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再美，也终究妖冶不过芍药，况且这样的日子，苏信总是要做做样子的。”残月走在流砂身边，折了一朵芍药，别在流砂耳边，嘴角微扬，轻笑着，声音轻柔。“你的心思可越来越缜密了。”她拂过耳边的芍药，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她。“姑娘又说笑了。”
到处都是一片喜庆，满是红色，妖艳的映进苏信的眼里。
“苏信，你并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情。”花绘一袭红衣站在窗前看着满园芍药，那样艳丽，似乎做足了戏，让天下人知道她有多受宠爱。
“我并非做给你看。”前几日，流砂随口说了一句芍药，他便记在了心里。“她从来不喜欢这样艳丽的花朵，是我喜欢。”苏信脸一黑，又被骗了。
华丽贵重，颇为繁琐的礼服早被花绘换了。这一身是原来那件喜服，其实她颇为忌惮喜服破损，可没想到天下居然有如此绣工，竟看不出一点破绽，那粉金色的牡丹流光肆意，居然掺了孔雀羽，也是费了大手笔。
“你这件衣服样式虽然不比之前那件，可算是费了大功夫。”就连这样厌恶花绘的苏信也不由称赞了一句。“倾纱姐姐的手艺毕竟是一绝。”她轻抚过那牡丹，淡淡说道。
“倾纱？”苏信不由多看了一会，突然一怔。用金线掺了孔雀羽能做到这般完美的，真的不多。他不由上前撩起裙边往里翻，里面竟是一朵芍药，双面绣！苏信眼眸泛起一丝金光，拉着花绘就往外走。
“郡主，留步！”
马车行驶半路，却被一匹快马拦下，流砂隐约觉得不安，微微皱眉，撩开帘子，竟然是林越，她的小脸越发冷意。“何事这样着急？”一同坐在车内的辰询和残月也皱起了眉，这样晚了还寻她做什么。“皇上请郡主回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
“明日不能说吗？”流砂的情绪明显不好，可林越却还是不知好歹地拦在流砂的马车的面前，“你若再这样，我不保证你下一秒还有没有命！”流砂的眼眸泛着冷意，小手抚着银簪，林越不由打了个冷颤，“我只是奉命行事，郡主可别为难我。”
“为难你？”她冷笑起来，起身下马车，缓缓走到他面前，猛然拽下他，反手擒住，林越被迫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样才是真的为难你，知道了吗？”残月和辰询坐在车内，微微勾起了嘴角，强忍着笑。“小纱，别过分了。”
“要不是看在询哥哥的面子上，我今日必定不饶你。”她说完松开林越的手，冷哼一声。“可...”林越还想说话，却被流砂凌厉的眼神下了一跳，“好一个定不饶你！”是苏信。
她寻着声音望去，好大的阵仗！这是想做什么！
“流砂，你还要瞒我多久！”流砂心里一怔，苏信已经抓住她，眼神那样迫切。“苏信，放开！什么流砂！”她甩开他的手，退后了几步。
她太像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样，所有的一切，都那样吸引着苏信。“这是你绣的。”流砂看见花绘裙摆上的牡丹，点点头，“对，是我，可那又如何？”流砂特意选了最为普遍的双面苏绣，虽然的确费了些功夫，可毕竟这是绝大多数女孩家都会的玩意。
“苏绣转蜀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流砂一怔，当初为了能快速完成，她的确在最为普遍的双面苏绣中加入了蜀绣。“苏信，不要认为世界上只有一个流砂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学了这么多年，还怕没有这点实力吗？”流砂面目表情，冷冷道。
好一个苏信，竟然这样细致，若不是她口齿伶俐，还真被他问倒了。
“你...”
“苏信，我再说一遍，不要拿流砂和我倾纱比，我不是她！”她尖锐的声音穿破天际，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流砂了，谁也别想让她承认，现在的她叫倾纱，是药王之女，琉兰国的郡主。
流砂转身，华丽的裙裾华丽如彩云拂过地面，苏信内心狂涌着不甘，可终究无可奈何。
她处处像她，可又不是她。
流砂回来时，已经是半夜子时。下了马车，和辰询告别后，她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口气。“姑娘，你的光芒太露了。”
可是，有些事情，如何做到低调呢？她要有些懊恼。
她看见南宫豫坐在她房间，可她却难得的好脾气。
“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看来她真的累了。
“我在想，为什么你一定要致苏信于死地，可我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流砂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着他，轻轻挑眉，“哦？是吗？”
“药王之女？不可能。”他说着一步步靠近流砂，药谷必有秘密，凭空而来的药王之女和流砂跳崖的那一年太相近。她出现之后流言肆起，纷纷相传，她未死。她轻笑起来，一身淡然，她知道光芒一露，必定很多破绽，行事必是不方便的，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何不直接说你发现了什么，我可不想听废话。”她冷冷甩袖坐下，倒了一杯茶，重重放在桌上。“不说？还是没想好怎么说？那我问吧，天分三国，实力不分上下，可按资历来说，选择与琉兰国和亲不是更加有利，为何要选择西陵国呢？”
见他许久不说话，她倒开口问了。
南宫豫一怔，果然聪明。
“看你这样子，你不是知道原因吗？”流砂勾起嘴角，起身，拿起放在窗边的剪刀，修剪起残月放在她房里的矮子松。“咔嚓”一声，清脆利落，“太过出头的都太显眼了，斜生旁枝，不剪了怎么能看。”她说着放下剪刀转身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太聪明的女人，往往都是红颜薄命。”
“太聪明的男人，往往难过美人关。”
风寂静，花飞也是无声。
浅银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倾泻如水，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支离破碎，突然掠起的乌鸦叫了一声，格外刺耳。失眠，她翻转着身子，终于还是起身走到庭院。
庭院寂寂无人，流砂只身站在一棵杏树前面，一夜无眠。
夜深了。
一丛丛，一球球，彤红的，绛紫的，雪白的，香清粉澹，娉婷妖娆，流砂**着那柔软的花瓣，看着月色下妖艳无比的花朵，心头涌上一股恨意。“姑娘？”月光之下隐约看见她的脸隐在黑暗中，眼神那样渗人，“荼蘼花盛开的时候，更美。”
大堂内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一瞬间像是凝结了时间，寒意四射。
“皇上，臣妾有些醉了，想先回去休息。”流瑶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她微微靠在宫女身上，小脸微红，竟少有的妩媚，一瞬间惊艳不已。“也罢，朕送你。”大堂之上无人不变了脸色，南宫熙冷笑一声脸色微变，略带着丝厌恶“果然还是最宠她。”
“自掘坟墓。”流砂低低说了一句，冷笑一声，安静看着苏信走向流瑶，而流瑶似乎有些抗拒，欠欠身微笑起来，“今日花绘妹妹才是主角呢，皇上这样做，可是折煞臣妾了。”苏信一顿，却还是坚持要送她回去，劝说无果，流瑶微握拳，跟着苏信离开。
流瑶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来，这样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一下一下摧残着她，她紧紧拽着身下的床单，隐忍着一丝恨意，倔强闭着双眼。苏信啊苏信，你又何苦在喊着我姐姐的名字这样折磨我，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苏信，苏信淹没在情欲中，看着这张脸，再看她炯炯有神的双眼，那样像流砂。
他似乎忘记了今日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在等他。
折磨终于结束了，流瑶侧躺在床上，苏信起身沐浴穿衣，又吩咐了宫女给她拿些补品，赏了许多金银首饰。等他真正走远后，流瑶才起身去沐浴，她的表情冷淡而阴郁，泡在水中，任凭宫女们清洗。
她眉宇间自带着一丝忧愁，看上去盈盈弱弱，楚楚动人，她微微低头摆弄着自己身上挂着的玉佩，毫不在乎这场庆典。。
“她从来不在乎荣宠，可从来都是她最得宠。”流砂心中如割裂般分明，最得宠？那只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影子罢了。流瑶从来不爱苏信，可也从来逃不开命运的一再摆布。流砂心中的悔意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是她对不起流瑶，事情来得太突然，流砂根本来不及考虑一切，一瞬间的破城让她们一再失联，再知道她下落时，流瑶早已成为苏信的妃子。
可终究流瑶为何同意了，她不知道。
所有人都看得出，流瑶并不愿意，可苏信却以为只是耍小性子而已，越发觉得可爱。“姑娘，辰王的表情似乎不太好。”流砂看了一眼，微微偏头，压低声音，“花绘毕竟是他亲妹妹，她亲妹妹的新婚之夜，苏信却和别人去了，这面子往哪里放？”
“苏信可越发糊涂了。”残月低声轻叹道，“他糊涂？那倒也不见得。”她的声音淡淡地毫无波澜，拿起一个小银锤，敲下一枚核桃，核桃应声而碎，她默默取了核桃仁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独特的核桃仁苦味蔓延开来，她竟觉得有些甜味。
“我今日得此美人，还真要谢谢倾纱郡主呢。”葡萄美酒夜光杯，流砂看着那酒杯里散发这醇厚香味的葡萄酒接过后，盈盈一拜，“多谢。”她撩开面纱掩面一饮而尽，安静坐下又道，“这美人可要等急了，西陵皇可要快点陪着啊。”话音刚落，引来朝堂一阵哄笑，纷纷祝福西陵皇喜得美人。
苏信看着流砂，手中的酒杯紧紧握着，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情愿是你，至少他是真心高兴的。”流砂坐在酒席上听南宫熙幽幽道，平静的神色下有难言的凄然。她无言，若是一开始，我也情愿是自己，举案齐眉，恩爱有加，可现在，却再也不可能。
“你已经知道我做的事了，不是吗？”流砂倒没想到南宫熙这样坦诚，心中一动向她看去，沉吟片刻，温言笑道，“你做的事情，我毫不在乎。”慢慢舀了一勺银耳慢慢吃着。“女人的直觉很准。”她的声音飘散在风里，有些不真实，可流砂却真切听到了，手中的勺子一顿，看向坐在对面的流瑶。
她一直寻找原因，可奈何就是找不到，犹如是大海捞针。
流砂的青春懵懂全给了这个人，却发现只是一场梦境，那样飘渺虚无，她倾尽所有的爱他，却是他给她留下的陷阱，一陷再陷，不能自拔。后来的国破人亡，心底猛然涌现出来的悔意与恨意都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她不能让苏信活得这样得意。
或许是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或许...她不敢多想，为什么他要这么做，终究是她心里的一个结，那样撕心裂肺，那样痛彻心扉，爱之深恨之切。
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了，流砂有些迷茫，低头抚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冰凉冰凉
转眼这么些年，她始终不知道苏信为何会这样对她。
世间的阴阳差错从未停歇，命运无常的手从未停止它玩笑似的逗弄。
这样艳红的华服被日光勾勒出淡淡的烟青色，朦胧的拂过南宫熙的眼，她裙裾层层盈动若飞，盈盈走过她的身边，一袭红盖头遮住她美艳的容颜，如此盛装而来，刺痛了她的心。
殿中歌舞尤盛，只怕是到天明也不会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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