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苏秦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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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这人见叶云表颇为谦卑,自以为叶云表知难而退,有些自负,于是双手抱住双肩,只坐在椅子上,头颅却微微抬了起来。

    “但您可知,这中国的国术界,南北不和的传统,却并非今才有之,而亘古便有。究其根本原因,却无外乎三。一者,地域限制;二者,互不相服;三者,德才难以兼备!”叶云表只对这人说道,“叶云表不才,师父之能,学不足一二,但多少以管窥豹,也有个了解。国术界口中之南北之争,一者,地域限制,所谓长江、黄河、淮河三条大河,将国土划分,却不知,究竟哪里为南、哪里为北,这南北之分,究竟该如何界定,概念本就混乱,此刻再以此作为争斗之论据,难免有失偏颇!二者,互不相服,只以手谈为高义,只为门户而争,却不知,这争出了上下、分出了高低,又有何用,道光年间,英夷狄犯我南国,而当年正是北拳占上风的时候,北方国术大家真去赴国难了么,庚子年间,八国夷狄犯我北国,适逢南拳占上风,南方的政界、军界、国术界各自为政,弄出了个东南互保的调调来,南方国术大家又有谁在北方抗击外辱!三者,德才难以兼备,只为争而争,而不知争的意义何在,有德之人未见有才,有才之人多又难有大德,以致我汤汤中华犹如一盘散沙,这南北之争,又有何意义?”

    “小伙子,话不是这样讲的!”又一赳赳武夫,起身,他先朝着叶云表施了一礼,这才说道,“小伙子,民间有俗语,所谓‘南拳北腿’,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之所以要分出个胜负高低,究其原因,固然有你刚才所说的那三方面原因;我浸淫南北之争多年,对这南北之争,也有如你一样的质疑。可是,这南北之争,却非要分出个高下来不可!只有分出了胜负高低,才能分清谁为主、谁为次,才能论定谁为上、谁为下,只有这南北之争真见得了高下,才能做到令行禁止,才能明确究竟谁来发出命令,究竟谁来执行。”

    “这位老师,您的话有些道理!”叶云表作揖回礼,只说道,“云表不才,却也有一番道理。常有人言,后浪催前浪,国术界一如其他所有的行当,本也是一代一代更迭。南北之争久矣,而今朝北强、明日南胜,高下之争能分出来么?能始终如是么?但国运,却在这样的争斗中,消耗殆尽。”

    叶云表此话一出,而众人皆惊。但他仍无就此停下的意思。

    他只站定了身形,抱拳拱手向四周作揖,与诸位宾客问道:“各位老师、诸位前辈,云表本是晚辈后生,今日确实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只是一时心中积郁难平,这才不得不发。云表在此,只剩一问:拳分南北,国分南北么?”

    拳分南北,国分南北么?

    这一问,却让在场所有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国术家、让所有仗着辈分高老成持重的先生、以及抱着“有热闹不瞧天诛地灭”心态的前来凑热闹的人,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啧……”只听了这一番话,人群身后,韩慕侠却血脉贲张,他只瞧了瞧尚云祥,又瞧了瞧薛颠,他瞅了瞅马凤图,又抬望眼瞟了瞟叶云表,这才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师父刚刚让我喊叶云表师哥,但听了他这番话,纵然他岁数比我小,我却也要称呼他为先生了!”

    “此人真有苏秦之才!”张占魁瞅了瞅身旁的李存义,心中也不禁发出了如此的感喟,“我只道,我徒弟韩慕侠就够能说了,却不知,李存义亦有如此能言善辩的高足。得此博古通今、旁征博引、落子有声的人才,实乃中华武士会之幸也!”

    “这个,诸位……刚刚劣徒言语不周,冒犯了诸位,作为他的师父,我李存义先给大伙儿陪个不是!”李存义见现场有些冷场,这才上前一步,说道,“但我徒弟有一点说在点子上了,我们成立武士会,确实不是为了给南北之争这堆火力添柴火,而是要在现有沪上精武体操会的一火堆的基础上,在津门再燃起一堆篝火,形成两堆篝火南北交相辉映之势!”

    “你得了吧,李存义!大道理,他们听不懂!”李瑞东横打鼻梁,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只说道,“我鼻子李今天有话要谈,可论说话清谈,我可能说不过在座的诸位,所以,咱手谈手谈。今日,在座诸位,有一算一,纵使有一人能谈的过我,我便听你们大伙儿的,倘若都谈不过我,那你们就都得听我的!老子为了中华武士会,卖了武清县城关两百亩良田,不是在这里听你们斗嘴的!”

    “我之名,比你师父、师叔和诸位师哥暂且不如,但粗浅的功夫自然也是懂得一些!”这人说道,“我的名号不值一提,你若真要问,只需记住我是个习武之人便好了!”

    “铮铮铁骨、落落国术!”叶云表点点头,朝着这人双拳微微抱拢,作了个小揖,这才说到,“比起在下在这里空谈,身上有本事,腹内有乾坤的,才能算是个英雄,为此,云表我敬佩您!”

    “救命的药,岂能是你这小孩子定下的?”又一老者起身,欲与叶云表纠缠,“小孩儿,你还是快坐下,不要在这里丢人了!你这丢的不光是你自己的人,还是你师父的人。”

    叶云表听闻此话,面露微嗔,他抬望眼,朝这老者望去,见这老者颇为洋洋自得;再往自己的师父李存义望去,李存义的脸上,倒没显现出任何的异样表情。

    “确实不是小孩子定下的,所谓竖子不足与谋,说的就是‘小子’‘小孩子’!但比小孩儿大一些,少年,便可了!”叶云表只微微一笑,心里已然有了底,说道,“昔日,一自诩为老朽的大家梁任公曾言,所谓‘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与此世界作别之日不远矣,而我少年乃新来而与世界为缘。’他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嗬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又有一人站起,只朝叶云表象征性的鼓了鼓掌,这动作里既蕴含了戏谑,又有更多的轻蔑,只说道,“好一句‘少年强则国强’!我且问你,这当世的少年究竟强在哪里?咱远的不说,就说国术界。多年来,南北流派之间素有争斗,纵然在沪上开办精武体操会的霍俊卿,此间之矛盾也难以调和。你作为一个少年,一个能使国强的少年,又有什么好点子么?”

    叶云表听闻此人说话,抬望眼观瞧此人的表情身形。只瞧了一眼,便知此人来着不善,想必,在当场就做的诸多宾客中,此人能算作有能耐而“老子天下第一”的那一类。

    “先生,敢问您高名贵姓?”叶云表上前,虔诚的鞠了个躬,问道。

    您若问说话之人是谁?

    说话之人正是叶云表!

    “诸位!都什么年代了,都什么世道了,你们还在纠结南北之争?”叶云表起身,从小哥们儿的圈子中走出,颇有舌战群儒的风范,他一边走,一边走到这“中华武士会”的牌匾前,说道,“如今,清廷刚倒,而时局混乱,外,有诸夷狄环视,试图分我中华一杯羹;内,有诸多势力角力,或为重复帝制以邀功,或为民主共和以割据。纷繁环境下,你们还在考虑这武士会究竟用什么名字么?”

    “你……”叶云表此话一出,众老朽皆面露愠色。真有些老人听闻叶云表如此诋毁老人,自感脸上无光,起身便要负起离去。

    “诸位老人家,切莫人人自惶。云表本无意诋毁老人。但若老人倚老卖老,惦记仗着自己年长几岁,便能随意轻视、欺侮我这年轻人,那也是绝计不行的!”叶云表只朝诸位老人深施一礼,说道,“如若现场还有老先生,惦记仰仗年龄之便以埋汰云表,那吾纵使不自量力,也要奉陪到底!”

    “你是什么来历?不知道这是天津卫国术圈子的聚会么?到场的,至少是你的叔叔辈的,兴许还有你爷爷辈的,你一黄口小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又一老态龙钟之人起身,说,“依我看,你还是坐下吧!名字怎么定,大伙儿商量着办,但这是我们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儿掺和什么?”

    “老先生,您请!”叶云表伸出单臂,搀扶老人,示意他坐下,这才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云表今日执言,确实是没有按照常理出牌。常理是什么?简而言之,就是‘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掺和’!这常理的由来,过去是因为小孩儿不懂事儿,把大人要办的正事儿全搅合乱了。过去,大人有大人之才,小孩儿眼界尚浅,不能掺和;可这些年看来,许多事儿,小孩儿不掺和,就是不行!过去,国强,人言我们是‘老大帝国’,番邦外夷年年进贡,岁岁称臣;如今,外强环伺,朝野之内万马齐喑,而朝野之内,举目四望皆垂垂老朽,他们耳背顺目,只求自保,不求有功,只求领俸禄,而不顾国计民生,正是这群无能的老朽,造成了我们贫弱的现状,若我们再不醒悟,那为时更晚,而便无药可救了!”

    “对对对,你是何人?定名之事事关重大,岂能如此儿戏?更何况,咱定这武士会,是要南北分庭抗礼,形成南北交相呼应之事态,本意是要在南拳、北拳上相互较个高低,你这一个‘中华武士会’,反倒失了我们北方的气魄!”一个尚云祥口中“老子天下第一”的人,也带着桀骜的表情说道。

    “哈哈哈哈……”这小孩儿听了如此的话,笑声爽朗,笑声中充满了不屑。

    “哼!”这老者听叶云表如是说,兀自哼了一声,扭身坐下。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又有人问。

    “我叫叶云表!”

    “小孩子,你懂得什么?”起先说话那老者说道,“你说时局混乱,有内外之忧患,我们国术界何尝不是?内家拳、外家拳两宗相互对抗,南派国术、北派国术互争高低,恰逢此局,不是我们制造乱世,而是乱世在找我们,不是我们制造争斗,而是争斗在寻找我们。如果我们按捺不动,那早晚必被人所制。与其后下手遭殃,不如先下手为强,我们倒要先彰显出个态度。”

    “先生之言差异,人言‘真才实学’四字,自有四字之理!”叶云表只说道,“不错,国之内外有忧患,国术南北有争端。相比国之内外的忧患,国术的南北争端根本不值一提。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先生明白么?所以,与其纠结于名字,反倒不如赶快成立起这组织,然后,以此教化人心、强国人体魄、振国之品格,以‘真才实学’傲立环球,这才不负我辈的使命!”

    当有人抬上“中华武士会”这牌匾时,五个鎏金大字,让当场不少人犯起了嘀咕。

    虽说,大家见这名字是冯国璋定的,觉得心里有底了。但当众人身后,一个小孩儿建议就使用这名字时,还是激起了众人的逆反心理。

    “你这小辈,此是大事,要众人商议,焉有你这小孩子说话的份儿?”一老者须发花白,一股逆反心理油然而生,他赫然站起,指着这说话的小孩儿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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