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乔远川看林商在那小老头儿似的忧心忡忡，眼底掠过一抹笑，流星一般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乔远川早就知道小妖精做过这事，也知道对方在好奇什么，他不介意这种略显愚蠢的小动作，大概林商所有的荒唐对于他都是有趣的意味。
“你怎么知道的？”林商凑得更近，鼻尖不小心擦过对方。
“只要是和你沾边的事，我都知道。”
这话让林商心头一紧，乔远川是轻缓微笑着说的，但他却感到强烈的震慑力。
“你还挺神的。”林商把头转向天花板，兴许是脸贴的太近了，他心想。
“既然我都承认了，那你也承认一下呗，不回家，你爸训你没？好歹让我知道我有没有添麻烦。”
“不用多想，安心住吧。”
“你这样我怎么安心住？你就不能实话交个底？又不是秘……”想了想，这句没说下去，换了别的话，“算了，你一贯什么都不说，我也不逼你了，过了今晚，我还是找别的地儿住吧。”
笑出声，“你这还叫不逼我？”
林商开始抖腿，整个床在微微颤动，他不说话，反正意思已经很明显，话撂这儿了，你看着办吧。
“怕了你，”乔远川妥协地说：“我压根就没回家，确切的说，我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
林商停止痞里痞气的抖腿示威行为，惊讶地看向对方，“为什么？”
“我和爸妈意见不合，有矛盾。”
“有矛盾可以解决啊，闹的什么矛盾？居然这么久，两年没回家！我靠，不敢想象，前面二十来天，你就一个人在这房子里住的？我还以为你在家其乐融融呢。”
“那是解决不了的矛盾。”
“解决不了？发生过什么？”
似乎起风了，窗外的树影晃动了两下，屋里的月光都被打散。
乔远川回忆了会儿，淡淡摇头，还是不能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提了一晚上问题，林商觉着自己是个只会提问的鹦鹉。
“没到时候，这事得和别的事一块说。”
“别介，弄得这么神秘，我更好奇了。”
“心急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所有的事你都会知道。
乔远川把林商拎到跟前，将对方的脑袋箍在怀中，“行了，累一整天，你哪来这么多精力，睡觉。”
“我想……”
严厉跋扈地打断，“闭嘴，你就是一抱枕，没有思想，也不准说话。”
乔远川一直都没过问林商的家事，其实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小妖精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吃亏，但这些担忧统统藏在肚子里，他选择忍耐。乔远川清楚，等林商的心情完全好了，自然会把事情主动告诉他，过于操心只会适得其反。
凌晨十二点半，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机身底部的呼吸灯在缓慢地一下下闪光，绿荧荧的弱光在屋里诡异地眨眼。
被迫睡觉的人已经呼呼大睡，揪他腿毛都叫不醒，放假到现在，数这个晚上，林商睡得最快最好。而说要睡觉的人却没真正熟睡，手机响，即便只有一声，他还是醒了。
那是林商的手机……这个点，垃圾短信吗？乔远川瞅了一眼泛绿光的方向，没去管，合上眼皮，消停了没几分钟，手机又响了……
那细微的振动铃声和忽闪的光芒激起了一个大胆的预测，乔远川把垫在林商脖子下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抽出，半支起身子，将手机拿了过来。
两条信息，来自同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但不是垃圾短信，是那个乔远川快能背出来的号码，林商那位所谓的“弟弟”。
“哥，你在哪儿啊，与其藏头藏尾，不如回来认错吧。现在天气这么冷，在这里你又没有朋友，睡大街可活不下来，放心，你不用担心你的形象受损，因为林子欣根本就把你当成变态，说之前对传言有所怀疑，只是安慰你的。可怜的哥哥，只要你愿意向我道歉，我会帮你说话的，争取让你有家可归。”
“不考虑一下吗？你不在家，我倒有些想你了，看不见你生气的模样，浑身不自在，干那档子事都提不起劲，你知道的，我在说什么事。对了，再提一句，你的两条腿可真白，真的是出乎我意见，你要不是个男的，我当时就……哈哈哈，祝你能有好梦。”
浏览完两条短信，乔远川的脸色和呼吸灯的绿光一样，在暗黑里散发诡秘渗人的气焰。
乔远川不在场，他不知道在邱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两条短信中掺杂的羞辱。
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屏幕暗下来，乔远川把手机摁亮，暗下来，再摁亮，就这样一直反复。他面无表情地靠在床头，空出的一只手搭在林商的头顶，轻柔地抚摸，就这么若有所思的坐了几个小时。
天边刚有亮意，乔远川下了床，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到卧室外，他回头看看林商，然后关上门。
点起一颗烟，“喂，陈鸣。”
“川儿？我去，天还没亮呢，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来？”
陈鸣嗓子低哑，才睡到一半，突然被手机铃声吵醒，脑子和声音，没一个在正轨上。
“给你半分钟清醒清醒。”
陈鸣在那边揉揉头发，翻身坐起来，喝了口水，“呼……醒了，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挺久没联系了啊，还记着兄弟呢？”
“才半年而已，别和我矫情。”
“以前咱们可是天天混一块儿，结果你突然转性，说不玩儿就不玩儿了。”
陈鸣出生于红色家庭，和乔远川是一个圈子的人，关系从小就不错，茬架、花天酒地的时候，都是俩人一起上，不过近几年联系得少了。
“还不承认？”
如同打了霜的茄子，“得，我承认，我确实打探过你……但我没别的意思！完全是出于好奇，我感觉我对你一无所知，这哪算得上是好哥们儿。”
林商瞠目结舌，面部石化，偏瘫了一般。他确实询问过这些人，因为不懂得迂回的技巧，有些话说了一半就无法再继续下去，唯一算作成功的一例，就是和女校医的交谈。
在找她之前，林商泡了四五天的图书馆，找了好几大本有关人际交往与语言艺术的书和研究报告，如果他能把打探乔远川的专注度用于期末考试的复习，总成绩第一肯定不在话下。
那几天他比文法学院的老教授看起来还专业，就差挂个啤酒瓶底厚的眼镜。想靠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变成能言善辩的套话专家，显然不现实，林商只是临时学来了几手，然后还去学校外的超市精挑细选了一份礼品，面上装作感谢的样子就去找女校医了。
这些话引起了对方的共鸣，女校医被林商蒙骗，以为他对乔远川了解颇深，便多说了几句。可是她抱怨起来就没头没尾，说哪儿算哪儿，一个多小时，林商就弄清楚了一点，乔远川家境不凡，家教严苛。
亏大发了，林商当时想到送出去的礼品，消息没收到手，白白损失一笔小财，可以在食堂吃一个星期的三餐呢！
“我……这个……”
“得了吧，你爸不是对你特严厉么，还不管你，蒙人！”
手曲着枕在脑袋下，乔远川侧身面朝小妖精，意味深长地轻声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糟了！林商闭紧双唇，用余光在对方身上瞄来瞄去。没留神，说漏嘴了，怎么办，该回答什么，林商的大脑像涡轮喷气发动机，急速转动，他不想让乔远川察觉到自己那份好奇的心思，更不想暴露曾经暗中查询的事实。
提前预支了一年的嘴甜功夫，林商把女校医都快捧上天，丝毫不吝啬于表达自己对医生行业的崇拜与尊重。虽然夸张，但胜在话语好听，四十多岁的女校医开心得像是未成年的小姑娘。
随后就是套话的重点，林商表示，他要代替乔远川向女校医道歉，当时他的这个朋友太冲动了，说话重了些，但毕竟人家身份不一样，“横”是没法儿避免的，希望女校医别放心上。林商也不知道人家的身份不一样在哪儿，直觉上应该这么说。
林商哪有不敢的，该做的都做了，不过寻么了一圈，能得知的最详细的信息，也就只是他几分钟前说的内容。
“是吗？可这和我了解的正好相反。”乔远川的额头快要与林商的碰上，离得很近，他不急不缓的说了一串名字，“噢，还有那个女校医，向这么多人打探过我，有问出个所以然吗？”
对于乔远川没有回家过年的事，林商毫不知情。
“没事，他们不管我。”
大掌覆上小妖精的脸蛋，乔远川把他的脸掰回来，强迫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
“你就有那么好奇？查了我不少事儿吧。”
“没没没，我哪有那么大胆子，况且这样太不尊重朋友隐私了，我不敢这么做。”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林商心虚地将脸撇向相反的方向。
“慌了？”
晚上。
又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俩人盖着大红的被子，一如先前那样喜庆。房里关了灯，但林商的眸子在暗昧的月光下仍然明曜，他还睁着眼睛，没那么快入睡。
“你不回家能行吗？”林商用手肘捅捅身边的人，“陪我住在外边，你父母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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