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三天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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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他们可以走,我们不走了啊!”杜大、杜二两兄弟说道,“我们之前知秋妮儿姐的情,现在和你韩金镛是兄弟。纵然是我俩的能耐不成,总该也给你帮帮忙,我俩即便不能算你的膀臂,至少也能给你戳戳场子啊!”

    “杜大、杜二两兄弟!”韩金镛一指周斌义,说道,“你俩不必客套,我还真有个任务,必须交给你俩完成,却不知,你俩敢不敢答应我。我想让你俩,跟着周先生,把我爹我娘、我师娘等一干亲眷,包括张宅里的一干朋友,统一送到卫南洼,然后与周斌义先生一道,守好那个门户,保护一家老幼的平安。具体位置,刘十九会告诉你们!”

    “没问题,交给我俩了!”杜大、杜二一拍胸脯,显得胸有成竹,“我们听周先生的!”

    “既然如此,师父、师伯、二将军,咱就一道与聂提督跑一趟杨村吧!”两夜未曾合眼,此刻话说的有些多,韩金镛感觉目眩眼花,他微叹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精力,又对聂士成说道,“此番前去,用歩撵已经不成了,还望提督爷给我们师徒几人,提供几匹上好的脚力!”

    “这自然是好说!”聂士成点点头,向身后的手下招呼道,“来啊,牵过几匹好马,我们这就出发!”

    “嘿!”聂士成的话还没说利落,曹福地已然高喊一声,“打住!”

    “怎么,你还有事儿?还有什么事儿要和手下说?”聂士成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曹福地挠着后脑,嘿嘿一笑,说道,“但他娘的光顾打仗了,几乎误了两顿饭,这奔袭百里,估计还得耽误小半天时间,你让我们多少吃口东西再出发,不成么?要知道空着肚子打仗,自然不是办法!”

    “傻小子你放心吧,我早已经着人赶赴杨村前线,在那里埋锅造饭,只等你们到达。到了之后,你们不仅每人能吃碗热乎饭、喝完热乎汤,还能倒班的闭目歇一刻钟半个时辰。人言当官不管民之死活,但我是统兵打仗的,焉能不知养精蓄锐的道理!”

    “如此说来,还不快快出发!”听聂士成话说至此,曹福地伸手接过一匹马的缰绳,他挥动马鞭,一鞭子打在战马的屁股上,战马吃痛,“稀溜溜”一声暴叫,四蹄腾空向前飞奔而去。

    天津卫的义和拳众拳民,景云峰、景玉峰的好汉,周斌义带着杜大、杜二是如何行事的,咱姑且不提。车逢甲一班人马在帮韩金镛解围后,是如何回转原籍的,咱也不再赘表。单说聂士成、韩金镛、李存义、张占魁一行人马,由南向北穿过了天津卫,穿过了河北新区,穿过了北仓重镇,直向武清杨村赶去。仲夏暑热,可仗着宝马奔驰,他们身上竟没有一丝的汗水。并非是不再流汗,而是汗水被周身的风吹干,衣衫上下没有汗迹,却有一圈圈的盐茧儿。

    远远的看到了义和拳扎下的临时营盘,与聂士成的武卫前军合营建制,虽不是一面旗号,但两队人马相安无事。曹福地见此情景,着实有些生情。策马飞奔之时,他高声喊着:“我说,聂提督,上次咱俩见面的时候,是互相敌视,互相想把对方置之于死地,这一次,却要当对方是朋友,互相保护对方了!”

    “哈哈哈,我说曹福地,你可别说大话,卖狂有你,打仗找不着!”聂士成明知曹福地的脾气,以言语相激。

    “你这是什么话,咱打仗可不孬!”曹福地马上显得有些委屈,他紧催坐骑,与聂士成齐头并进,只说道,“你要是不信,咱就来来看,我可告诉你,论武器,咱义和拳大刀大枪,就几门土炮,肯定比不了你武卫军的厉害,但要是论拼命,咱可不输给你!这样,甭管是今天傍晚、一会儿深夜,还是明天清晨,只要战斗打响,你轰一**炮,然后看我带队往前冲锋!”

    “吁……”听了曹福地的话,聂士成死死勒住丝缰,胯下的战马颇为听命,片刻便停住了飞奔的脚步。

    韩金镛、曹福地和李存义、张占魁见状纷纷也勒马停蹄。

    “诸位,哥儿几个,咱得把话说在明处,此一战,谁也不许拼命!”聂士成见众人皆停止前进,凑上前,说道,“如果说老龙头一站由义和拳主导,打的是声势,打的是只许胜、不许败的决心,打的是京城的安危。那杨村这一战,我们只要托住俄毛的脚步即刻,我们既要让他们知难而退,又要保持自己的有生力量。大战即发,我们面对的是联军,这一国之力,想必却也不会跟我们真刀真枪的干。”

    “聂提督,上阵杀敌,原本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道理,若战事有利于我方,咱却没有杀敌的决意,到头来放虎归山,让他们各国联军凑在一起,合力攻打我们,到时候我们怕是要应接不暇的啊!”韩金镛心有疑问。

    “你说的,都对!但现在战事越积越大,却不是只靠你这义和拳、我这武卫前军区区人马便能打胜的!”聂士成说道,“别的不提,单说现在朝廷之意,虽已然和十一国绝交宣战,已经开始炮轰东郊民巷,可是打了三日,却仍没攻破那几间破瓦房。真的是那里壁垒森严么?怕不是!实在是朝廷虽已经与众洋人闹翻,心里却仍旧留着残存的希望,希望做事留有余地,故而不愿完全的与他们结下梁子,这却是我们前线之人不愿看到的了!所以,只要朝廷不下令全力进攻,只要洋人不一味相逼,我们就给他们做个样子吧……”

    聂士成口中之话虽然如此,但颇有些不情愿。

    “聂提督,我且来问您,如果这战事由您主导……”张占魁想问。

    “三军用命,五面夹击,这不足两千俄毛,在我眼中,就如同齑粉一般,我就算碾,也要把他们碾死!”聂士成抢言答道。

    “唉,当杀不杀,当斩不斩,必留后患,他日联军兵合一处,于我们将是天大的威胁。恐怕,到时候我们想与之抗衡也抗衡不了了!”韩金镛微微皱眉,说,“不过,聂提督,您放心,既然您已经提出了要求,我们义和拳定然照做,这一战我们照葫芦画瓢,一切均为您马首是瞻。”

    “诸位,受委屈了!但圣意不可违,咱还是都小心点儿吧!”聂士成说道,“真若是把紫禁城里的圣上逼急了,真若是把那老妇人逼急了,纵然是她对你们义和拳青睐有佳,又有什么用呢?万一,到时候再弄个摇尾乞怜求和,到头来咱们主战的一队人马,便都成了罪魁祸首,是要落包涵的!”

    “官场之内举步维艰,您的难处我们都明白。更何况,如此的时局下,我们平头老百姓,无论是不是义和拳,也都在这被困在这乱局当中!如此说来,罢了!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我们还是赶快到营中一线吧!”张占魁点点头,再度策马,却跑到了众人之前。

    大家伙儿皆听到了张占魁的叹息。

    距离韩金镛上次合眼睡个安稳觉,已近三天两夜。

    而三天两夜前那一次舒心的睡眠,那一次舒心的御气,竟也成了最后一次。从这时开始,向后算去,韩金镛往后三十多年的人生中,竟然再没有在稳定安全的时局中,睡过一个安稳舒心的觉。

    “车大伯,您的意思我明白,您今天能来,已经是对我韩金镛有救命之恩,我韩金镛永世不忘!”韩金镛说道,“车家老幼听令,命你们以民团为单位,即刻折返故里,收紧门户,在卫南洼开展御敌自救,短时间内尽可能多的发展人马兵力,他日我另有安排!”

    “好嘞,得令!”车逢甲听了韩金镛的话,如同得了大赦一般,作揖致谢。

    “你也就甭客气了,咱来,是冲你的面子,虽然不算是义和拳的一份子,却都是给你助拳来的,既然是给你帮忙,那当然得听你的命令!”程三牛腰里的丝绦,别着巨斧,走上前来,幽幽说道,“依我看,我们几家都听你的,也甭论是你师父师叔师爷,现在既然一致对外了,就该有个挑头的。既然天津卫几万义和拳都听你的,那我们这区区几千人,听你的也不为过,你就不必推辞了!”

    “那如此说来,我姑且出几个点子,大家商量着办?”韩金镛尝试着问道。

    “不必了,我是你师伯,我弟弟是你师父,学能耐,你得听我们俩的;但大敌当前,军情即发,我们所有人都听你的,跟着你的命令走!”李存义说道,“韩金镛你就甭客气了,下令吧!”

    “车老伯,您这百十名乡亲,打算怎么安排?”韩金镛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车逢甲。

    按理说,车家这伙子乡亲们不是战士,也不是拳民,之所以出手相助,皆因为前些年秋妮儿之事,欠下韩家的人情,这阵子仗也打完了,韩金镛的困境也解开了,究竟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们还真没个主意。

    “韩金镛,你说呢?”车逢甲有些为难,小声在韩金镛耳边说道,“要说我们留下和你们一起抗敌,多我们这百十来人不多,少我们这百十来人不少,更何况我们都是田野村夫,本也不大懂得行军打仗的战法和纪律。”

    当然,汉八旗在官府和衙门的支持下,曾经骁勇过一阵子,但这骁勇只在于对内,在于破袭洪家引领的太平军,和在山东一带兴起的捻军,却不在于对外征战。一批批的人才,或是传统将领,或接受西方先进军师理念和技术,并非不能战,却是在满人这股鞑靼势力的权力观下,不断被掣肘,不断被分权,一批批原本应该用于军费的钱粮物资,被征为朝廷满足虚荣的私人小金库,最终被一级级的官吏瓜分而中饱私囊。

    如此一来,即便朝廷在万般恐惧下,决意一战,又有多少的可战力?这些战力,又有多少的胜算?聂士成自忖,以六千多兵力防御俄毛不足两千军队,却不敢言胜,就可见一斑了。

    韩金镛见了聂士成的自我怀疑,瞬间就想起了不久前张海萍说过的话。或许,自己饱读圣贤书,却不如这喝过洋墨水、见过大世面的姑娘,看待时事看待的更准确。对战局的把握,也远不如这姑娘更有底。真正堪称“运筹帷幄之中”的,却不是韩金镛自己,而是这姑娘家家的张海萍了。

    “那好,我便当仁不让,众人且听令!”韩金镛知道,即便自己再推辞,情况也不会得到什么改善,因而说道,“景云峰、景玉峰两股队伍,到吕祖堂报到,找曹福田,就说是我韩金镛自家的兵马,他自会有所安排。目前曹福田的部队皆在城中,而战事仍有转圜的余地,我要求你们一起紧盯败退敌情,以防他们反攻。如若反攻,分东、北、西,三路以攻之,御敌却尽量避免出击,以防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好嘞!”程三牛、张占彪各自答道。

    “咱出发吧!”张占魁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走到韩金镛身边,说道,“具体安排,人员怎么调配,听你这军师的!”

    “师父、师伯和周先生均在此,另有聂士成提督、张占彪师叔和程三牛大哥,小子我何德何能,焉敢调配!”韩金镛有意推辞。

    官军战斗力的日渐羸弱,不是没有征兆。自从与英吉利一战以来,国人受天灾、**,外辱、内忧四重压力重压,已经远没有了开元定鼎时的精神劲。尤其是那些曾经以铁骑践踏中原的八旗兵丁,更是变得越来越女流般阴柔。

    清兵的中落,不是没有征兆:比如,自从朝廷定鼎中原后,便继续玩儿起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把戏,这把戏自然给国家培养出一批可用之才,但也失去了百花齐放的多样性,崇文却不再尚武的理念,让那些原本嗜武善战的关外铁骑八旗子弟,竟然也如同书香门第中的读书郎一样,抄起一本书附庸风雅,做些诗词歌赋、抄起琴棋书画标榜境地。战不能战,文又并非所长,这一股人已经远不再是那些茹毛饮血、马背上取天下的黩武穷兵,却成了日日附庸风雅的假读书人。

    念及自己年轻,全然是这副模样,那自己的师伯李存义呢?

    韩金镛把目光移向李存义,却只见李存义对自己善念微笑,并引着韩金镛的目光,到张占魁身上,说:“你师父也累,咱师徒三人既然得了天津卫父老乡亲们的捧,被称为侠客,担着个‘侠’字,便不能因为自己身体的疲敝,耽误了国家大事。侠之大者是为国,咱都得把这句话记在脑子里!”

    “侠之大者是为国!”韩金镛重复了这句话,这七个字牢牢的铸印在他的脑子里。

    且说,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战事一触即发,总不能弃之不顾。更重要的是,这一战不再是独立而为,而是协同聂士成的官军作战。聂士成的骁勇,是经历过战火的考验的,韩金镛对此深信不疑,也着实想要看看,传说中聂士成对军队的指挥与统辖,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现在,摆在韩金镛面前的,只有一个难题,那就是,韩金镛实在是太累了。头一天夜里几乎熬了一个通宵,查看天津卫的城防布局;第二个通宵就在这老龙头火车站苦战,好容易在战斗中得到周斌义的搭救,侥幸幸存,现在却要转战第三个战场,奔赴百里之外的杨村,韩金镛着实有些吃不消。

    以我之六千有余,攻敌之两千不足,横看竖看,这都是一场优势一边倒的压制性战斗。

    但在聂士成眼中,这场对毛子兵的战斗,却格外凶险。

    积弱许久,是时,中外但凡有战事,双方的伤亡消耗比,总要在一比七、一比八甚至是一比十,中国地原本“骁勇善战”的官军,甚至要以十人性命,才能换来敌方一人。如此看来,这场人数上呈碾压态势的战斗,却极有可能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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