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村老呢？”明华嘴唇哆嗦，又问一声。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八十岁高龄的村老，他死了，和他八岁的重孙”
“小二子也死了？”明华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小二子总是被欺负...”他自言，又说：“我说过要教小二子武功的”
“他总是被村里王教头的孙女欺负，我说过要教他武功的”
明牧眉头一蹙，身在帝王家，又如何能儿女私情？明氏江山，每年死的人不计其数，不过是三百余口人，虽遗憾，却实在不值得为其伤感。
他这个堂弟，太慈。
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
他不悦的扭头，却见到了明华凄白的面容，通红尽血的双眸，他鼻涕横流，双瞳泪水淌下。明华居然哭了，哭得一塌糊涂。
他怔住，心里的呵斥在这一刻也尽归于无。
他见明华的哭得像个小孩。不是像，而就是小孩。
“小小，她也死了？”
“那——”明牧蹙眉，正想开口，明华却哭得更厉害，眼中泪水流淌。
“小小死了？”
“她不能再欺负我了？”
明华哭得像个孩子，泪珠滴于地
声音哽咽。
“我”
“不能再报复她了？”
“他们都死了？”
明华靠在桌上，浑身无力，脸颊两道泪痕淌淌留下，“是我害得他们？”
“为何？”
“因为我吗？”
“就因为我是狗屁的皇帝？”
“那我又想问”
“为何我生在皇宫，要做皇子，为何我身为帝王，却又不能随心随欲？”
“这不对”
明华哭红着眼。
“这不对”
“为何这皇帝，我当的如此憋屈？”
“我不想权利滔天，不想手握天下权”
“只想像一个大侠行侠仗义”
“我这是错了吗”
“为何？是我太贪婪了？”
“母后”
“为何儿臣是皇帝，儿臣要护李嘉一家，你却要杀了他一家。为何儿臣不是皇帝了，要做一江湖浪子，你却还要迫害全村之人的性命？”
“为何？”
“自小，你便不喜欢儿臣。”
“自小，你便讨厌儿臣”
“可为何？”
“你要大权，儿臣给，儿臣不喜欢大权，给你便是”
“你要三弟继位，儿臣被携出皇宫，三弟继位”
“你到底要什么”
“母后，为何”
“儿臣讨好你，封三弟齐王。”
“可为何？”
“天下之母，若严，望子成龙。若慈，盼子幸福”
“可母后，为何你偏偏待儿臣如此？”
他哭得狼狈，鼻涕口水糊在脸上，根本不像一个皇帝。
“世兄，你说为何？”
他双眼通红，无助的望向明牧。
“为何？”
明牧望着他的狼狈，沉默下来。
许久，他才说一声：“或许，是先皇才知道”
“父皇？”
明华仰头望向明牧。
明牧摇头，开口说道：“朝廷复杂，与其说太后与齐王相争，倒不如是外戚一党与齐王一党相争”
“东厂在寻你，齐王也在寻你，朝中各大臣皆在寻你”
“虽不知为何，你能迟迟不被抓住，可为保险，待武林大会召开完毕，我便带你回平王府。”
明牧说道。
他想起父王叮嘱过他，朝势复杂，让他切勿参与其中，以免遭来灭门之祸。
而明华却径直站了起来。
他擦抹脸颊，双眸依旧带着通红。
“为何？”
“我为何要躲？”
“躲得掉吗？”
“朕是皇帝”
“天下军镇，四境统军，非朕命不可擅调兵”
“御林军卫，北平守军，非朕命不可动”
“朕是明氏嫡长子
“天下明氏子弟，以朕为宗”
明华怒喝起来。
“朝政之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明牧摇头拒绝道。
先不说军镇受命于先皇明燕，虽明华是正统皇帝，可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未必他们就不会心生二心。
再者各地郡王明哲保身，苦心练武，不理朝政之事。
若明华是个好皇帝尚可。
大成江山，下至百姓，江湖武人，上至百官，千军，无一不想要一个好皇帝。
明氏十三代皇帝，各个文功武治，深受万民敬仰，深受百官爱戴，深受千军敬佩，明氏皇权，如民决，如帝民纲，深扎于大成所有臣民。
可前提是，皇帝得是一个好皇帝，深受万民敬仰的好皇帝。
而明华，却在登基大典上说退位于齐王，更是不顾大成言官劝谏，在位期间赫然是一昏君。
这样的皇帝，有人会信服吗？
如今他也看破了，世人有选，明华不适合当皇帝。
一切只当先皇弄了个大乌龙，立了不改为帝的人为帝，只是事情兜转，终究要回到正轨，或许明琉，才是真正适合当皇帝的人。
他叹了口气，望向明华，那份恨铁不成钢也消没了，却是开口劝道：“小华，你还是同我回平王府罢”
“过了这段时日，你想做大侠便做大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又摇头说：“只是如今，你却还需躲上——”
明华摇头。
“躲？”
“为何躲？”
“父皇传给我皇位，我又何时传给了其他人？”
“我是正统”
“如今我明白了”
“大侠？”
“若没有力量的大侠，是何大侠？”
“若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人，那大侠，又是否是大侠？”
“什么是大侠？大侠便是要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自小，父皇便带我在旁，练兵、批折、待客，无一不是我陪父皇”
“天子祭天，太子代祭，是我在泰山之顶，祭天拜地”
“每逢年初，天子要割肉流血，以祭春收，是我替父皇割的肉，流的血”
“明氏祠堂，每逢八月十三便要祭祖半月，吃斋住祠的人，是我”
“大成的皇帝，没有一个是差的”
“即便是天下都不在信朕又如何”
“那朕便再让天下信服”
“真的都死了？”
“一家五口，一老翁，一壮汉，一妇，两小，死了？”
他是外来人，刚来替人收稻子，结果弄得一塌糊涂，便是李大娘向小小告的状。
半月相处，村子的生活虽不好，在他眼中，却胜过皇宫千万倍。
“他们，都死了？”
“住在村口的李大娘家，他们...”
明牧道：“死了”
“世兄没骗我？”
“死了，被太后下旨，灭村”明牧淡淡开口。
他听见，倒退一步。
海棠村，黄发垂髫，怡然美景。
“世兄，你骗我？”
明华脸色凄白的问。
...
他又记得，村里的李大娘，她的话特别多，和全村的妇人都聊得开，全村的小孩都怕她，生怕得罪了她，被她在父母面前告上一状。
“海棠村怎么了？”
明华又问道。
他问过，老郎中笑着说：“海棠村穷，那些个小孩，如果不能走出去，日后只能世世代代的像我们这样活着”
“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吧？”
“我们只是平民呐，没祖业，也没好命。老头子不想看着他们，一辈子都耕田呐”
肩扛木柴的汉子，村口洗衣的阿婶阿姐，总是拿着玩具互相嬉戏的家小，还有总是苛刻收税的地主...
他记得，村里有个瘸腿老郎中，有时会教村中的小孩辨别草药。
明牧踏出房间，身后传来明华略微颤抖的声音。
他适才是不是听见了，海棠村被灭，一村三百余口人，皆亡？
“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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