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指饭碗，“你看你，吃了老半天，一碗饭还满满的堆在那，吃不下吗？”
低头瞄向将近没变化的小饭堆，林商这才发觉自己一口饭的量都没吃进去，赶忙夹起一块白肉，就着饭扒了一大筷子。
“没有，吃得下，好吃！”强挤出光鲜的笑容。
“要是不舒服就说，别见外，吃不下也没事儿，硬塞进肚子对肠胃不好。”
“我不是硬塞，是真的好吃，我很快就能吃完这一碗，肯定还不够。”林商又连续扒进几口。
杨女士忧虑地瞧着林商狼餐虎噬，眼角的褶子都皱到一块儿，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有点反常。她转脸去看乔远川，眉头相蹙，发出询问的信号。
悠悠地摇头，乔远川泰然处之，淡定地吃着饭，压根就不担心，还使眼色说“没事儿”。
见乔远川这个反应，杨女士看出来了，她能确定林商眼下的丧气同乔远川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或者，就是拜他所赐。
“你做什么了？”杨女士作口型问。
冲对方一笑，乔远川不回答，继续吃自己的饭。
又到了晚上，天色越沉，林商越不安，他暗暗问自己，今晚还会出现吗？来一次就够了吧。
睡觉前，林商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再三检查，确认没问题了才躺下。脑子里有些光怪陆离的片段不断闪过，看过的恐怖片都被揉合在一起，最令人失声恐惧的画面无缝拼接，成了林商脑中全新的电影桥段。
脑子费得一多，便无端犯困，别人是思考后更精神，他是动脑子体力值蹭蹭往下掉，这次连游戏都没玩，林商平躺着就睡着了。
有个人影闪进来，手伸向了窗户的锁扣。
风呼啦啦的吹，外头的枯树枝被吹得乱晃，土壤冻硬了，面上结着薄薄的冰霜。客厅里的挂钟如前一晚一样，敲打了十二下。
宅子四处空空荡荡，大伙都睡下了，风速骤然变大的瞬间，窗户被吹开，撞在墙上，然后弹回来，去去来来地摆动。
按照之前那样，某只大掌从窗外探入，找到合适的角度，朝林商柔软的脸蛋打下去，毫不手软。
林商猛地醒来，脸颊火辣辣地疼，眼前糊了一层雾，双眼朦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醒来的，明明没做噩梦。
耳边的风声像会说话，在林商的额前呼啸，呵着冰凉的气息。
“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清亮的女音传来，细腻婉转，时低时高，有人在唱戏，就在林商床头的窗户边！
不需经过大脑，林商打个滚坐到了床尾，他看向窗户，才发现，睡前关得好好的两扇窗，此刻正大开着，使房间暴露在未知的黑洞中。
那个女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段接一段的唱，能听出来离得很近，但由于狂风的作用，音量被吞去部分，营造出环绕低唱的效果。
乌黑的夜，厚实的云层，没有月光，被寒风席卷的房间，除了林商没人醒着，而他却面对不知名的生物……不准确，应该叫不知名的东西，听这东西唱着熟悉或者陌生的戏曲，想想就知道，这有多可怕。
“姑奶奶，饶了我吧，我没招您，没惹您，何苦来难为我，我可是好人啊。”林商战战兢兢地碎碎念，念的同时摆出拜神的姿势，他是真的极度害怕。
心里着急，生理上也就又着急了。林商想扇自己耳光，总在恐惧的节骨眼上要上厕所，又得憋一宿吗？
窗外的东西不知疲倦，连着唱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和头天同个时间点，一点半，准时重归安宁。
这一夜，林商又是在床尾待了一晚上，连着两天这样，他更不敢去关窗户了，搂着还有余温的热水袋，簇在床尾的角落，打着抖憋尿。
毫无疑问，天空变成青灰色的霎时，林商夺门而出，再次成了全家第一个起床的人，再次顶俩黑眼圈吃早饭，再次演绎了什么叫心绪不宁地咀嚼空气。
“川儿，你觉得世界上有鬼吗？”林商在简单地做眼保健操，他的眼珠子良久缺乏休息，干涩酸胀。
“不知道。”
“不是要严肃地讨论什么，你就发表自己的看法，你个人怎么认为的？”
乔远川把脸埋进掌心，看着在搓脸，实际上在藏笑。
“真的不知道，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所以你觉得世界上有鬼？”
“不好说，只听说，从来没遇到，难不成你见过？”
两只手一起摆动着否认，“我怎么可能见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商顾忌那个不明来历的女人声音，倘若真的点儿背，就是发生了灵异事件，这要说出去了，没准儿得遭报应。
“那你觉得世界上有没有那玩意儿？”
“我……”垂下脑袋，本来觉着没有，现在不信也得信，亲身经历过了啊，“我也不知道。”
乔远川随意笑笑，“反正这世上怪事那么多，暂且中立呗。”
“恩……中立……”
当晚，十二点没到，林商用被子包着头，跑进了乔远川的房间。林商还想多活几年，他还年轻呢，有好多想做的事儿都没完成，犯不着以身试险，管它有没有鬼，自己先保证安全措施，至于安全措施，当然只存在于乔远川这儿。
“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要分床睡吗？”
一坨长了脚的棉絮上了乔远川的床，紧紧贴在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
“我一人睡太冷，你这儿暖和，还是不分床了，我就老实待在这里，别误会，我真的是嫌冷。”
“给你加床电热毯？”
“……”屏气凝声，思索半会儿，“不了不了，还是和你一块睡比较好，电热毯用多了会上火，对身体不好，我讲究养生。”
“可……是你死乞白赖要单独睡的，这会儿又要回来了？没面子吧。”笑欢了。
“哎呀，面子值几个钱，我不要脸。”
为了小命，面子不要了！骨气也不要了！谁爱要谁要！林商不愿打肿脸充胖子，保命要紧。
“如果下次……”
“不可能有下次，我粘你身上了，哪儿也不去，再要分床睡，就打断腿！”
打断腿没必要，乔远川怎么舍得动小妖精一根汗毛，回来了就行。
摸摸被褥里的小脑袋，“以后不要再闹腾了。”
“恩！不闹了！我巨乖！”
倒出这话，林商自个儿都膈应，真他妈是：贫贱立即移，威武麻溜儿屈。
说来挺怪的，和乔远川一块儿睡，林商再也没有听到什么诡异的声响，一觉睡到天大亮，高质量的睡眠又回来了。
对此，林商经过严谨地分析后，得出了自己认可的结论，绝对是因为乔远川阳气旺盛，连鬼怪都不敢接近。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趁林商去喂鸡鸭的时候，乔远川把随身听里的录音调出来。只要往下翻翻，不仅能听到头两天的尖叫、啜泣和戏曲，还能听到狰狞的冷笑，那是为第三个晚上准备的，都来源于网络下载。结果才两天，小妖精就受不了，没能用上，现在看来，也不会再派上用场，乔远川摁下按键，点击了全部删除。
“林子，饭不合胃口？还是哪儿不舒服？”
“啊？”林商稀里糊涂，话也听不全乎，疑惑地张着空嚼的嘴。
“哈哈，没什么，随便问问，夜里居然还有青蛙在叫，是不是挺稀罕的，哈哈哈……”瞎编个理由，笑得和哭一样。
“青蛙？按理说应该都冬眠了啊。”乔远川不急，才一个晚上呢。
“就是说嘛，太罕见了。”
全天在为前一晚的事提心吊胆，林商都没去隔壁喂鸡崽鸭仔，也没躲墙根拐角听小奶狗们叫唤，他没心情再做这些。太玄了，这么玄乎的事被他撞上，林商筹备着该去买几注彩票。
但凡心神不宁，就影响胃口，林商吃饭像在米粒里找什么似的，扒拉来扒拉去，真正送进嘴里的没几颗。
年轻人不好好吃饭哪能成，杨女士以为林商身体不舒服，是生了什么病。
“你甭管我干嘛，快回答我。”林商心急如焚。
“睡得不早，凌晨两三点。”
“……”林商垮在椅子上，踌躇少顷，挨近过去，再度确认，“你真的没听见什么怪异的动静？”
“你不会遇见修炼成仙的青蛙精了吧？真幸运。”
“是吗？确实幸运，幸运，哈哈哈……”不是成仙的青蛙！是含冤的女鬼呀！还幸运……也对，能看见今早升起的太阳，是挺幸运的。
“我跟你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林商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撞鬼了，男子气概还在捍卫内心的防地，如果说了，不就是在间接表示自个儿胆小么。
“要说什么？”
不死心，“你是不是压根没醒过？你什么时候睡的？”
隐有笑容，乔远川松松肩膀，“你问这个干嘛？”
“什么都没听见。”
完了，完了完了……彻底完了，林商全身瘫如烂泥，这么说，不是房子的问题，是自己的问题？别人都听不见，只有自己能听见？兴高采烈地出来玩一趟，怎么还遇上倩女幽魂了。老天爷看不过眼单身数年，所以派个女的来拯救自己吗，那也不能是女鬼啊！
“怎么了？”乔远川心思不纯地笑，玩弄起林商的毛茸脑袋。
“我……”成心停顿。
“恩？”
“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怪声儿？”
林商回顾昨晚的事就头大，逮着空去问乔远川。他们俩的屋子隔得不算远，昨晚女人的哭泣和尖叫那么凄厉，即使睡着了也能被吵醒，林商想知道是不是就他一人听见那声音了。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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