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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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安想青橙此番,定是有缘故的,便不再插嘴,静静瞧着形势。青橙仁善,不习惯严厉的样子,缓了语气,柔声道:“你要是肯改,自然还是我的好尔绮。好吧,你自己回房去好好想一想,洗把脸,再来屋里伺候。”

    尔绮感恩戴德,连连磕头道:“谢主子宽恕!谢主子宽恕!”待尔绮走远了,屏退了众人,青橙方问:“皇上召你去养心殿问什么?”海安遂将皇帝同她说的话一五一十禀明了,又笑道:“皇统领主子放在心坎里,事事都亲自过问。”青橙浅浅的扬起笑道,道:“不用他说,我也明白,咱们这庆云斋,只怕各宫都安插了眼线。”

    海安怔了怔,扶着青橙坐到炕沿,用白玉牡丹花盏倒了杯香茶,捧上前道:“主子何出此言?”青橙将茶盏放在手心玩弄,道:“别说皇上跟我说了什么,就算是简大人,若是没人添油加醋的出去胡说,又怎会传遍六宫?更何况,传言归传言,皇上再怎么相信我,难免心存芥蒂,那背后奸诈之人的计谋也就得逞了。”

    梅花的落影映在薄纱床上,枝节横斜,朵骨长于树梢,随风而漾,如一幅清新娇俏的水墨画。青橙静静的望着,叹道:“我也不能总倚仗着皇上,万事都不操心。想一想,上回尔绮在延禧宫被打,引出简大人之事,若是皇上不信我,我只怕早被打入冷宫了。”

    海安道:“皇上到底是相信主子。”

    青橙敛住目光,抿唇一笑,露出两只浅浅的梨涡,道:“身处宫中,唯有这一点能让我慰藉。”又道:“往后我自己也要小心谨慎些,别再让人钻了空子。”

    到了掌灯时分,皇帝宣青橙到养心殿侍弄笔墨。换过衣衫,重新绾了发髻,坐上暖轿,正要起步,忽而听见“汪汪汪”一顿乱叫,不等众人反应,狮子已自个窜入了轿帘里,扑到青橙怀里撒娇。

    养狗的两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追来,跪在雪里道:“奴才侍候不周,请主子恕罪!”青橙抱着狮子,道:“别跪坏了膝盖,起来吧。狮子机灵得很,怪不得你们管不住。”

    两个小太监连连叩首谢恩。

    青橙道:“我带着狮子去养心殿,你们跟着便是了。”两个太监应了“是”,遂恭谨随在仪仗后头。才到养心门,停了轿,狮子窜得飞快,一灰溜功夫就扑到了皇帝怀里。皇帝作势要打它,道:“你个小东西,你来凑什么热闹,尽坏朕的好事!”青橙入了殿,屈膝请了安,见皇帝和一只狗计较着,笑道:“它可聪明得很,好像知道我要来养心殿似的,挣脱了链子,窜到暖轿里,伸长了舌头舔我的手,让我带它过来。”

    皇帝提着一只狗腿,放在高高的奏折上,道:“趴着,朕不叫你动,就不许动!”狮子呜咽着稚声稚气“汪”了一声,果真一动不动。逗得青橙笑道:“它怕你呢!”皇帝道:“朕是天子,它当然要怕朕!”说完,一把将青橙抱在怀里,边解扣子,边使劲儿往她脖颈里拱。

    青橙懵了,道:“不是说侍弄笔墨么?”又推了推他,道:“宫人们都在呢。”她的力气小了又小,皇帝压根不放在眼里,反觉是欲迎还却。养心殿的宫人都是千锤百炼的,见了此等景象,皆不慌不忙的往外退,还记得把门带上。

    皇帝嘟囔道:“朕昨儿抱着你,可忍得辛苦。”

    青橙早已想起昨日醉酒的景象,羞红了脸,道:“我在圣前失仪了。”皇帝几欲将她揉进身体里,洋洋一笑,道:“偶尔撒娇,朕倒觉新鲜。”她的唇瓣柔软芬芳,就像茉莉花熬的蜜露,清香如兰,甜而甘醇。他细细的逗弄汲取,顺着青玉大案,斜斜的倚靠过去。

    狮子乖巧的蹲坐在折子上,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狗嘴大开,吐着舌头流口水。青橙总觉是有人瞧着,便畏手畏脚,皇帝轻咬在她的耳垂,弄得她浑身颤栗,禁不住“啊”的呜咽出声。狮子看着又像是欢喜,又像是哀怒,便“汪”的叫了一声。

    皇帝正得兴儿,边顾着动作,边摸索着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狮子的头,以示抚慰。狮子耷拉着眼皮去舔皇帝的掌心,可皇帝拧不开里衣扣子,便收了手。狮子顺着他的手,踩着小短腿跳下折子堆,双脚往青橙肩上趴去。

    青橙半身躺在大案上,耳侧忽有热气呼来,遂推了推皇帝,道:“狮子...”皇帝应接不暇,道:“别理它。”不理归不理,它却知道得寸进尺,伸出舌头舔完青橙,舔皇帝,还用两只狗爪子紧紧的虏住青橙的衣衫,叫人伸不开手脚。

    皇帝气闷不过,一掌扬在它身上,狮子忙不迭的滚到地下,倒不知示弱,反“汪汪汪”围着两人不停的吠叫。皇帝可没有好脾气,他倏然起身,衣冠不整的拎起狮子,开了门缝直接扔了出去。幸而狮子全身都是毛,又机灵,像弹簧般落在地上,也未受伤。它立在门槛前叫个不停,还用短腿不停的啪嗒着门,侍养的两个小太监从旁处闻见声响,一顿手忙脚乱后,才将它抱走。

    至夜半,有宫女蹑手蹑脚的进暖阁,恭请青橙移步后院围房。皇帝也醒了过来,将青橙揽在怀里,道:“冬夜寒彻入骨,今儿就歇着罢。”明黄暖帐后又笼着一层红霄纱帐,灯架上晕染着几枝黯淡的烛光,如薄雾一般映入龙榻。青橙往他怀里挤了挤,低声道:“妃嫔不可在龙榻上过夜,可是祖制,太后若知道了,岂不让我难堪。”

    皇帝道:“朕不许人说,谁还敢多嘴不成?!况且让海安去围房守着,旁人定然以为是你在歇息,谁会知道。”青橙还是坐起身子,道:“纸如何裹得住火?况且敬事房的太监可在外头眼睁睁的瞧着,管谁说露了嘴,都是阖宫皆知。”皇帝说她不过,只好由着她,又吩咐道:“你穿着朕那件黑狐罩端,暖和些。”

    青橙点了点头,方随着宫人出暖阁。

    外屋虽也烧着地龙,却到底不如寝屋,青橙暖洋洋的出去,猛然被寒气一扑,不禁打了个哆嗦。次日晨起,回到翊坤宫,青橙晕沉沉的,发髻上连摸都摸不得,一碰就疼。心道不好,该是扑了寒。连忙命海安去御医院宣了简玉衡来。

    简玉衡隐约听说了后宫的荒诞之言,行为举止比往常更多了些谨慎生疏。他诊过脉,开了药方,直待青橙送他出了门,方道:“请纯主子止步。”返身走了几步,却又折身回来。

    青橙问:“怎么了?”

    简玉衡谨守礼仪,恭谨道:“今儿午时,微臣便要起身去江苏。”青橙一愣,道:“去做什么?”简玉衡回道:“江苏夏时发了洪灾,虽已至冬,但仍有瘟疫之祸。御医院遣微臣与旁的两位大人去诊疾,若是顺利,明年开春便能回来,若是不顺,也不知是何时了。”顿了一顿,又道:“纯主子放心,臣已托付好友莫沉弈照料三阿哥,往后也由他来给主子诊平安脉,他是臣亲近之人,主子大可信任。”

    青橙急道:“瘟疫?会不会传染?”

    简玉衡眉梢一挑,颔首笑道:“臣是大夫,自有对付的法子,请主子安心。”

    青橙到底不能放心,忧虑道:“已近年关,你走了,府里怎么办?老太太哪里能过得好年。不如我去跟皇上求求情,再遣旁的人去罢。”

    简玉衡忙道:“万万不可,主子别为了微臣让万岁爷生了隔阂,宫里头风言风语的,臣也听过一些。”略微停了停,换了称呼道:“再说,我也想回江苏看一看。若得闲空,还可去家里...姑母府上瞧瞧。”明明知道是生身娘亲,却也只能唤一声姑母。

    青橙思及忧伤,便不再拦阻,唤道:“哥哥。”她从腰间取下倭锻绣莲花团荷纹的小香囊,递与简玉衡道:“回了家,将这个给母亲,就说我事事都很如意,皇上待我很好,请她和父亲放心。”简玉衡小心接过,收在袖中,定定望了青橙一眼,方却身而退。

    简玉衡拐了弯,行至宫街,正要入甬道回御医院,旁处角门里忽而转出一女子来,她穿着天水碧丝绣宫装,双眸含泪,似有泣色。简玉衡满脸疑惑,却听尔绮道:“你...你把纯主子给你的东西还给我。”简玉衡怔了怔,不知她是何意思,半响才恍然大悟,道:“我认得你,你是纯主子什么的宫婢。”又问:“给你什么东西?”

    尔绮几乎要哭了,只是强忍着,道:“刚才纯主子给你荷包,我都瞧见了。你若真心喜欢主子,就不该给她惹麻烦,她的针脚宫里很多人都识得,你也不能拿出来用,不如给我收了去,你也死了心罢。”简玉衡稍一思忖,便知这丫头是忠心侍主,怕自己与青橙的关系让人误会呢,不觉含了些许敬畏,道:“我要去江苏办事,纯主子托我送样东西给她母亲。”停了停,又补充道:“就是我的姑母。”

    他笑道:“我待纯主子只有幼时的兄妹之情,绝无暧昧之意,尔绮姑娘放心罢。”尔绮先是诧异,转而又脸上红得通透,垂了眼,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甜腻道:“你怎么晓得我的名字?”简玉衡道:“在庆云斋听纯主子叫过你两次,便记下了。”

    尔绮越发不敢看他,脑中空白如宣纸,糊里糊涂的,像飘在了云端上,什么也想不起来,嘀咕道:“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简玉衡不知她说了什么,便“嗯?”了一声,道:“姑娘还有何吩咐?”尔绮回过神,连连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不等简玉衡再说句什么,就匆匆忙忙屈了膝,小跑着往角门里去了。

    简玉衡呆呆的看着那抹碧色的身影不见了,方淡淡一笑,提步而走。

    到了年关,天气越发阴冷,日日大雪纷飞,至年二十四方停。皇帝封了玉玺,从乾清宫取出先帝诸多遗物,赏与众王公大臣做念想儿。又在养心殿赐宴,命人用雪堆了狮子、大象之类,志喜兆丰。过完年,开了春,江宁织造的春绸贡缎进上来了,皇帝选了一堆送去庆云斋,库房里实在太多物件,已经容不下了,海安只得禀告道:“主子,奴婢瞧着西配殿道德堂后头空着几间屋子,这些绫罗绸缎不如先存放在那儿,待咱们库房里挪出地方来,再搬回来就是。”

    青橙正在摹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犹如妙笔生花,一气呵成。待她搁了笔,沉思片刻,方道:“你若觉得好,便使人搬过去罢。”

    海安答应了,又道:“要不要知会内务府,毕竟正殿空着,名头上不好。”

    有宫人端了温水上前,青橙净了手,接过尔绮呈上的官窑脱胎青釉盖碗,抿了一口杏仁茶,方从容道:“不必了,翊坤宫只住了我一人,皇上早就说过,不会再让旁人住进来,这翊坤宫大大小小的院落均由我处置。你叫人搬了去,如有人问起,就来回禀我便是。”

    海安“嗳”了一声,便出去吩咐。

    春暖时节,庭中新植了好些花木,桃红杏白相间,雕甍绣槛,隐在翠障藤萝之间,幽香阵阵,落英缤纷。每日尔绮都要仔细盯着宫人将庭中的落花碎叶早晚清扫两次,有时亦会叫宫婢折了鲜花做成各色各样的春饼,让主子尝鲜。青橙宽厚,时有赏给宫人们吃,因而宫人们也极愿采了花做各式各样的点心,饱饱口福。

    自清理库房,海安捡出许多往年存旧了的贡缎绸布,一箱一箱的搬到庭中,叫人开了锁,摊开了暴晒。青橙站在廊下一瞧,满眼全是五彩缤纷的绫罗缎子,都是御贡,样样色泽鲜艳,质地极好。有些还参了金丝银线,在太阳底下折光。她问:“海安,这些布匹怎么发霉了?是不是库房太潮湿了?”

    海安道:“库房里虽然不见阳光,倒还不至于潮湿。这些布匹是存了两三年的物件,要不是想挪到道德堂去,还不知何年马月才能拿出来瞧呢。”青橙随口道:“反正我也用不完,这些料子白放着倒要发霉,不如赏给底下人罢。”海安笑了笑,道:“我的好主子哎,昨儿才赏了新贡的缎子,今儿又赏,咱们做奴婢的如何承受得了!”

    青橙想了一想,道:“不如你叫人抬到内务府去,就说添补宫中用度。”

    青橙实在不忍心,只得背过身不看她,道:“等想好了再叫我主子,你要是不好好改你张狂的性子,撵出庆云斋也没什么大不了。”

    尔绮一听到“撵”字,骇得浑身颤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利索,道:“主子...奴婢改...奴婢一定改...求主子不要撵...奴婢走...”

    上回青橙失宠时,尔绮问内务府要冰块,与王进保吵了一架,两人便结下了梁子。如今青橙圣眷正浓,王进保哪里再敢与尔绮争论,总是谄媚奉承,时有巴结纳贿。尔绮往廊下扫了一眼,道:“今日贡的花倒算好,还有香味儿。只是就这么十株有什么用,连外廊都不够摆的。哦,我知道,定是你们偷懒,不肯多移些来...”话还没完,海安打断道:“就你话儿多...”又朝王进保道:“有十株也是够了的,主子并不计较这些。你们要是忙完了,就回去罢,大冷的天,实在辛苦。”

    王进保嘿嘿笑着,道:“谢海安姑娘体谅。”遂领着太监们哆哆嗦嗦去了。

    青橙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将两人唤至跟前,道:“王进保是内务府的主管太监,势力盘枝错节,得罪他并没有好处。”她有意震慑震慑尔绮,寒声道:“你刚才如此待他,就不怕积怨成多,他反咬你一口么?”

    尔绮跟在青橙身边已久,早已养出了刁蛮的性子,哭丧着脸道:“奴婢并没什么错,不知要悔改什么。”她认定了青橙不会罚她,故而胆大包天起来。连海安也被吓了一跳,轻呼道:“尔绮!你怎可如此和主子说话!不要命了么?”尔绮终于眼泪双流,哭道:“奴婢待主子忠心不二,恨王进保也是因着主子落宠时,他欺负过咱们。奴婢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青橙听她哭诉,心已软了九分,却故意板着脸道:“你以为王进保是谁?在宫里能坐上主管太监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还是内务府。他掌管着宫中所有人的吃住用度,连皇后宫里的人都要待他客气三分,你又算什么?再说——”她顿了顿,道:“我都咽得下这口气,你有什么咽不下的!你咽不下也要给我咽下去!”伺候青橙两三年了,海安还是头一回见青橙生气,瞧着她的架势,与素日相比,可真是判若两人。

    尔绮早已泣不可吱,噎声道:“主...子...”

    皇帝终于搁了笔,抬头凝望着她,一双黑眸烁烁而望,似要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她连忙止住胡思乱想,再不敢暗忖。揣摩半响,皇帝方道:“纯贵嫔性子仁厚,从不肯苛刻下人,她是主子,宽以待人自是好的。但——翊坤宫里难免有闲杂人混入,窥视庆云斋的一举一动,你是纯贵嫔身侧最为得力之人,当好好警惕着才是,别让阴险小人钻了空子。”

    若是没根没据,皇帝断不会如此挑白了说。海安惊恐万分,慌忙跪下道:“是奴婢失责,往后定当好好管教底下人。”皇帝挥手让侍候笔墨的太监退下,道:“你往后仔细瞧着,只要不是青橙跟前的人,一概不许在庆云斋里头进出。厨房那边,也要上心。”

    青橙越发惶恐,道:“奴婢遵旨。”

    尔绮满不在乎道:“奴婢有主子护着,才不怕他呢。”前头皇后要打她,主子都能拦下来,还怕小小一个内务府的奴才不成?却听青橙喝道:“你跪下!”尔绮愣了愣,竟反应不过来。倒是海安先跪了下去,道:“主子别生气,尔绮的性子就是如此,但她忠心耿耿,别无二心。”青橙硬着心肠道:“跪下!”尔绮倏地眼圈儿红了,噗通跪在地上,梗着脖子不肯认错。海安低声劝道:“快给主子认错!”

    青橙气道:“你还不知悔改么?”

    吴书来早早料到必有此出,眼下也未诧异,了然答:“奴才遵旨。”

    海安回到翊坤宫,行至庭中,看见内务府的人抬着数十株红梅移入廊下,王进保累得满额大汗,气喘吁吁的指手画脚,好不热闹。海安笑道:“难为王公公亲自来送梅花,你诸事繁忙,让小太监搬过来也是一样。”王进保堆笑道:“实在客气了,给纯主子办事,全交给他们,我实在是不放心啊。”尔绮“呦”的叫了一声,刻意嘲弄道:“原是王公公来了!”又朝海安道:“主子叫你呢!”

    养心殿中,皇帝立在青玉大案后,持笔写着大“福”字,一点一撇,极为刚劲有力。吴书来躬身垂手站在旁侧,低着头,一语不发。海安常见御驾,便只行了双安礼,皇帝笔下不停,醇声道:“你是纯贵嫔跟前的人,朕还是信你的。”

    海安微微一凛,她心思灵巧聪慧,边揣摩着圣意,边屈膝道:“谢皇上。”

    过了半盏茶时辰,果然听皇帝道:“吴书来。”

    吴书来向前走了两步,恭谨道:“奴才在。”

    皇帝往菊瓣盖罐中拾起小银勺,慢里斯条的搅在和田碧玉缕雕花熏炉里,沉水香燃的白雾袅袅扑鼻,他眉心蹙了蹙,道:“将翊坤宫上下所有的宫人、及她们的家世、朋友、什么时候入的宫、在哪些地方当过值,通通给朕查一遍。如若有可疑之人,立即调出翊坤宫,交给慎刑司好好儿拷问。”略略一顿,又厉声道:“此事隐秘,当直接禀告于朕,任谁也不许插手。知道了么?”

    话头一转,皇帝问:“青橙起身没?”

    海安缓了口气,毕恭毕敬道:“奴婢出来时,纯主子还未起身。”皇帝点了点头,随即道:“那你回去罢,免得她叫你,你又不在。”海安跪了安,却身而退。吴书来觉得皇帝还有话要吩咐,遂并不敢动,依旧垂首而立。

    青橙次日午间方醒来,头上疼得厉害,挣扎着坐起身,往窗上一看,天色阴阴郁郁,可闻见狂风乱作。屋中火龙烧得滚热,暖绵绵的,花架案几上摆着御花园烘焙的牡丹芍药、杜若石榴,香雾迷蒙,繁花似锦。

    当值的宫婢掀帘入内,屈了一膝,捋起榻前帷幕,笑道:“主子,身子可觉舒坦?”青橙嗯了一声,坐在床槛上。宫婢忙半跪着伺候她穿鞋,青橙慵懒道:“海安呢?”宫婢含笑道:“启禀主子,万岁爷宣召,海安去了养心殿回话。”稍稍一顿,又道:“尔绮说主子昨儿醉了酒,怕是胃口不好,便亲自到小厨房瞧着熬白粥。”

    说话间,有宫人端着巾栉、金盆、痰盂等物进屋伺候洗漱,一时尔绮端了白粥来,青橙勉强吃了小半碗,依旧觉得头疼,便恹恹的靠着迎枕发杵。尔绮怕她闷,就让太监将狮子抱了来撒欢。狮子一下一下的舔弄着青橙的掌心,逗得她酥酥麻麻的,有了些许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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