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噼噼啪啪的击打声，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
两个人赤手空拳地战有约半个时辰，陈清觉渐渐落于下风。他一边应对公西长鉥游离的双拳，一边缓缓后退。在他退到台子边缘时，猛然间探出右手，迅即抽出背后的宝剑。
一道寒光闪过，宝剑如蛟龙出洞。剑身扭动，如锥似练，带起阵阵剑风，时而像哨鸣，时而如龙吟。那柄剑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绳拴着一样，上下翻飞，飘忽不定，将公西长鉥的整个身形笼罩在一团寒光之中。
“好一把‘玄微剑’！”李褓之心下赞道。
剑风迅猛，公西长鉥被逼到了台子的北侧。就在他即将掉落台下时，突然间他伸出二指，像铁钳一般夹住了对方的剑尖。金刚怒目，威严地凝视着二指间的宝剑。
陈清觉大吃一惊，随即发力上挑。
只见公西长鉥借助宝剑上挑的力道，纵身飞起。陈清觉也随之跃起。二人各自握住宝剑的一端，像一白一青两只雄鹰，一起越过围观的人群，飞出三丈多远，落到石狮之间的围栏里。
在二人飞向石狮的时候，李褓之飞速挤到了石狮的尾部站定，以看清二人的动作。
“玄微剑”异常刁钻，剑路变幻莫测，如游龙戏水，进出无形。陈清觉愈战愈勇，赤手空拳的公西长鉥已经被对方的四尺长剑逼到了东边那只石狮的身旁。
只见公西长鉥双眉一凝，瞬间变换了拳法。掌形和步形越来越快，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进而又变成了三个人。两只拳头变成了六只拳头，一齐向陈清觉的头、肩、臂、胸各个部位击打。
尽管“玄微剑”的身形变换得很快，但也难以同时应对六只拳头。陈清觉不得不向西后退。
对方的拳头越击越快，突然间，陈清觉的双臂连挨几拳，宝剑“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但公西长鉥的六只铁拳并未停歇，迅即将陈清觉逼到了西侧石狮的身上，与李褓之仅仅只间隔着石狮的尾部。陈清觉背靠石狮动弹不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嘭、嘭、嘭。”陈清觉接连又挨了几拳，嘴角流出血来。他只好收拢双拳，尽力保护脸部和头颅。但身子上却挨了更多的铁拳。尽管运动内功护身，但还是异常疼痛。他不明白公西长鉥的拳法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凌厉、乖张。不，是邪恶！
更多的鲜血从陈清觉的面颊上流下，将白衫染红。无论是向前、向后，或是向上，所有的逃生之路全部被公西长鉥封死。
见陈清觉处境堪忧，第一排的张天师和五位判选师、五位监选师也都站了起来。
李褓之刚想跳过石狮去救护陈清觉，“歘”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颤动着蜂音的冰枫剑横在了陈清觉和公西长鉥之间。
“公西先生，请手下留情！”紫云青君冰冷的声音，像冰川下的暗流低低地传来。
“此是比武，焉有中止之理？”公西长鉥收住拳势。
“比武已分输赢，岂能伤人性命？”
“他承认输了么？”
“输赢并不重要。陈先生乃武林才俊，值得吾辈珍惜。”紫云青君淡然一笑，“我们这把年纪的人，难道非要跟年轻人一争高下么？”
“就依先生。”公西长鉥也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武林代有人才出，老夫也并非争强好胜之人。暂且饶过他吧。”
“三十年不见，公西先生的‘别拳’似乎变了模样。”紫云青君撤回冰枫剑，手捻长须，神情疑惑地望着公西长鉥。
“是么？”
“此拳带着一股灵异之气，与‘别拳’大异其趣，有些离经叛道、不循常理。贫道生平第一次见识此类拳法，怪哉！”
“道长的冰枫剑也变得更加快捷、诡异，竟然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我的拳阵。”公西长鉥看了看冰枫剑，故意转移话题，“像是天光闪现一般。”
“诡异？”紫云青君盯着公西长鉥，“这个词并不适用于贫道的冰枫剑，倒是恰恰适用于公西先生刚才的拳法。”
“哈、哈、哈……”公西长鉥仰天大笑，有些自得，也有所掩饰。
陈清觉喘过一口气，擦一擦嘴角的鲜血，朝紫云青君抱拳拱手，“多谢前辈！”
公西长鉥冷冷地看了陈清觉一眼，没有说话。陈清觉也对他微微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陈清觉的五位师弟，张清湖、张清仕、张清云、张清夜、穆清风，也都赶了过来，一起护住陈清觉。公西濮、公西濠和公西天淦也赶了过来，站在公西长鉥的身后。
“阿弥陀佛……”慧喜法师喃诵一声。
公西长鉥转头看了一眼府门内的慧喜法师，低低地说了一声“走”，带着“公西三虎”扬长而去。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缝，像目送尊神一般，看着四个人离开演武场。
“玄微拳”基本上以掌为主，掌形微妙、细腻，变化无穷。但不管怎样变化，李褓之还是能够看得清陈清觉的掌法和路径。
而公西长鉥的拳法则异常飘忽不定。不仔细看，似乎只有拳，而看不见与拳头相连的公西长鉥的手臂。他的两只拳头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流星，毫无章法地上下跳动。更加令李褓之惊异的是，公西长鉥的两只拳头明明在与对手搏击，但他的身躯看起来却似乎伫立不动。也就是说，拳头与他的身躯是分离开来的。
一白一青，一少一老，一南一北，四目相对。
陈清觉中等身材，表情平静，沉稳干练。他肤色白净，面若银盆，双眸清亮，单绾发髻，长发披散，一袭白色长衫，背背宝剑。
公西长鉥身材微胖，面色红润，二目如炬。除了黑带简扎的白发，浑身上下别无一物。他竟然赤手空拳，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公西长鉥微微点头回礼，站在原地未动。
刹那间，平地起风，二人几乎同时启势，迅即战在了一处。人们看不清他们的单个动作，只见一白一青两团身影在那里纠斗，时而像蝴蝶追逐、盘旋，上下翻飞，时而像鹞鹰在空中激烈扭斗，掌、拳的击打声密集而又清脆。
李褓之基本看清了二人的动作细节。双方都没有使用各自的“玄指拳”和“别拳”。只是能够看出一点“玄指拳”和“别拳”的影子。李褓之心想，陈清觉使用的可能就是那位成都府青年所说的“玄微拳”了。而公西长鉥的拳法则是他完全陌生的法式。
下午，演武场。
天空湛蓝，不见一丝云彩。炽热的阳光直直地投射到青石板上，发出火焰一般的灼热，将演武场烘烤得火辣辣的。东、西两座比武台以及沿江的一排桌子边几乎空无一人。人群都向中间的比武台集中，明显比上午更加拥挤。
李褓之到来时，主座台上的判选师、监选师和贵宾们都已经全部就座。甄司仪也已经登上了中间的比武台。
甄司仪惊愕片刻，才明白自己苦苦寻找的比武者已经登场，便长舒一口气，闪身退到一旁，将台子让给二位主角。
陈清觉拱手做了一个承让的客式，随即拉开门户，双眼紧紧地盯住对方。
突然间从南侧的江边跃起一人，白色身影飞跃三丈，稳稳地站在台子的南缘。
与此同时，站在李褓之身边的那位老者忽地腾空跃起。他先向东跃出两丈余，一脚踏在西侧的石狮上，再借力向南跃出三丈多，飘然站在台子的北缘。他长过一尺的花白胡须，与青衫形成强烈的反差，像是画中的南天门神将。
他有点为“别功”惋惜，但同时更为“玄指功”而赞羡。他觉得创立“玄指功”的陈清觉不愧是一位大师。而且他只比自己大两岁。他非常期待下午能够见识这位青年大师的上乘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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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司仪犹豫起来，不知该怎样处置。全场都静静地看着他。正在这时，总司仪在府门里朝他大喊：“怎么还不开始？”
甄司仪瞥一瞥拥挤的人头，面对空空如也的台子，茫然说道：“第三场，‘碧洞宗’掌门人陈清觉，对‘公西派’掌门人公西长鉥。现在开始……”
他一边拖长尾音，一边继续寻找二位主角。
好在他上午站的位置还有空，便挤到西边石狮的外侧，在一位青衫老者的身边站下，距离比武台约四丈远。
未时过半，甄司仪朝台子的周边寻找了一番，没有看到比武的二人，也就是“碧洞宗”的掌门人陈清觉和“公西派”的掌门人公西长鉥。而比武时间已到。
李褓之一边朝客栈走，一边回味刚才双方的剑道之异同、短长。
在剑、拳、功三者之间的关联上，拳能最快速地传递练功者的内部功力，而剑则慢了许多。若想将能量迅疾传递到剑身，除了功力深厚之外，功法巧妙至关重要，必须练到“人剑合一”之化境。就自己而言，当初在西岭山习武时也已经完全掌握了“血诀功”，但出剑的速度和传力的强度，都未能令自己满意。只是后来上崆峒山习练《经诀功》之后，煅奴剑的剑法才达到了精妙之地步。“经通剑”之区别于“血送剑”，也正在这里。这都要归功于“经诀功”的功法之妙。他不禁感念起师伯来……
以“别功”为基础的“别拳”，可以战胜以“玄指功”为基础的“玄指拳”。但同样以各自功法为基础的“别剑”却败给了“玄指剑”。症结正是出在“别功”没能解决内功向器物的传递问题。就以静制动而言，“别功”有点像内家功；但就爆发力而言，它更像是血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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