出不对劲来，这才挥挥手，让她离开。
穗穗退出主院后，觉得自己的后背发冷，这才知道，这样冷的天，她的后背竟已经被冷汗浸透。她擦了擦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定定神，快步走回青青的院中。
青青此时还没回来，穗穗坐在自己的床上，呆愣愣地低头看着地面，眼神无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她才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抬起头来，正对上冬青关切的双眸。
冬青松了一口气，方才怎么叫，这人都没反应，唬得她以为这孩子魔怔了。她轻轻推了一下穗穗，问道：“这是怎么了？”
穗穗看着冬青，嘴唇动了动，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冬青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出什么事了？”
穗穗等了半天，才小声道：“冬青姑姑，我想求大小姐帮我一个忙，您觉得大小姐会听我说吗？”
冬青问道：“这要看是什么事了。大小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也要看她能不能，或者说愿不愿意做。”
穗穗反手抓住冬青的手，颤声道：“冬青姑姑，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求大小姐，大小姐若是不帮我……”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说不下去了。
冬青被她说得一惊，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这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分析一下大小姐会不会帮你。”
穗穗道：“我妹妹，就是侧夫人院子里做扫洒的那个小花。”
冬青点点头：“我记得她。小花怎么了？”
穗穗小声道：“小花有麻烦了。”
傍晚时分，青青回到院中，刚一进门就觉得不太对。她抬眼看了看站在屋里的穗穗，这丫头平时都在外面做活，屋里侍奉只让凤羽做，凤羽忙不过来时才会让她来帮把手，今天是怎么了？
不过青青没有问什么，只把披风解了递过去，道：“让人送饭来吧，我饿了。”
穗穗应了一声，把披风收好，跑去让人送饭。
这一顿饭，穗穗在一旁伺候着，周到而体贴。
青青安静地吃完，让人收了盘子，这才问道：“有事？”
穗穗显然没想到青青会这样直接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扑腾一下跪在青青面前，哀声道：“大小姐，奴婢求您救奴婢一次。”
青青往一旁让了让，没受这个礼，淡淡道：“你起来。先说是什么事。”
穗穗没有起来，仍然跪在原地，低着头小声道：“奴婢有一个妹妹，在侧夫人的院中做扫洒。她前些日因为人手不够，被侧夫人派去府外采买，惹了点麻烦。”
听到此处，青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妹妹多大了？”
穗穗小声道：“小花今年十二岁。”
青青眉头拧起了，她道：“你继续说，小花怎么了？”
穗穗道：“小花长得还算入眼，但是性子内向又害羞，不太会和人往来。侧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红远故意让她出头露面，结果小花被一个男子调戏了。”
青青面色已经有些难看。
她虽是年少就开始游荡江湖，但她不过是仗着有声声慢的心法保命，才敢那般大胆。试问世上有几个人与她一般身怀异术？十二岁的姑娘，在她眼里还不过是个孩子，竟有人这样混蛋？
穗穗说着眼睛就红了，颤声道：“大小姐，小花虽和奴婢一样出身卑微，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羞愤之下就要自尽，被奴婢拦了。奴婢本想着，不理会这事，时日久了便罢了。但那人竟到府上来提亲了。”
青青长眉拧起，问道：“侧夫人同意了？”
穗穗眼泪落了下来，点头道：“侧夫人说是小花高攀了，还许了那人过了十五就送小花过去。”她扑到青青腿边，哭道，“大小姐，奴婢打听过了，那人不是良配！小花才十二岁，自小无爹无娘和奴婢相依为命，好容易日子过得稍微好了些，奴婢不想小花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青青臂上发力，把穗穗托起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穗穗哭道：“那人是太子侧妃余娘娘母家的一个远亲，论辈分算余娘娘的表弟，却离得远着。平日里也不过仗着余娘娘的身份胡作非为，还未娶妻，但妾室已十几个，小花过去也是作妾！大小姐，奴婢不求小花嫁入什么高贵人家，只要嫁个待她好的，平安度日便够了！奴婢求求大小姐！奴婢求求大小姐救小花一命！”
她又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给青青磕头。因为太过用力，不过几下，额头便有血渗了出来。
青青拉住她，低斥道：“起来！你跪死在这里，就能救你妹妹了？”
穗穗满脸都是眼泪，也不知道擦，额头的血流下来，混着脸上血痕，让人看着凄厉而无助。
青青思虑片刻，道：“你求我救你妹妹，可有想到我要去和东宫为敌？你妹妹不过是个丫鬟，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丫鬟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穗穗浑身一颤，苍白了脸色，咬紧嘴唇。
青青也不多说，翻出一本书来看。
半晌，穗穗才低声道：“奴婢觉得，大小姐会。”
青青眼中带了一点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何以见得？”
穗穗低声道：“大小姐不是冷血的人，而且与东宫有联系，若真想做，这件事并非不能。”
青青把书放下，看着穗穗：“你知道？”
穗穗跪下了：“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大小姐原谅！”
青青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穗穗低声道：“大小姐今天走的方向，以前也去过。奴婢舅母的族妹在那附近，曾见过大小姐，因大小姐行事不似男子，才多留了心。这位族妹素来喜欢与奴婢闲聊，有一日说起时，奴婢回想了一下大小姐出门的时间，猜测那人就是大小姐。”
青青嗯一声：“还有吗？”
穗穗道：“前几日奴婢在西边院墙的墙角见到一块染血的碎衣。那碎衣是双面印染，内衬夹层，夹层是用定州特有的翡翠靛蓝染的。奴婢见这几日凤羽神色惊惶，大小姐又不许别人靠近房中伺候，便猜测是有别人在房中。加上那块碎衣，奴婢猜是定州来人。定州……是太子殿下所统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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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穗穗与车夫回到丞相府，刚刚把马车停在后院的马厩前，便有白氏夫人院中的丫鬟来叫她，说是夫人有事要问。穗穗没敢犹豫，跟着这丫鬟向主院走去。
白氏夫人正在看年礼的单子，见穗穗来了，放下手中的礼单，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待房中只剩下穗穗时，她才开口问道：“大小姐又出去了？”
青青半垂着头，掩住眸中厉色，语气和方才没有什么变化。
她道：“殿下是在和我说笑吗？为殿下做事是殿下对我的看重，若还要谢礼，岂非太不知足？”
凌轩笑道：“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了？当真没有什么想要的？”
青青笑了笑：“殿下是大周未来的主人，我是大周子民，自然盼着殿下好。殿下心善，若殿下好了，我这样的臣民才能安居乐业，有个平静而安定的生活。”她抬眼看了看凌轩，眼神很平静，“殿下肩头的责任很重，我希望殿下能坚持的住。”
凌轩原本有些失望，不过青青后面的话还是让他很受用的。他的眼神温和，轻轻拍了拍青青的肩，温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下来。”
青青一笑，起身告辞。
青青点点头，答应道：“臣女明白。殿下若还有要用的人，请记得告诉臣女一声，免得臣女做事鲁莽，伤及无辜。”
凌轩嗯了一声，看看外面的天色，道：“你还没用过晚饭吧？”
青青从早上出门就只在红药那吃了点点心，别说晚饭，中午饭也一样没吃。不过她不想在东宫用饭，便道：“回殿下，臣女已经用过饭了。”
青青轻叹道：“我只想要殿下好。”
凌轩心里一紧：“嗯？”
如果是在两日之前，青青没有去找过唐萱时，也许青青还会向他提出让她离开萧家，离开郎熙城。但到了今日，青青心里明镜一般，她离不开这个牢笼，从布局的第一步开始，她就不可能逃得掉。
除非，有朝一日，她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凌轩道：“我有意提拔萧氏一族的青年才俊，有几人都还不错。有一个叫萧世阶的文书，我很看重。以后你若要出手，记得不要伤及他。”
青青想，果然和姨姨说的一样，凌轩看上的是这位萧世阶。不过他也不反对青青提拔萧世勋。可以理解，毕竟他想萧承泽手中无权，也不是一日两日。
凌轩笑道：“是吗？我还没接到十七的消息。他离开你就安全了。”
青青道：“袁将军受伤很重，若四殿下当真想通过圣上来定袁将军的罪，只怕他身上的伤很难掩饰过去。殿下还是让人安排一下吧，袁将军掌控定州军营，若当真因此事而死，只怕定州会乱。”
凌轩点点头：“我来安排。”他看着青青笑，“这次的事，多谢你帮忙，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去做。”
凌轩觉得青青没有说实话，却也没多问，只道：“那便罢了。”
青青道：“还有一件事，袁将军已经离开，请殿下放心。”
青青淡淡道：“能为殿下分忧，是臣女的荣幸。至于国事，我不过是个女子，如何敢在殿下面前置喙？殿下折煞臣女了。”
听得她称呼上的变化，凌轩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既用你，就不在乎这些。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刚巧我这里也有点事要告诉你。”
青青道：“殿下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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