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浪子重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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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你是不是得好好规划一下你今后的路,总不可能再去流浪吧?还有你算算,你一共欠我多少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说到还钱,我问你,是不是你联合我那些债主一起逼我还钱?”

    “不是我还有谁?”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欠了哪些人的钱?”

    “这简单,稍微用了点违规手段……借着办案的名义,我去银行查了一下你这些年的收支情况,什么人什么时候给你汇了多少钱,一目了然。”

    “我靠,当警察还可以这么干?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这些债主电话的呢?就算你通过银行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但全国同名同姓的那么多,你去电信部门也不好查啊?”

    “这更简单了,我趁你去洗澡的时候,翻了一下你的手机通讯录,顺便拷贝了一份。”

    “笨笨,你好在去当了警察,你要是去混了黑社会,警察都拿你头疼……其实我这趟出去,有点像杨白劳,就是为了躲债。”

    “给你看样东西。”笨笨把当初写给杨程志的保证书拿了出来,这是他们整理杨程志遗物时发现的。

    保证书是这样写的:

    保证书

    我以我妈的名节保证以下几点:

    一、保证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二、保证不再闹情绪。

    三、保证做到以最大程度还原案件真相为破案原则。

    附加保证:让杨程平那厮尽快自食其力,不靠借钱过日子。

    保证人:笨笨

    某年某月某日

    “那是大哥牺牲前不久给我的任务。”

    三朵花似乎有所触动,看着保证书,半天说不出话来。

    “现在大哥牺牲了,这个可就成了他的遗愿。”

    “天亮后我就可以把钱还清,以后再也不靠借钱过日子了。”

    “不吹牛你会死啊?天亮后就能还钱!就是抢银行也得等八点半,运钞车才来。”

    “这张卡里有二十万。”三朵花拿出一张银行卡。

    笨笨“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三朵花,不带你这么玩的,真有二十万?来路正么?”

    “放心,比大部分当官的钱都正。”

    “老实交代,这钱怎么来的?”

    “你不是问我对那座城市印象最深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丽江……因为,我把一条腿,留在了丽江!”三朵花缓缓的把左腿的裤脚拉了起来,露出一截触目惊心的假肢。笨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久说不出话来。

    “那二十万,就是用我这条腿换的。”

    “所以你刚才就早早的等在我外公家了,进来后坐下就不挪窝?”

    “我想在兄弟面前,最后以正常人的样子再侃一次大山。本来我还要再做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看到你的QQ留言,我就回来了。现在,可能整个桃花村都知道我是个瘸子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腿就没了?”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两个月前我流浪到了丽江。才刚下车,突然从前面窜出来一辆别克越野车,眼见着就要撞到前面那个女孩了。你知道我一向怜香惜玉,所以我就就冲上去推了那女孩一把,女孩没事,我的左腿就这样被上帝没收了。后来就发生了很狗血的剧情,那女孩的父亲很有钱,从此我结束了流浪生活,住进了高级病房。女孩的父亲花钱给我装了这个国外进口的假肢。”

    “然后那女孩的父亲就给了你二十万?”

    “他本来给我一百万的。”

    “一百万?”

    “但我没要那么多。我算了一下,我一共欠了差四百二十块钱就九万块。包括欠你的三万零八十八块。所以我想要二十万足够了。剩下的钱还能做点生意。”

    真是走自己的路,管他娘的别人怎么想。

    “你和那个女孩就没发生点什么狗血剧情?比如英雄救美,日久生情啥的?”

    “女孩老爹不同意,再说,我现在是个残疾人。”

    笨笨明白了刚才三朵花说的那句话:不是没有喜欢的女孩,而是没资格去喜欢。

    此时天已大亮,笨笨得回警队报到了。临走时,看着这位儿时的伙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活,兄弟。我那钱,先不着急还,用那二十万先去买根皮带吧,别再系那粉红色裤腰带了。”

    “快滚吧你!”

    笨笨回到警队,一直对着杨程志留下来的工作笔记默默出神。这些天在桃花村他也一直在想,杨程志提出的这八个疑点,他该从哪个入手?

    不一会儿,笨笨有了主意。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正笑得得意时,手机提示有新短信。原来是银行短信提醒,有人往他的银行卡里存入了三万块钱。紧接着就收到了三朵花的短信:就还你三万了,剩下那八十八块我拿去买了根皮带,就当你送的。

    笨笨若有所思,杨程志走了,三朵花的腿没了,但生活还得继续,我们都得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笨笨轻轻的合上笔记本。他决定下班后回趟家,好好的陪爸妈吃顿饭,再给他们道个歉,自己在相亲这件事情上,确实伤了杨老板的心哪!

    刚走出警队,就看到周晓雯了。

    “我看你马上就下班了,就在这等了你一会。”

    “有事么?”

    “我觉得,林昆有可能不是凶手。我想给林昆翻案,需要你帮忙。”

    “读大学到底有没有用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有的说有用,有的说没用,但我想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有用的。这毕竟是我们国家目前来说最公平的人才筛选。”

    三朵花眯着眼,说:“瞧瞧,总结的多好!”

    三朵花急了,笑骂道:“你他妈的就这样损我?我裤腰带是粉红色的吗?明明是暗红色的。”

    “当初你系上去的时候就是粉红色的呀?”

    “这都几个月没洗了,还粉个屁啊!”

    三朵花反驳道:“我和狗生最大的区别,就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狗生只知道自己想要钱。他这一辈子可能就是一个想要挣钱,想要挣大钱,绞尽脑汁挣钱,绞尽脑汁挣大钱的过程。他永远也体会不到长城的壮观,西湖的秀丽。哪怕他有钱了,全世界去旅行,当他登上长城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可能只是:在这么高的山上修这么条破巷子,门票还他妈卖得那么贵!如果他还有那么一点豪情的话,脱口而出的也不可能是“高高秋月照长城”。顶多说一句:啊!长城啊!你他妈的真长啊!”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说,你精神生活丰富,狗生就是一个精神乞丐,毕生的追求就是吃喝拉撒睡。他就好比是一农民,种桃树只是为了吃桃子,填饱肚子而已。而你就好比是一诗人,种桃树是为了赏桃花,愉悦精神罢了。”

    “这比喻,还真他妈恰当。”

    他们把杨母送来的饭菜全部干完了,然后打着嗝,笨笨和衣而卧,三朵花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两人一直畅谈到天亮。

    三朵花这几个月在外的经历可谓酸甜苦辣皆有之,既有惊喜也有惊吓。既有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有绝处逢生的时候。有过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有过喝凉水都塞牙的倒霉事。总而言之就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这几个月三朵花去了很多地方。他说他拿着地图把中国的东南西北都走了一遍。东部去了苏州、云州、嘉兴,南部去了深圳、汕头、惠州,西部去了重庆、云南丽江和新疆的乌鲁木齐,北部去了北京、潍坊。还有就是中部地区,他去了汶川,那是他以抗震救灾的名义开始的地方,他自嘲说,到最后,他是以别人救助的方式从丽江滚回来的。

    后来,他们又把各自的感情拿出来相互取笑了一番,笨笨笑三朵花这么多年也没听他说过喜欢哪个女孩,是不是身体有毛病?难道真的是被小时候那预防针打成了太监?三朵花就笑他这么多年就在舒可这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心理有毛病?笨笨说你错了,哥追的不是舒可,而是寂寞。三朵花若有所思,说,你也错了,我不是不喜欢女孩,而是没资格去喜欢了!

    然后他们又起来把剩下的一点菜汤,端起来窸窣窸窣的喝完了,把刚才没啃干净的骨头又重新啃了一遍。三朵花一边啃着骨头,一边又和笨笨讨论了一番上大学到底有没有用。笨笨说这个问题有时候让他很困惑。现实生活中,总有一些高学历者还不如低学历者。比如大学毕业的给小学毕业的老板打工,大学毕业起薪才两三千,而只要你能吃苦,放下身段去工地做苦力,一个月起码有四五千。最现实的例子就是三朵花上了大学吧,现在身无分文,每天过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狗生只读了小学,现在却衣食无忧,还他妈养小三。这小日子过得,就像过年时贴的门联一样:四季发财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三朵花笑了笑,说“反正也没人掀起我的裤子来看。有那钱买皮带,我还不如吃顿饱饭呢!”

    笨笨说:“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就像逛窑子碰到老丈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你说你要是不小心在哪挂了,警方通知我们去辨认尸体,我们都无法辨认。只有腰上这根粉红色裤腰带,还算是个标记。”

    不行,这句诗还是说得太客气了点,他心里想的是:孙子,你可算回来了!

    那天晚上,三朵花的母亲给他们送去了丰盛的晚餐,说是背着杨公社送过来的。杨母看着胡子拉碴的儿子,不觉掉了眼泪,大骂杨公社心狠,连亲生儿子都不让进门。笨笨和三朵花劝说了一番,她这才收住眼泪,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对于三朵花,笨笨一直无法下定论。他活得洒脱,活得真性情,他活出了自我,但也活得自私。他可以为一张男篮门票而一掷千金,到最后却只能饿着肚子流浪街头。他宁愿到处游荡,也不愿为一份安稳的工作留下来。他宁愿借钱生活,也不愿埋头苦干。他可以义无反顾的去汶川帮助灾区人民,却几个月来对自己的父母不闻不问,毫无音讯。

    三朵花对自己有一个比较客观的评价:他是一个对物质生活毫无追求的人,但在精神生活上,他必须享受国王级的待遇。

    笨笨听了不可置否,说:“说白了就是好吃懒做呗,这样的人哪敢对物质生活有什么追求?你看这都几个月了,连根皮带都不买,还是系根绳子回来。”

    他跟笨笨说了很多各地的奇闻异事,说重庆不愧叫做山城,当其他城市都在挤破脑袋花高价买山景房、水景房的时候,在重庆,任何一套房子不是依山就是傍水。说惠州的西湖虽然没有杭州西湖出名,但却妙在天成,对得起“苎萝西子”的美誉。而且都有苏堤,都和苏东坡有关。说北京奥运村的扬州炒饭和烤鸭好吃,还说在北京看到好多明星,说他用笨笨寄给他的那八百八十八块钱买了一张票去看中国男篮比赛,之后就没钱吃饭了,饿了好几天。说难怪新疆人都人高马大的,原来他们那的牛奶就跟我们这里的萝卜白菜一样,菜市场里,有人牵着奶牛、奶羊、骆驼,现场挤奶,论斤卖,而且还是公斤。哪像我们,喝点鲜牛奶还得预订。

    三朵花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笨笨听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奶奶的,摸摸口袋又没钱了,只好又去打了几天零工,总不能饿死吧?

    在来桃花村前一天晚上,笨笨给他发了一条QQ留言。告诉他杨程志牺牲的消息!

    三朵花在电话里说,他爸不让他进门。他在门口跪了一个多小时,实在受不了了,就去了冯小宝家。到了冯小宝家才得知,笨笨也在桃花村。于是他们在电话里约好,一会在他外公家见面。

    笨笨迫不及待的转身往外公家跑,这时一瓣不知名的野花被风吹落在他的肩上,笨笨很有诗意的想起了一句诗:落花时节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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