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冬青钻进车厢，随即马车向前驶去。
冬青给她盖了盖小被，小声道：“大小姐，相爷吩咐，大小姐要邀请唐二姑娘年节前后到府上小坐。”
青青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冬青没能领会这声嗯是什么意思：“大小姐？”
青青还在养神：“父亲吩咐了，就照着做吧。”
冬青愣了，这位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听不到冬青回话，青青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笑道：“请归请，请的来请不来就不一定了。”
冬青明白过来了：“是啊，眼看快过年了，年前唐二姑娘未必有时间。”
青青笑道：“对。这都二十六了，又不是只有丞相府过年，人家也得准备过年的东西啊。二姑娘是掌门，要准备的东西更多，哪有时间来小坐闲聊的？至于年后，唐门又不在郎熙城，二姑娘要回唐门，我们还能拦着不成？”
冬青轻笑，这位大小姐的胆子是真大，跟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也要玩心眼。
半个时辰后，青青带着冬青等人来到唐门在郎熙城的别院中。
那位阿盏姑娘出门迎接，她态度温和妥帖，让人十分欢愉。她领了冬青等一众仆从去休息，青青自己走进主院。
唐萱正在看一本册子，听得青青的脚步声，她抬头看了一眼，温婉一笑：“青儿来了？”
青青笑着走进房中，把手上的礼物交给元芜，笑道：“姨姨在做什么？”
唐萱把册子放到一边，转着轮椅靠近了些，笑道：“看一看年礼，这不是要过年了么？门里的事也多。”她看一眼礼物，笑了，“你父亲真是多礼了。我就是想看看你的伤如何了，没别的意思。”
青青笑道：“他乐意送，你就收着呗。丞相府送出的礼物，至少还能看得过眼。”
唐萱笑道：“行，你说收着我就收着了，等会儿让阿盏准备回礼，你一起带回去。”
青青撇撇嘴：“好，反正明面上的戏，做就得做全套，是不是？”
唐萱笑着摇摇头，搭了一下她的手腕，片刻之后道：“毒性已经清干净了，不会留下什么后患。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再养一阵子。阿盏把温养的药已经备下了，一会儿你带着走。”
青青笑道：“姨姨不用这么担心，我没事的。”
唐萱笑着摸摸她的头：“我怎么会不担心？你要出了事，阿嗣要和我打架的。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打过他吗？”
青青笑喷：“嗣哥不敢的，你放心吧，他从不打女人。”
唐萱叹了一口气：“在他心里，我从来也不是女人。”
青青看着她姣好如少女的面容，不信：“嗣哥会这么没眼光？”
唐萱笑道：“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果他觉得我是个女人，怎么这么多年宁愿一个人过也不肯娶我呢？”
青青瞠目结舌，这两人还有这点故事呢？
看青青发傻，唐萱忍不住笑出来：“你怎么这么好骗呢？”
青青回神，嗔道：“姨姨你怎么能骗我？”
唐萱笑道：“如果我和阿嗣之间真有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毫无进展？”
青青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唐萱笑道：“可惜什么？”
青青叹道：“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唐萱笑得前仰后合。
午饭是元芜准备的。
那姑娘内力惊人功夫卓群，竟还是个厨艺高手。她做的几道菜，样样清淡可口，又不寡味，当真令人惊奇。
青青边吃边赞，夸得那冷峻姑娘羞红了脸。
唐萱笑着给她夹菜道：“再夸下去，元芜要逃了。”
青青笑眯眯地拦住唐萱的手臂，道：“你身边人才真多。要不你跟元芜姐姐商量商量，请她给我做一个月的饭？”
唐萱笑着问元芜：“元芜，你愿意去照顾青青一阵吗？”
元芜没有说话，但是嘴角有点下撇，显然是不乐意。
青青笑道：“元芜姐姐，我知道让你照顾我是大材小用了。要不这样，委屈你当我师父，教我怎么做菜？我学得很快的，学完我一定不再耽搁你，可好？”
元芜想了想，觉得教授青青不需要太久，这样还可以接受。
她还没回答，唐萱已经笑着拍了青青一巴掌：“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她对元芜笑道，“元芜你去吧，再听这丫头说几句，你怕是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元芜一脸莫名其妙，卖了她？
唐萱笑道：“她说的是学完，什么样才叫学完她可没说，你人进了相府，就等着一辈子教不完这个‘笨’徒弟吧。”
青青笑着道：“姨姨又拆穿我，真是的。我怎么可能让元芜姐姐在相府一辈子？我也没那么笨，最多三年五载的，一定让她回你身边。”
元芜瞪着青青，这人能再可耻点吗？
唐萱点点青青的头，挥手让元芜出去，这才道：“元芜死心眼，你可不能欺负她。”
青青笑道：“姨姨身边的人我怎么敢欺负？”
唐萱道：“你少拿这话哄我。还不是看元芜有点呆呆的，想欺负她逗她玩？我可告诉你，元芜功夫很高，你要被她打了，我绝不救你。”
青青笑嘻嘻道：“我怎么会把她惹到真的动手？我又不傻。”
唐萱笑着摇摇头：“调皮！”说着又给青青夹菜。
青青看着盘子里的菜，笑道：“要不是元芜姐姐厨艺这么好，你请我吃饭就吃点青菜豆腐的，我一定要跟嗣哥控诉你虐待我啊。”
唐萱笑道：“你身上有伤，吃些清淡的对伤口好。这也叫虐待的话，让阿嗣尽管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青青笑喷：“那我一定得去找嗣哥说了，就为看他挨收拾也值啊！”
唐萱笑道：“好啊，横竖今年我和阿嗣大约都要留在京中过年了。年后你有时间就过来，我当你面教育阿嗣。”
青青奇道：“姨姨不用回唐门过年的？”
唐萱道：“一般来说是要回去的，好歹在打理唐门事务，过年时候不回去也不好。不过今年情况特殊，有些事要在郎熙城处理，横竖时间赶不及了，就在这里过年好了。”她一笑，“年后你来，我给你封个大红包。”
青青大喜：“多大？”
唐萱半真半假道：“怎么也得比阿嗣的大吧？”
青青乐了：“你也给嗣哥发红包？你们不是平辈吗？”
唐萱微笑道：“我是替唐门长辈给他发的，他磕头也是给长辈磕，我不过受着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看她脸上笃定而微微得意的神情就知道，这个头唐嗣磕得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青青心中好笑，想年后一定找机会过来，看看唐萱和唐嗣怎么斗法。
吃过饭，青青推着唐萱在花园里散步。
两人边走边说些江湖中的闲事，相谈甚欢。
走了一会儿，唐萱说有些累了，于是两人在凉亭中歇息片刻。
青青对唐萱道：“姨姨府上的景观雅致，不似京畿之地的建筑风格。”
唐萱看着远一些的楼阁，眼神微微渺远，道：“这本就是按照唐门的设计建成的。”她笑道，“其实主要还是为了安全。”
青青明白了：“唐门机关名满天下，你们在这些建筑融入了机关和偃甲？”
唐萱点点头：“与唐门对立的门派不少，想让我死的人更多，我不能不防。”
青青看着她：“我听过你的故事。”
唐萱笑了：“无外乎什么带着唐门复兴一类的吧？说来说去都是这些，也没有点新意。”
青青没有笑：“姨姨，你觉得辛苦吗？”
唐萱的笑容淡了点：“辛苦？”她慢慢重复着，沉默半晌，笑了，“青儿，我不觉得辛苦。我只怕，我所做的不能偿还当年犯下的错。”
青青没有说话。
唐萱笑容淡淡，道：“青儿，当年的事很复杂，且已是故人故事，因而阿嗣大概也不会和你说。当年唐门之战，适时唐门精锐尽数战死，唐掌门和唐老太太也都殒命那一战，唐门尸骨如山，元气大伤，自那之后式微，慢慢退出江湖门派三甲。而那一战的起因，或多或少和我有关。”
青青仍然没有开口。
唐萱也不再多说。
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简单。不管当年发生过什么，唐萱已用半生时光，尽心尽力去弥补，她又何必再去追问原因呢？
即便知道，又能如何？
事已不可为，不过是再一次揭开伤疤，让那狰狞的伤口展现在人面前罢了。
半晌，青青道：“姨姨，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我的内力吗？”
唐萱点头：“阿盏给你逼毒时有所察觉，你体内两种内力交融在一起，颇为独特。”
青青又问道：“姨姨知道这两种内力都是什么心法吗？”
唐萱淡淡笑了：“若我没猜错，你本身修习的内功心法叫铁马冰河，出自你师父陆远舟。”她顿了一下，道，“而另一种，是我唐门的秘法声声慢。”
青青呆呆地看着她：“你知道？”
唐萱点点头：“我知道。”
青青呆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姨姨知道是谁救的我母亲吗？”
唐萱道：“救你的是我父亲，唐门前代掌门唐逐。”
青青看着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甚至不敢多问一句，怕问了，事情就会到不可挽回。
反倒是唐萱，神色平静，虽有些悲哀，却没有太多波澜。她拍了拍青青的手，轻声道：“青儿，这是许多年前的事，在你没有出生之前，就已经发生了，所有的一切和你都没有关系，我们也不会因为已经过去的事和你为难，你不要想太多。”
青青的眼眶红了：“姨姨？”
唐萱叹道：“就算不是救了你母亲，我父亲也会战死在唐门之灾中，他不会舍弃他的门人子弟独活，这不怪你母亲。”
她叹了一声，道：“你坐下，当年的事，你若想知道，我不会瞒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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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马车上琳琅精致的礼物，青青心中冷笑。她这位丞相父亲，还真是急巴巴地想要和唐门扯上关系啊。昨天萧丞相不顾礼数亲自去她院中找她，今日又备下厚礼。所谓诸姓大族，嘴脸不过如此。
她懒得多想，缩在马车里打瞌睡，听着大管家仔细跟冬青交代着什么。
袁十七看着她道：“据我所知，声声慢心法随唐门前代掌门唐逐战死而焚毁，江湖中再无人拥有此种心法。我先前不知你与唐门的渊源，也不知唐楼主和唐二姑娘的交情，才会误以为唐门一早就对你有所关注。你也知道，你的身份……”他歉然一笑，“是我想多了。”
青青看着他，突然一笑，轻声道：“十七哥，多谢你了。”
袁十七莫名其妙：“谢我什么？”
呵。
第二日一早，白氏夫人院中的人就来催青青。
青青打着呵欠，由丫鬟们梳妆好，带着冬青走到相府门外。
青青道：“十七哥是说，唐二姑娘对我可能也有别的意图？”
袁十七点点头。
青青笑道：“十七哥不必担心，唐二姑娘是我嗣哥的故人，不会害我的。”
青青嫣然一笑，没有回答。
谢他什么？
青青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内力罕见，却没想到罕见到这种程度。
青青看着他：“十七哥，你是说……”
袁十七避开了她的眼睛：“唐门是江湖翘楚，唐二姑娘执掌唐门这些年，自然也有她的手腕……总之，你小心些。”
袁十七犹豫一会儿，道：“你的那个心法，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声声慢。”
“声声慢？”
“嗯，声声慢曾经是唐门独步天下的内功心法，极难练成，然一旦练成之后，威力睥睨天下，几乎可以说是独步武林。也因为如此，唐门对声声慢的心法管制很严格，非唐门嫡系弟子不能修习，纵使唐门嫡系弟子之中，也仅是那一成天资极好的才能得见。”
袁十七怔了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样我就放心了。”
青青笑着点点头：“十七哥，你为什么说唐二姑娘对我可能有企图？”
好半晌，袁十七才挣扎着爬起来，问道：“那你跟那位唐二姑娘，算是敌是友啊？”
青青想了想，道：“不是敌，也还算不上友吧？”虽说关系亲密，但是唐萱的经历与魄力，与她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青青觉得，现在还配不上称她为友。
袁十七思虑片刻，道：“既不算友人，你明日赴约时，还是要当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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