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萱继续道：“不过我瞧着，太子虽狠辣无情，却不是阴毒之人，这样的人，与之谋事，总能好一些，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青青叹了一声：“我其实想离开萧府。”
唐萱温和道：“我知道。”随机她轻叹一声，“但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青青点点头，没有说话。
如果说，先前还有过念头，是为凌轩平衡朝局之后脱身，与萧氏一族断绝关系，重新回到江湖侠客的身份，那么和唐萱谈过之后，她已彻底断了这个想法。
明教与罗庭的野心，萧承泽的谋算，秦家的血脉之亲，都注定她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青青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姨姨对朝政也有兴趣？”
唐萱笑道：“我一个江湖人，还是残废，朝局如何与我何干？我所在意的，只有唐门。”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萱面容带笑，眼神却极冷厉，幽深如井的眸子里带着雪一般的光芒，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青青笑了笑，道：“那么，姨姨与我合作吧。”
青青从来都不是个愿意等待道人。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唐萱似乎并不意外，微微笑道：“你想和我合作？”
青青道：“我要的和你要的一样，我们合作，为了共同的目的一起努力，不是更好吗？”
唐萱笑了：“别忘了，你只是个女孩子。朝政与江湖不同，江湖里的女儿家，只要功夫好，肯吃苦，终究能占据一席之地。但朝政之中，从无女人开口的先例。你可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青青淡淡一笑：“我知道。”
唐萱轻轻点头：“那就好。”她示意几人向回走，边走边道：“萧承泽此人，用心险恶，并非良相。”
青青撇了撇嘴：“姨姨也这么想？”
唐萱笑道：“他与我唐门间接有仇，以他小肚鸡肠的性子，就算唐门不复仇，想来他也不会放过唐门。更何况，唐门有仇必报，恩怨分明，这笔帐迟早要讨回。但是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因而只能按捺不动。那么，这么个人位高权重，于唐门而言，并非善事。”
青青道：“姨姨可有合适人选？”
唐萱道：“萧氏一族百年名门，族中人才璀璨，却因门第所限，不能显露才能。其实当真论做事，这些人未必比萧承泽差。”
青青笑道：“我安排人去接了萧氏的一个远方子嗣来，名叫萧世勋，文才谋略都是不错的。姨姨可认得？”
唐萱笑了笑：“萧氏的子嗣太多，这人我不认得。不过我认得另一个叫萧世阶的孩子，也是不错。”她半真半假地道，“可惜我的人到时，他已被东宫请去做客。最后只能把他的妻儿接来，一方面是照顾，另一方面也是保护。”
青青一听，就明白袁十七接的人是谁了。她笑道：“姨姨和东宫也有合作？”
唐萱笑道：“那是储君，谁敢和储君谈合作？不过是效忠，或是投靠罢了。”
青青笑道：“原来姨姨也早有安排，看来我不接这个萧世勋也无所谓了。”
唐萱道：“我执掌唐门，一举一动关系到唐门万余子弟的性命与前程，自然要处处多想。这个萧世勋，留着也无妨。”
“浑水才能摸鱼？”
“乱世出英雄。到底谁能问鼎萧氏领军人，且看这两个年轻人的本事吧。”
青青会心一笑。
唐萱让人给青青带了合适的回礼，又塞给她一堆药材，亲自把人送到门口。
青青站在上风处给她挡风，笑道：“姨姨这是要让我开药铺吗？带这么多药！”
唐萱笑道：“姨姨好歹是唐门的掌权者，要让你开药铺，会就送这么点东西？姨姨没那么小气！”
青青笑嘻嘻地凑过去：“姨姨，我其实不爱吃药。”
唐萱微笑道：“听阿嗣说，你从小就不爱吃药，但是打一顿就乖了，是吗？”
青青站直身体，悻悻道：“姨姨，这样就不好了。”
唐萱笑着拍拍她的手，小声道：“回去以后，照顾好自己。萧氏的事只是个开端，后面还有许多要紧事要做，你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要受伤。站稳了脚步，我们才能继续往下走，嗯？”
青青点点头：“姨姨，我懂的。”
唐萱笑了笑，轻轻推她一下：“去吧，过年之后，记得来看戏。”
青青噗嗤一声笑出来，挥挥手道：“放心，我一定来，嗣哥的戏，不看白不看。”
唐萱笑着招招手，目送她登上马车，缓缓离开。
傍晚时分，青青回到丞相府。
她先去书房，给已经下朝的萧丞相问安。行礼之后，青青站在一旁没有走，等着萧相的盘问。
萧相把手上的公文批注完才看向青青，罕见地带了点温和，问道：“今日去唐府，游得可还尽兴？”
青青笑道：“回父亲的话，二姑娘招待周到，女儿觉得宾至如归，很是开心。”
萧相道：“那就好。为父听说唐二姑娘是位奇女子，她盛情款待是看重你，你也不要失了礼数。”
青青笑道：“女儿明白。女儿诚恳地邀请二姑娘来家中小坐，但二姑娘说门中事务太多，分不出身，只能婉拒。”
萧相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唐二姑娘执掌那样大的一个帮派，无暇分身也能理解。年后呢？”
青青笑道：“父亲，女儿觉得，此时就约二姑娘年后的时间，是不是有点早？”看萧相看着她，青青笑着道，“女儿想着，二姑娘虽是一方霸主，咱们家却也不是小门小户，若太殷勤，恐显得过于急切，倒失了风骨。若父亲允许，女儿想年后去给她拜年。一来礼数周全，二来也再问一问，若二姑娘有时间，到时再邀请也不迟。父亲觉得如何？”
萧相似乎没有想到青青这次会这样听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他没说什么，沉吟片刻后颔首道：“这样也不错，更合情合理些。”
青青笑了，道：“二姑娘给父亲回的礼，父亲要看一看吗？”
萧相又拿起一份文书，头也不抬道：“让管家收起来吧。”
青青眼神如针，声音仍然很平静地问道：“有一味百余年的老参，二姑娘说是唐门多年珍品，让女儿带给祖母用。”
萧相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这些去和你母亲说吧。你若无事就退下，为父还要处理些公务。”
青青行礼告退：“父亲也早些休息，身体要紧。女儿告退。”
萧相挥挥手，青青离开书房。
她不是没有看出萧承泽对唐门的鄙夷。虽说萧承泽想要与日渐兴盛的唐门合作，用以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势，但他内心仍然对这样的江湖门派不屑一顾，也对唐二姑娘这样的江湖莽夫嗤之以鼻。
唐萱是一门掌权人，自然不会做出让人诟病的事，纵然只是礼数，她的回礼却不会失了身份。那参是唐门一品堂培育出的，较一般的参滋养效果更为显著，最适合体质虚寒的人用，若萧府老太太或白氏夫人服用，最好不过。
这样的好东西，萧相却连多问一句的兴致都没有。
想来，是觉得唐门不可能拿出什么比他这样勋贵之家见过的更好的东西吧？
当真可笑。
青青回到自己的院中，刚一进门，就看见凤羽躲在小耳房里瑟瑟发抖，旁边还放了一盘饭。她好笑地看着脸都白了的小丫鬟，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让你给人送饭么？饭怎么还在你手里？都凉了。”
凤羽抬起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大小姐啊！”
青青捂住她的嘴，笑眯眯道：“别叫，你想让人知道我院里有男人藏着吗？”
凤羽眨巴一下眼，眼泪啪啪滴在青青手上，兔子一样红彤彤的，楚楚可怜。
青青小声问道：“他吓唬你了？”
凤羽回想了一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青青笑了，松开手接过托盘，挥手放人。
凤羽得了自由，却还担心她家大小姐，颤声道：“大小姐，那真的不是鬼吗？”
青青笑着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跟你说了是我朋友，功夫好一点而已，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别自己吓唬自己。”
凤羽捂着头，眨眨眼，不敢吱声。
青青走到门口，冬青在门外守着，把那个匣子递给她后，行礼告退。
青青一手端了托盘，一手抱着匣子，抬脚把门踹开了。
袁十七看着被踹得颤颤巍巍的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闪避在门后接过青青手中的东西。
青青反手关了门，笑嘻嘻道：“十七哥不要老是叹气，会变老的。”
袁十七把托盘放到桌子上道：“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本来就老。”
青青笑嘻嘻道：“那也不能就此放弃啊！以后你带着两个臭小子出门，人家以为爷爷带着孙子呢，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袁十七也不恼，道：“爷爷就爷爷，我不在乎。”
青青把筷子递给他，笑道：“你这人真是迂，快吃饭吧。”
袁十七看了看，饭菜十分清淡，适合养伤的人吃。
他又看了看青青，这是她嘱咐的吧？可是，他记得这丫头无肉不欢，吃起饭来比男孩子还耿直。她能吃得惯？
然而，被他担忧的人正对着清汤寡水吃得津津有味，让他那句因为歉疚而生的“其实军中有时急着行军没有时间讲究清淡饭菜养伤我也能吃荤菜你不必专门让人做这些”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青青边吃边问：“你怎么不吃？很好吃的。”
袁十七想在您眼里什么不好吃？
青青继续吃菜，面上带着微笑：“你要是再看我，我会误会你看上我了的。”
袁十七一口气差点没噎死。
青青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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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萱道：“你是如何回到萧府的，我也大概有数。说句实话，那位殿下的野心和手腕都不容小觑。而且他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即使他有谋算你的地方，你也不能公然与他为敌。”
青青沉默，这话和袁十七说的不谋而合。
唐萱叹道：“好端端把自己弄伤了，这算什么事？”
青青低着头道：“我不疼。”
唐萱道：“不是疼不疼的问题啊，傻孩子，再生气也不至于伤了自己，不值得。”
青青笑了：“姨姨，我回不回去，其实没什么人在意的。”
唐萱轻声道：“在意不在意，其实取决于你，对不对？”
青青看着唐萱：“姨姨的意思是？”
唐萱笑道：“定州驻军大将军，又是梧州袁氏这一代的佼佼者，我怎么可能不注意？再说，他办的事，唐门多少也参与了一点，怎会不知道？”
青青随口问道：“什么事？”
唐萱笑道：“这就得看他自己要不要告诉你了。”她用下巴点点那匣子，“打开看看。”
青青嗯了一声，一声不出地任由唐萱给她清理伤口。
待伤口包好，唐萱看了看天色，笑道：“本该留你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不过如今时局不稳定，你还是早些回府中为好。”
唐萱笑道：“你若听到的和我一样多，也能想的这么周到。”她从阿盏随身的伤药包里拿出伤药，解开帕子给青青擦拭伤口。
少女的肌肤总是柔软的，青青那控制不住的一拳砸下去，整个手背都破了，手帕压住了血，这会儿一解开，又有鲜红的血液慢慢洇开，在狰狞的伤口上仿佛泪，无声无息，又灼痛人心。
唐萱一笑，把披风披上肩头，道：“这几日没人在你那躲着吗？”
青青讶然，然后笑了：“姨姨知道？”
半晌，青青才道：“姨姨，这是什么意思？”
唐萱道：“我有消息，那位四殿下没抓到人，还是不死心，打算上书圣上，让圣上袁将军急召回京。我猜他一定还派了人在相府周围，袁将军不方便出来，不如易了容，随便找了机会就能混出来，这样你也省了麻烦，他也不会受责。”
青青想了一下，点头道：“还是姨姨想的周到。”
青青打开匣子，看到一张极薄的易容面具。
青青愣住了。
两人又聊了片刻，阿盏来给唐萱送披风，同时手里抱着的还有一个小匣子。
唐萱把那匣子接过，递给青青，笑道：“这个，你拿回去，给你那里的那位小朋友？”
青青没明白：“小朋友？姨姨说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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