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没回头，嗯了一声算回应。
袁十七道：“你怎么了？”
青青道：“说不上来，总觉得被人盯上了。”
她又屏气凝神地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道：“方才我就觉得有人跟着，可我没找到人。”
袁十七也再环顾一次，摇了摇头，道：“这附近没人，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青青噗嗤一笑：“我会紧张？”
袁十七也笑了：“不会紧张的话，方才干嘛人家一要给你磕头你就躲我后面去了？”
青青瞪他，这人在这等着她呢？
袁十七笑着把她脑袋一压，拉着她向前走了。
青青跟着他走，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安，让她总是有些疑虑。
这种不安在半个时辰之后，成为了现实。
青青不过是把一个偷人荷包的小贼揪了出来，那小贼不但不求饶，还满口的羞辱与戏弄，竟似刻意而来。
只见那泼皮被青青摔到地上，索性赖着不起，用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青青，口中道：“你这小娘皮，裹得倒是紧。不过，虽瞧不见脸，但看你这小条儿是不错啊，让哥哥身上都紧了。怎么着？小娘皮，大冷天的你穿成这个样，是要勾引谁啊？缺男人跟哥哥说啊，哥哥满足你。”
青青气红了脸。
她虽说在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混迹过，却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被这泼皮一顿污言秽语说的心头火起，再加上袁十七也在一旁，更让她觉得羞恼。
青青正要上前锤人，袁十七抬手把她拦住了。
那泼皮笑得更荡漾了，指指袁十七，道：“难怪不肯跟哥哥去快活，原来是有相好的了。你这相好可不一定比得上哥哥。哥哥可是出了名的器……”
袁十七手一扬，把这泼皮揍翻过去。
泼皮挨了这一下，整个脸都肿了，嘴一张，吐出两颗牙齿，可见袁十七这一拳有多狠。
他口齿不清，却还想骂人。
青青正要问候他的爷娘老子祖宗十八代，袁十七拉了她一下，小声道：“你先别生气，这种人不值得你出手，太脏。”
青青看了看他，把脏话咽回去，后退一步。
梧州袁氏剑技传家，袁十七作为袁家弟子，自然精通剑术。他常年带兵，习惯了马上马下的近身拼杀，自然也会用长枪。可这会儿，他什么都没有用，就用一双拳头，狠狠地揍那泼皮。
拳拳到肉的撞击声，听在青青耳中，竟有一种动听的错觉。
青青面具下的脸上，不自觉带了一点笑意。
袁十七把那泼皮一顿好揍，揍得鼻青脸肿鼻血长流，整个人都看不出样子来了，他才把那泼皮丢下，冷冷道：“你若想死，我成全你。”
那泼皮牙被揍掉了好几颗，说话都漏风，脑袋肿成猪头，还想着要骂人，被袁十七一脚踢得昏了过去。
青青心中有疑虑，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正要上前，突然觉得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青青觉得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她从外到内，一直凉到心底。
平心而论，青青一直都是个勤奋的孩子，从未因身怀声声慢而懈怠，于她而言，习武是一种乐趣。也因为这个，她的武艺远高于同龄之人。
和高手交手切磋之后，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的武艺虽还不能入了前十，至少没有人能接近她而让她毫无知觉。
而身后这个人，竟然毫无声息地靠近了她，并且把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果这个人想杀她，同样可以轻易做到。
她的手指收紧，冰冷的手握住腾凰，等待时机。
身后那人极轻地在青青耳边说道：“是我。”
青青一怔，怎么会是唐嗣？他不是过了年就走了吗？而且，他的武功，竟如此高深？
见她想要回头，唐嗣手上加了点劲儿，仍是耳语道：“别回头。”
青青停下动作，故作轻松地看着袁十七和那泼皮的方向。
唐嗣低声道：“左手边，西南方向，红衣服的那个，右手正前方黑色长衫的那个，还有袁十七左脚前面那个小孩。”
青青余光微动，沿着他说的把这几个人都打量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青青就知道有问题了。
这几人衣着平常，面容也平常，看上去与其他人毫无分别。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们看袁十七的目光是思虑的。
一种狩猎者的目光，似乎在评判着什么。青青发誓，方才袁十七动手时，这几个人并不在场。
那么，后来出现的人，为什么要去考虑袁十七呢？
危险的直觉让青青再次握紧腾凰。
唐嗣低声道：“他们在等你出手。”
青青眼中闪过一丝雪芒。
唐嗣道：“你绝对不要出手。他们判断不出你的身份，不敢做什么。你听我的，装大家闺秀，去让袁十七把人送官。”
青青抬手抚了一下鬓角示意听见了，而后便轻移莲步走到袁十七身边，细声细气道：“兄长，这人做得再错，自有律法制裁，你不必如此气怒。”
袁十七的表情有点错愕，但也反应很快，把那泼皮一拎，道：“妹妹说的是，这人信口雌黄污言秽语着实脏了人的耳朵，为兄才教训他的。他当街偷窃，按律当受杖责，我送他去衙门，你早些回家。”
青青屈膝行了一礼，道：“小妹晓得。”
袁十七再点点头，拎着那泼皮大步离去。
青青向四个方向各作一揖，柔声道：“家兄急公好义，不忿此贼当街作乱，这才动了手。如今已无事，大家散了吧，莫因此事耽误大家玩乐，前面还有花灯呢。”
她语气温和声音甜美，又是个年轻女孩儿，大家伙听着觉得舒服，便也渐渐散开了。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青青也慢慢向东走去。她的步子不快，也没有刻意放慢，只是很平常的走着，似乎很悠闲。
不过一会儿，她走到一个巷子里，才刚转过弯，便被那个小孩拦住了。
那小孩约摸有八九岁，大眼睛小脸盘，样子看着倒是可爱。只是那一双大眼睛里的阴郁和算计，与他的外貌全然不符。
青青笑道：“小弟弟，有事吗？”
小孩笑道：“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青青笑道：“姐姐要回家呀。”
小孩道：“姐姐家不是在城西吗？怎么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青青笑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姐姐家就在这附近，什么城西？你怕是记错了吧？”
小孩阴阴一笑，道：“姐姐带着面具，我怎么能认出你是不是家在这里的人呢？”
话音未落，他已伸出手来，迅雷一般探向青青的面具。
青青早有准备，沉肩侧首一躲，避开他的一抓，而后手腕翻转，袖间绯光闪烁，腾凰已出鞘。
小孩模样的人功夫好得出奇，被青青突然反击也不慌，仗着身子小动作灵活，硬生生跳起来躲开青青的剑，手指微曲成爪状，刹那间就和青青过了几十招。
青青沉稳地应对，也不急着进攻，只把周身要害都护好，和这小孩模样的人对了两刻钟。
那小孩模样的人久战不胜，心中有些急了，招式愈发狠辣，只想尽快拿下青青。
然后，他就看到一道剑光。
白昼一般明亮的剑光，划破苍穹，如月轮斜坠，撕裂夜幕，从天而降。
那小孩模样的人眼睁睁看着剑光劈来，却被青青的剑缠住，躲闪不及。
一丝血线飞溅而出，温热的鲜血喷涌，还未落地，已冷了下来。
青青收剑，看着袁十七三剑连斩把小孩模样的人杀掉，冷冷地道：“你也遇到了？”
袁十七点点头，道：“我带那无赖去衙门，还没走多远，他就毒发身亡了。唐楼主找到我，说了这里的事，我就赶过来了。”
青青冷声道：“这鬼东西想揭下我的面具，他想确认我的身份。”
袁十七应道：“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青青踢了踢那小孩模样人的尸体，摇头道：“不知道，这鬼东西功夫不错，根本不是个小孩。我从没见过这样恶心的玩意儿。”
袁十七把她拉到身后，不让她看那尸体，道：“那我们去找唐楼主吧，他应该很清楚。”
正说着话，唐嗣从远处飘了过来。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尸体，又上下打量青青一番，问道：“你没事吧？”
青青摇摇头：“没事，十七哥很快就赶过来了。”
唐嗣嗯了一声，道：“这是罗庭的人，我的人跟了一路，就想知道他们做什么。他们在城东的烟火处埋了炸药，只要一燃放，整个烟花点都会炸成废墟，连带花灯展的街道，都会烧起来。今夜人多，若当真被他们得逞，不知要死多少人。”
青青厌恶地道：“罗庭的行事愈发令人恶心了。”
唐嗣道：“我推断他们还有别的任务，不是刺杀朝廷命官，就是要在大周朝中闹出点事来。”他看着袁十七，道，“罗庭素来与你们袁氏不睦，我听说罗庭常年悬赏你们袁家几个子弟的头颅。今夜怕是他们认出了你，又不知青儿是何身份，才挑起这样的闹剧。”
青青冷声道：“他们怕我？”
唐嗣笑了一下，道：“大概是觉得，袁家不足为惧，可丞相府和萧氏他们还不想一并得罪吧？”
青青道：“那这鬼东西还想拿下我？他脑子有病？”
唐嗣道：“也许他改了主意，打算拿你做筹码，去谈什么条件。”
青青轻蔑地道：“他拿得下我？”
唐嗣道：“这人外号鬼见愁，原是官家子弟，后来不知怎么被人下药，一辈子都不能再长大。再听说时，他已是罗庭江湖暗道的冷血杀手。你别小瞧他，他一身的脏本事，若不是十七赶过来，你也许当真不是他的对手。”
青青看着袁十七一笑：“十七哥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袁十七轻轻一笑：“是，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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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十七跟着她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过了一会儿，袁十七小声唤道：“青儿？”
青青其实性子有些冷，对小猫也好小孩也好，都没有太大的悲悯之心，更没有送他回去的意思。不过既然袁十七面上带了不忍的神色，她也乐意跟他走一趟。
那孩子家住得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他家里人正在着急孩子去哪儿了，见到小孩平安无恙，自是谢了又谢。好不容易婉拒那家人留饭的好意，青青和袁十七有点狼狈地逃掉了。
路上，青青一直在乐，袁十七被她笑得有点窘迫了，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青青笑道：“我躲你身后，礼就让给你了啊，你受了人家两个头，还不是乖乖得给红包？”
袁十七无语，大手在她脑袋上一按：“又调皮。”
青青笑着躲开，正要还口，眼神一动，突然转向侧后方。
那孩子似乎被谁不小心挤了一下，没站稳，一下子向前扑倒。袁十七快一步上前把他托住，问道：“你没事吧？”
那孩子却盯着他手里的猫看，大叫一声：“小白！”
袁十七看了一眼仍然在抖的小猫，问道：“这是你的猫？”
青青笑道：“我就是觉得大将军被人硬拉着要受磕头礼的时候有些罕见，怎么？不能笑了？”
袁十七小声道：“你不也躲了吗？”
青青看了看街上的人，碰碰袁十七的手：“十七哥，得送这孩子吧？人这么多。”
袁十七点点头，把小孩抱在手里，让小孩说了家里的地址，便和青青一起送那孩子回去。
青青左右看了看，道：“这小猫怎么会突然跳过来？”
袁十七还没答，便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声，边哭边跑，声音断断续续的向这边传来，隐约能听清是什么“猫儿在哪”。他们转头，便看到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在人群里跑动。
小孩抱紧小猫，小脸上满满的喜意，小胖手不断地抚摸那只黑白的小猫，小猫虽然还在害怕，但比起方才已经安稳了很多。
袁十七问那小孩：“你家在哪儿？就你自己出来的吗？”
小孩点点头：“小白跑了，我就来追它。”
小孩边抹眼泪边点头：“爆仗一响，他就跑了。”
袁十七把小猫还给他，道：“猫害怕不熟悉的声响，所以才会跑。”
袁十七侧了侧身，不让青青摸，道：“你小心它咬到你。”
青青收回手，看着袁十七这么个魁梧的汉子怀里抱着一只小猫，怎么看怎么可乐，抿了唇浅笑。
袁十七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想着她肯定没好话，便不自讨苦吃去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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