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贵说：“外边有水龙头，拿着塑料桶去冲凉。冬天有澡堂，在食堂旁边，可以洗热水淋浴。”
冲凉的时候蒲映东才意识到手上的伤不轻，两只手掌磨出了好几个大血泡，已经破裂了，一沾上肥皂沫痛得钻心。
邓家贵说他娇贵，以前没劳动过，皮肤嫩，所以才容易起血泡，时间长了习惯就好了。
他说他高二辍学出来打工的时候，是在岭南瓷砖窑场，两只手掌烂得血肉模糊，都见了骨头，比他严重多了。
蒲映东看他两只手，骨关节暴突，手掌起了厚厚一层老茧，手背手掌到处是伤疤，看着触目惊心。
他想着要不了多久自己两只白晰的手也会成这个样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从小到大几乎天天打篮球锻炼身体，两只手发育匀称，长得极大，十指纤长有力，经常摸球的掌部也起了厚茧，但远远不是邓家贵那样的粗糙。
冲过凉，邓家贵帮着蒲映东把纸箱拼到一起，两头一直铺到墙。
蒲映东脱鞋躺到上面，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虽然不那么平坦，但比开发区公园的长椅子要柔软得多，更比在火车站候车室坐在座椅上睡觉舒适。
他吁出一口气，自嘲地对站在旁边发笑的邓家贵说：“短短十天，我的住房条件不断得到改善，进步不小！”
邓家贵笑了几声，说：“我们望水县城现在也开发房地产了，听说五百块一个平方，过年回家我去看看，买一套。”
蒲映东想了一下说：“到时候你看好了告诉我一声，我有关系，多少可以优惠一点。——你在县城买房干什么？又不住，投资吗？”
邓家贵没问蒲映东有什么关系，憧憬地说：“这几年是住不上，将来攒够了钱，我打算回县城找个生意做！我们辛辛苦苦挣一点钱，存在银行那么一点点利息，还补不上贬值，不如买成房子。现在买了放在那里，又不要喂吃喂喝，怕什么。”
谁都有自己的梦想，蒲映东能理解他的愿望，笑道：“我看涂秀芳对你有意思，你要抓紧进攻啊，先拿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嘛！”
邓家贵笑着不言声，脸上竟然有点发红。
他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在人堆里成不了领头人物。他年龄虽然比蒲映东大好几岁，又是蒲映东的进厂介绍人和师傅，却相处不到一天就不自觉地以蒲映东为主。
蒲映东看他不好意思，又笑说：“这种事男的要主动，哪有让女的主动的？”
他忽然想到自己和叶慧，当初也是叶慧主动的，心里一阵刺痛，立即闭上嘴不再往下说。
为了不让邓家贵感觉出来，他脸上还是笑着。
邓家贵还是笑，逃避说：“不早了，你睡觉吧，我走了。”
说着他转身走了，到门口时顺手关上了离蒲映东最近的顶灯，免得灯光太明亮影响蒲映东睡觉。车间很大，为了防盗晚上也开着几盏顶灯。
邓家贵刚一关上车间门，蒲映东脸上的笑容立即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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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明摆着是老板在压榨，蒲映东听得心冷，但是没办法，只能认命。
深夜十点车间生产线终于停了下来，工人开始下班。蒲映东帮着邓家贵和何忠收拾工作台，问道：“有没有洗澡的地方？”
蒲映东笑说：“我一直都吃得多。”
涂秀芳竟然在碗里吃出一大块猪肉来，笑道：“哇噻，猪肉喂！——阿贵，给你！”
她用勺子挑起那块猪肉，小心地送到邓家贵的碗里。
他看了邓家贵一眼，心想难怪涂秀芳喜欢他，人不错。邓家贵身板虽然瘦削，但长相秀气，性格也很好。
晚上夜班蒲映东开始动手操作，跟着邓家贵学做了十几件半成品。邓家贵夸他学得快，照这样下去一个多月就差不多可以出师。
蒲映东问他出师之后是不是就可以有工资。邓家贵告诉他学徒时间三个月，这三个月不给工资，满了三个月出师才能拿工资，出不了师就要淘汰。
蒲映东微笑着向她点头问好。小个子姑娘笑问：“你也是云缈的呀？”
蒲映东说是的，又问她是哪儿人。小个子姑娘说是大蜀的，叫涂秀芳。
几句话一说，两拨人变成了一拨，打过饭到门外站成一堆吃。食堂面积不大，只有十几张桌子，工人分批吃饭也不够坐的。
邓家贵没有拒绝，笑咪咪地伸碗接住了。
蒲映东察言观色，猜测两个人可能正在谈恋爱，但关系应该还不是太深，否则就是出双入对了。
蒲映东吃得很快，一大盆饭菜没几分钟就扒光了，又进去打了满满一饭盆回来。
邓家贵中等个子，身材瘦削，饭量一般，见蒲映东又端着一大盆出来，惊异地问道：“你饭量这么大？”
那几个女工走得慢，快进食堂的时候她们和后面的蒲映东三个碰上了。一个长相一般的小个子姑娘回头问邓家贵：“阿贵，他是谁呀？”
邓家贵笑说：“我老乡，今天刚进厂，叫蒲映东。”
这些年轻人虽然都是农村出身，但是也是有知识的，出来打工也长了不少见识，蒲映东和他们都能说得来。
那个叫涂秀芳的小个子姑娘长相一般，但皮肤白晰，身材小巧，蛮讨人喜欢的。
其他几个姑娘长相都极其一般，皮肤也不好。也可能是自感外表平常，“配不上”蒲映东，她们并没有对蒲映东表现出特别的热情。
看到住的地方是那个样子，蒲映东把对饭菜的期望值调到了最低。实际情况和他想象的也差不多，一个黄豆芽，一个花菜烧肉，菜里的汤对着光勉强能看到油星子。
不过这比他最近吃的还是要好很多，而且还有一样好处，饭菜管饱，没吃饱可以再添。
走在他们前面的几个针车车间的女工，大胆地回头看蒲映东，不时发出窃笑声。
何忠假装不屑，粗鲁地小声骂了一句，让蒲映东直皱眉头。
邓家贵笑着没有说话，蒲映东同样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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