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认识了。他是谁？”
“我说了不想回答。”
一时无话，笨笨踌躇着怎么问第二个问题，才不至于显得尴尬。这时单虹蕊先开口了。
“那个，你嫂子和杨蕊，她们还好吧？”
“不太好，杨蕊天天吵着要爸爸。她就要去北京参加少儿歌唱比赛了，本来大哥答应亲自送她去的。”
“这孩子我见过，唱歌的时候和他爸爸一模一样。她比赛的那天，你到时组织一下，去后勤部借个电视来，比赛当天只要没任务的，都到会议室看电视去。还有，叫大伙发动自己的亲戚朋友同学，给孩子投票。”
“嗯，还早着呢。我还想问你件事……”
“你说吧。”
“你和我大哥……有没有孩子？”
单虹蕊的脸色“刷”的就变了，“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杨蕊她爷爷一直想要个孙子，想疯了。”
单虹蕊转过身，双肩似乎在抖。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当我没问，走了。”
“你等等。”单虹蕊缓缓转过身，眼圈红红的。
“我正好也有事找你。自从杨程志牺牲后，我又偏巧就接替了他的位置。所以我们的一些陈年往事，也就成了队里公开的秘密，说什么的都有，只是现在有件事……，是这样，省公安厅现在只是追记杨程志荣立一等功，但对他是否评为烈士有异义。”
“为什么？”
“因为他救的是我。”
“这有什么区别？”
“本来认定为烈士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有人到上面去反映，说我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所以有人认为他不是因公殉职，而是因私殉情。”
笨笨有种被气倒的感觉，就像老百姓见到贪官一样愤愤不平。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当然，上面还没有最终下定论。我们国家对烈士的认定还是很严谨，很严肃的。我已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一份材料交上去了，我想组织上会公正对待这件事情的。”
“哦……需要我做什么？”
“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
“本来这次抓捕我是点名要你去的，但杨程志自己来了。”
“他是想和你在一起吧。”
“他说他答应过你妈，尽量不让你有危险。他还说，你外公是个英雄，现在就剩你这么根独苗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没法跟你妈交代，也没法跟你外公交代。”
笨笨听得目瞪口呆，喉咙里就像卡了一根鱼刺，一直想说句话，却始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你毕业那年，他就想把你留在二队。但最终还是权衡再三，把你放在了基层派出所。那里再怎么着也没重案组危险。”
笨笨不禁悲从中来，欲哭无泪。原来自己一直被大哥这样保护着。
“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把这些情况告诉你。如果组织找你谈话，你可以如实把这些情况反映上去，这个可能对追认他为烈士有帮助。”
“嗯。”
“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他在办公室的一些私人物品，按照程序都已清点完毕，家属也都认领走了。但我搬进这个办公室后，在一个抽屉的隔层里，发现了这个。”单虹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暗红色盒子。
“这是什么？”
“一串手链，用子弹壳做的。”
笨笨打开盒子，里面果真躺着一串有点发黑的手链，
“这是他当年向我求婚时送我的。”
“大哥他，当年向你求婚了？”
“是啊，有一天，他趁我睡着了，就把那串弹壳手链戴在我手上，等我醒来时，他单膝跪在地上，跟我求婚。
“你答应他了？”
单虹蕊竟然面露羞色，低头说道：“答应了。可是后来他跟我说，他娶不了我了，我一气之下，就把手链还给他了。没想到他还留着。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跟你大嫂说说，把这串手链留给我？”
“不告诉她不就行了。”
“这样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既然大哥把它藏在抽屉夹层，说明他也不想让我大嫂知道这事。就算她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现在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单虹蕊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还爱我大哥？”
“嗯？……”
“要不你怎么……好像还是一个人？”
“有些人，不是说不爱就不爱了。有些事情太过美好，也不是说忘就能忘啊。”
笨笨突然想到了舒可。
“你们的开始很美好？”
“很美好。那时候，他和我哥在同一支部队当兵，老家又都是黄原镇上的，所以关系特别好。有一年他休探亲假，我哥就叫他给家里带了点东西回来。当时我在黄原中学上高一，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就见一个身穿迷彩服，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军用包，正笔挺的站在我们村头张望。不怕你笑话，当时我看到他的背影，就觉得真是好看。我忍不住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就象是给他镀了一层金一样。我心里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挺拔，这么伟岸，这么英俊，这么潇洒的人呢？这时他突然回过头，看到我在看他，他竟然有些难为情，脸红红的，问我说，小同学，请问单虹荻家怎么走？我心里当时那个开心啊，这个这么帅气的人居然是来我家的。我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缘分。后来我也问过杨程志，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他说当时他猛地一回头，就看到夕阳下站着一位发呆的少女，就象迷路的小天使。”
“后来，我每次给我哥写信的时候，都会绕着弯提到他，然后经常给我哥寄照片，幻想着我哥说不定会把我的照片给他看。有一次我哥寄了一张和他的合影。我当时那个激动啊，花言巧语的把照片从我爸妈那骗到手，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看。我们谈恋爱之后，他告诉我说，那张合影是他撺掇我哥寄回家的，他和我想的一样，也许我会看到他的照片。”
“你们这就叫一见钟情吧。”
“你大哥可不这么认为。他说他只是对那个夕阳下发呆的女孩印象很深。后来他专门写了一首歌纪念我们第一次见面，叫《夕阳女孩》，还找人给谱了曲子。在我们认识六周年的时候，他用小提琴给我拉了这首曲子，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叫他拉给我听。”
“难怪小蕊也爱唱歌，原来是遗传……你们就这么见了一面，就私定终身了？”
“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都高中毕业了。刚刚考完高考，我们班决定一起出去郊游。我正准备出发，我们村的一个村干部急匆匆的叫我去村部接电话。那时候我们村就只有村部那一部电话。我以为是我哥打电话来问我的高考情况，于是我屁颠屁颠的去了。”
“当我接起电话的时候我就傻了，电话是杨程志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我哥在一次执勤的时候牺牲了！我握着电话的手当时就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一下子感觉全身冰冷冰冷的。过了好一会，我才听清杨程志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他说你已经长大了，你爸妈恐怕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所以还是你来部队一趟，处理一下你哥的后事。”
“后来我就去了部队，在部队的那几天，杨程志一直陪着我，几乎寸步不离。再后来，他退伍去了黄原派出所，我考取了公安学院，毕业后就和他成了同事。”
“呵呵，很浪漫的一个爱情故事。”
“只可惜是个悲剧。”
“你认识么？”
“我不想回答。”
“笨笨，你可一定要帮帮他，他可能没多久了，听说现在就是在等死刑执行复核……”周晓雯说不下去了，声音已经哽咽。
笨笨点点头，忧心忡忡的走了。
他没有回家陪爸妈吃饭，而是回了警队，直接敲开了队长办公室的门。新任队长单虹蕊看到他有些吃惊。
“施京生？为什么问这个人？”
“我大哥临死前在台历上写了这个人的名字。”
“哦……”
所以警方当时认为林昆是去找杨云棋重温旧梦，到了桃花村才得知她当天定亲，所以他在心里一下子难以接受，警方认为这种心里落差成了他的犯罪动机之一。
可林昆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说谎呢？
“一个跟父母说要带他们去旅游的人，一个下定决心要去找妹妹的人，你觉得他会去杀人么？”
“有事么？我看你早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找你有事，你认识施京生么？”
“施京生？没听说过。只听过绍兴有小京生花生。施京生是什么？是个人？”
“我随便问问。”
“林昆妈妈是这么说的，她说她还问过林昆，怎么一出来就知道杨云棋结婚的消息？林昆说他一早打电话给杨云棋了，就是用我给他的那个手机打的。他说是杨云棋亲口告诉他的。”
那个电话杨程志当初问过林昆，林昆说他们在电话里就是叙旧，没说别的。
“有一个词叫临时起意，有一种犯罪叫激情杀人，这就叫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去桃花村的时候是对未来做了规划，但赶不上他在桃花村所经历的种种变故。”
“所以你们就认定他杀人，就判他死刑？这段时间我也渐渐冷静下来了。我去查了一些资料，像林昆这种情况，最近几年全国也发生过几起类似的案子。但大多判的是死缓或无期，有一个还判的是有期。没有一个像林昆这样，直接判死刑。”
“你听说过施京生么？”
“你就根据这个，认定林昆是被冤枉的？”
“还有，根据我对林昆为人的了解，他也不可能去杀人的。你难道不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笨笨和周晓雯就近找了个茶吧坐了下来。一落座笨笨就问道:“你有证据？”
“没有。但林昆妈妈在自杀前跟我聊了很长时间。她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她说，林昆去桃花村喝喜酒的那天早上，跟她说，他去桃花村喝喜酒，也算是去告别。等喝完喜酒回来，他要好好开始新的生活。他要把胃病看好，好好活着，好好孝敬父母，等挣了钱，要带他们去香港澳门看看。还说要去上海把妹妹林璇找回来……”
“等等，你说林昆去桃花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杨云棋那天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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