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抛着泡腾片的盒子，袁舒雯打开了网站，觉得买个推车出去卖烤红薯也是值得考虑的，毕竟冬天快到了，这块市场竞争激烈，机遇也多啊。
正目光炯炯高扎着丸子头戴着眼镜滑着鼠标，那边电话忽然响起。
那头的男声很官方。
“您好，是袁小姐吗？据调查您为两周前西区振华路一巷的纵火未遂案的当事人，请您抽时间来警局配合做笔录，谢谢。”
袁舒雯第一反应就是老子身经百战，你个诈骗电话还能不能有点新意了都？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十来年了。
刚准备摁断，袁舒雯的迟钝脑子里忽然想起什么。
等等……公、公交车？
逃……当时好像确实逃了呢……
袁舒雯连滚带爬跑去屋里换衣服带上公交卡钥匙手机一路小跑跳进了空的区间车。
地铁从轻轨驶入地下，从薄暮的天色里一转眼溜进黑暗的隧道。车厢内电子音反复播报着下一站。
袁舒雯抬起手臂看了看身上单件的薄毛衣，忽然有种少穿了什么的预感。
天气预报好像说会有点冷。袁舒雯皱了皱眉，往里面缩了缩，为睡得舒服些，心里却不可避免的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有点沮丧。
做笔录的过程异常顺利，袁舒雯出来时瞥一眼头顶压下来的夜空，难得有这样清晰的云层，叠叠又滚滚，摊开在深蓝墨色里。
搓了搓两边手臂，袁舒雯刚准备走，兜里手机开始作响，袁舒雯只能接起电话，一只手把自己搂紧好能暖和一点。
所以接起来的时候声音有些被冻到了的微哑，只听到那边又急又沮丧的黄乐婷的声音：“雯雯！你现在是不是在警局，离酒吧街不远吧？！我钱包还有钱包里一堆证件好像丢在极度酒吧了，我都坐上去S市的车了！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袁舒雯赶忙安抚她：“行行，我现在去，你别急，开车小心点，等会儿到了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袁舒雯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哎，麻烦极度酒吧，House那一条街。”
周折将近一小时，最后终于在一个极度酒吧里孤零零的厕所落单的马桶里找到了钱包，袁舒雯松了口气，一边出门一边给黄乐婷发了个消息。
走在这条街上，一条又一条交错的小道相互穿插，那上面停着一家又一家的店。都是夜生活十二点才开始的族群相聚的地方。对于最近清心寡欲11点睡觉5点半起的袁舒雯来说没有半点诱惑力。
但是，她……是真饿啊。皱眉捂着瘪瘪的胃，袁舒雯正边走边觅食，一抬眼就看见闪着蓝红的的灯与尖锐啸声的车一路驶来五六辆。
不远处的拐角那一间酒吧，听起来确实相当人声鼎沸。
袁舒雯回头望了一眼，兴趣缺缺的继续往前走，迎面都差点撞上一身作战服的警察……再定睛一看，还是带枪的。
袁舒雯闪开两步，为他们让路。
正沿路研究附近最近的卖鱼蛋香肠车仔面的路线，一个不留神，竟被一股力量握住肩膀，大力揽进某个肩宽如海的怀里。
袁舒雯觉得现在这流氓犯真是不读书了，也无言放弃挣扎，觉得真可惜，边跟着流氓往前走边无奈笑一笑，温声道：“这附近都是警察，大兄弟你要作案，也挑个好时候吧？”
下一秒，袁舒雯回过头看这位逆道而行的男人，愣了个彻底，目瞪口呆。
随风进袁舒雯眼目与感官的，除了屠明幽深无底的眼，还有浓重的铁锈味道。她不能更熟悉这种味道，是曾在日夜里尝了无数次的咸腥。
屠明大半个人伏在袁舒雯的肩头，沉重精瘦的身躯让她几乎难以负荷。
袁舒雯脑海一片空白。你妹。这又是哪一出？还有完没完了？看这样子，老天爷这是打算玩死她吗？
最后咬了咬牙，左手绕过屠明把人半扛起来，沿着昏暗街灯的背面尽力走，边走边努力想把事情问清，一开口，实在忍不住，先献出问候全家的话再说吧：“我去你大爷！屠明你特么的搞什么鬼？”
左手的黏腻温热真实存在着，袁舒雯无法想象，酒吧斗殴还敢出来乱跑不乖乖等官方，乱出来跑是怕家长抓吗？屠明这小崽子这条小命要在自己这里交代了，她的生活基本算彻底和安逸和平讲拜拜了。
袁舒雯气急了，刚要给屠明一拳清醒一点，就听见屠明轻笑了一声，声线低沉，不仅不抖，幽微的蛊惑染上夜的颜色，“本来是今晚要给你打电话，结果没来得及，跟你说，不要想着把钱给我，我还欠你一半加税呢。”
袁舒雯真想掀桌，也想揍人：“你能不能闭嘴，省着点力气，现在去医院！”
屠明手忽然扣住了她的肩，力道不重，却是不容置疑的姿态。
刚要给他一拳，袁舒雯敏锐看到了几百米处生疑正走来的警察。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她实在不觉得是个值得暴露的事情，屠明深色衣衫也掩不住的伤也许会被医生治好，可是促使他变成这样的诱因，也许能在他伤好了后弄死他。
无论哪种，都不是袁舒雯想见到的。
袁舒雯没有多想，用膝盖和手一起微微扶住他，柔声问道：“能往前挪一步吗？”
今晚皎洁如镜的月色背对住他们的方向，照得那么淡，可就算是这样，袁舒雯也能感觉到屠明暗蓄重色的眼神。没多说别的话，袁舒雯忽然做出像情人甜蜜暧昧逼近的姿势，半揽着将人巷内墙边。
屠明的伤本就是在肩上和腰肌际，此时他整个人紧靠在墙上，疼痛反而让大脑更加清醒了些。
屠明扫过袁舒雯一眼，一手撑在墙上，微弓着内部，那样的放松，像真的只是暗夜里冲动冲动起来和情人躲起来爽个翻天。可这样的背面，袁舒雯的正面，是只有他看得到的紧绷的神态，与前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屠明微微仰着头，就那样看着她。
本来袁舒雯只是低垂着眼眸万分紧张地等待那些警察与他们擦肩而过，结果一瞥间看到屠明的眼神，顿时连呼吸都差点忘记。
屠明是真的长得好看，唇薄眉凛，黑眸如蕴含水光，潇洒妖冶带着不羁。
袁舒雯一向知道他长得帅。可是，真的没有如此清楚过。那分明是一个放弃抵抗的姿态，屠明做起来，真是一场无声又压迫的勾引。
袁舒雯一瞬间觉得，似乎只听得见模糊黑暗里自己的心声：
妹的。
大脑在那刻想查什么袁舒雯知道，所以无比镇定的退出，任务栏，划掉。
袁舒雯喝了口冲剂，开始思考人生。她之前吧，狠下心来放弃搬砖的行业，转投那些普通职员的位置。反正学历、工作经验，她都算有一些。这其中皇庭集团回的竟然最快，当时可算跌破了眼镜。现在看来，估计是想这样拒绝起来更酸爽吧。
屠明一开始的黑眸明亮，让她有种错觉，就好像……那个玩世不恭外壳里面还有另一个人，义气，真挚，这类的……现在想想，真特么的太天真。
袁舒雯吸了一口冰可乐，没有注意到牛皮信封的一角已经被她抓得褶皱不堪。黄乐婷注意到这一细节，但难得保持了沉默。
还能说什么。苏轼他老人家几千年就教育我们了，只缘身在此山中。
此时，袁舒雯在家冲泡腾片看美剧的时候收到消息，是弹出邮件，完全在她意料之内。意料之外的是那是一封言辞恳切的拒信。那种“没有收你真是我们最大的遗憾”的悲怆感，扑面而来。看得袁舒雯相当拜服：啧啧，这个文字功底，啧啧，这个修辞咏叹，这个企业文化的熏陶，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可以去写文。
企业文化是什么？估计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吧。
袁舒雯把邮件拖入垃圾箱，咬着杯子里的吸管窝在沙发上，下意识点进电话那一栏。
黄乐婷挑眉撇了撇嘴。她个人对那个姓屠的没有什么好感。就算有……她承认在知道那个男的有个小公司后确实有点，至少跟黑社会小喽啰比，好太多了啊！但是最近看袁舒雯的状态，整个一摊上水逆出门不看黄历的二缺子，基本都是在认识那个姓屠后开始的，所以，断得越早越好吧。
黄乐婷安抚地拍拍袁舒雯手背，柔声道：“说真的，亲爱的，长痛不如短痛。”
袁舒雯眼神同样触动温柔。
——怎能识庐山啊！
袁舒雯被皇庭集团拒了。
袁舒雯最反感的人，是被命磨得半分真也留不下的人，徒有面具一层套一层，在幻觉里以为自己可以过足一生。
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更不想与这样的人有交集。
黄乐婷咬下一块香酥炸鸡，连皮带肉，瞟了袁舒雯一眼。
“有时间他再来电话。”
“别说了，”袁舒雯轻轻道，垂了垂眸，手指有规律敲在牛皮信封上：“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两千块，与其说是还给屠明，不如说是还给那个傻逼的自己。
怪她自己，认人不清。
“你再用油手碰我，上次你弄碎你家鱼缸的事叔叔阿姨你哥都会知道。”
“……我在说你的事呢！”黄乐婷气鼓鼓收回手，又啃了口鸡腿，“你是不是傻！”
“抱歉，又打扰你了。有时间的话我们再见一面吧。”
袁舒雯挂了电话，一滩泥一样扑在冰凉的桌子上，香酥诱人美味的炸鸡并不能缓解她的焦躁。
“陈就他对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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