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新仇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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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周先生,您已经拿定主意了?”张汝霖说道,“既然如此,韩金镛,你去挑件趁手的兵器,今晚跟我前去赴约吧!”

    “兵器?嘿嘿!兵器他韩金镛绝对不能带!”周斌义说道,“他‘浪里鲛’即便行出了再多的荒唐事,他即便再要挟咱们,可这些事儿他都做在了暗处。明面,他是以礼相请,他既然以礼相请,我们就要以诚相待。寸铁为凶,真带着兵器去赴约,让大伙儿看见了,便又给了‘浪里鲛’口实。咱在这个面子上,输不起,更不能输,况且这里面更夹杂了小姐的安全。所以,绝对不能带兵器!”

    “可是……”张汝霖还想说什么,周斌义摆手拦住。

    “东家您放心吧,这孩子别看年纪小,可三年前,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赤手空拳教训了‘浪里鲛’和他那班喽啰,不信您问问他!”周斌义脸上露出了笃定的笑容,看了一眼韩金镛,然后继续向张汝霖劝解,“不信您问问他,当年他教训‘浪里鲛’和赵秃子那一帮喽啰时,手里用的什么兵器?”

    “开始是赤手空拳揍的赵秃子,后来他们一拥而上,想要以多欺少,我就用的扁担!”韩金镛不等张汝霖发问,主动说道,“可那毕竟是在三年前啊!这三年,我在功夫上没甚长进!”

    “孩子,你放心,把你的疑虑搁在肚子里,我周斌义别的不成,看人还算准!这三年,你虽然在功夫上没甚么精进,但你的步法已经越发的灵便。这三年你虽然没跟我学一招半式,但你师父‘大刀张老爷’张源和外公王义顺传你的霍氏谭腿,却越发的扎实。”周斌义说道,“你练得少,可不妨碍你涨能耐。这不是因为别的,因为你的身躯已经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个少年,从少年变成了青年,拳怕少壮,现在你再去打赵秃子,再去打那些喽啰,不仅步法赢他们,力量、敏捷也都只会比他们更强。”

    “得嘞!”韩金镛听到这里,朝周斌义点了点头,然后扭脸望向张汝霖,“东家,我知道我年纪小,让您把您和小姐的性命托付给我,您心里多少还有点疑虑。说实话,我也有疑虑。但我相信周先生的话,周先生既然说我成,我就肯定成。到了‘浪里鲛’那边,我就算豁出性命,也必要保证您的安全,保证小姐的安全!”

    “嗯!”张汝霖听了这些话,深知自己无法争辩,再次点了点头,“那周先生您看,这事儿,咱要不要报官啊?”

    “报官?如果您觉得,咱家在官府那里还有影响力的话,那报官也是不可无不可的事情。”周斌义早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向张汝霖对答如流,“问题是,您得这么想,他‘浪里鲛’平日里如此的嚣张,官府尚且那他没有办法,是真的没有办法,还是他‘浪里鲛’如今已经和天津卫的各级官员有了瓜葛?真若是要报官,那些官员究竟是会偏向我们,还是因为‘拿人家手短’,偏向‘浪里鲛’?真若是要偏向‘浪里鲛’,那我们便更是被动了。”

    “不错!”张汝霖听了这话,信服的点了点头。

    “依我看,没有把握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去尝试,没有把握的阵仗,咱们还是不要去硬闯。”周斌义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说道,“有我周斌义保着张宅,有他韩金镛保着您和小姐,料也无妨!”

    “那好吧,你们都先出去吧,各自做准备!”张汝霖知道再商量,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如今最好的对策,倒不如静观其变,等待水到渠成,更何况,现在他的心思满在自己被掳走的女儿身上,心思乱的很,即便商量的再清楚,也难保到了现场一时糊涂。

    韩金镛跟着周斌义的脚步,回到了自己所住的教师爷跨院。

    “孩子,成败都在今晚!”周斌义领着韩金镛,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小声的说着,“我虽然向东家举荐了你,可是有些事情,依旧得给你提个醒!”

    “先生,金镛一切但听您的吩咐!”韩金镛点点头,说道,“有什么需要嘱咐的,小子我愿闻其详!”

    “首先,跟着东家到了现场,你不能越俎代庖,替东家做决定!即便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不爽和愤怒,你都得耐着性子忍下去!”周斌义说道。

    “这是自然,我是东家的下人,一切都要跟着东家的意见走!”韩金镛点点头。

    “其次,你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盯着现场一切的潜在危险。”周斌义说道,“他‘浪里鲛’说是请东家过府饮宴,可这却如同是‘鸿门宴’一般,所有的危险、所有的不确定因素,你都得想在东家的前面,提醒东家,让他有个提防!”

    “这也是自然,我心里有数,周先生您说得对!”韩金镛说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周斌义的表情赫然严肃了起来,“孩子,你年纪尚小,尚未进入江湖,不知江湖之凶险。但从今晚这宴会起,你就要初涉江湖了。江湖是什么?江湖是尔虞我诈,江湖是血雨腥风,江湖是杀人不眨眼。关键时刻,真若到了关键时刻,你切不可手软,该取人性命的,就取人性命,手下一定别留忖量。真若起了争斗,那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您的意思是……”韩金镛听到这里,有些犹豫不决,他试探性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真若到了宰人的时候,你手下不能留半点情面!”周斌义说道。

    “可若真是如此,那我不就是触犯了王法了么?”韩金镛问道,“我倒不是怕犯王法,就是怕再额外给东家惹麻烦!”

    “嗨,孩子,别说了,你想错了!”周斌义说道,“大清已经不是康乾那个年代的大清了,现在的官员,都是双眼盯着钱眼,他们哪还管王法啊?真若管王法,那还能让‘浪里鲛’兴风作浪?”

    “是啊,天津卫的官员们和‘浪里鲛’沆瀣一气,我若是伤了‘浪里鲛’……”韩金镛还想继续向下猜测。

    “你宰了‘浪里鲛’也无妨!”周斌义面沉似水,“你即便不宰,将来我也会去宰了他。宰了‘浪里鲛’,虽然是身负血案,但更是为民请命、为民除害。那些昏官即便跟‘浪里鲛’有金钱上的来往,但‘浪里鲛’一死,他们贪赃枉法之事死无对证,也是给他们了却了一桩心愿。更何况,‘浪里鲛’收买的那些官员,哪有什么清晰的脑子?多数都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便往哪边倒。只要确保东家和小姐的安全和清白,个把人命,东家花些银钱,帮你运作运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是,我明白了!”韩金镛点点头。

    “但我说的这些话,你切不可和东家提起!”周斌义说到此处,试图给韩金镛解释清、解释透,“我说的这些,都是阴险毒辣的招式。咱东家为人光明磊落,走的是正道。只有到了情势危急的时候,才能使用这些无奈之举。但为了确保安全,有时候确实需要另辟蹊径,把光明的和阴暗的招数都使出来,都使到极致!”

    “周先生您放心吧,学生我一切均按照您的意思办!”韩金镛点点头,“东家对我们父子有恩,我们韩家都是知恩图报的人,现在到了用人之际,到了我们报恩的时候了!”

    “嗯,这事儿暂且不要和你父亲说的太细!”周斌义说道,“你父亲为人老实,给他说的太细,怕他一时承受不来!”

    “是!”韩金镛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先去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吧!”周斌义说道,“陪着东家赴宴,穿的干净些、整齐些。你是张家的下人,也是张家的脸面、门面,给自己捯饬的精神些,别辱没了咱张家的形象!”

    “这是自然,您放心吧!”韩金镛点点头,回屋整理自己的行装。

    惴惴不安中,时间飞逝。转眼间,日已西斜。

    “韩金镛,东家喊你了!你们该出发了!”老喜管家在教师爷跨院的门口喊道,“准备好了么?别让东家等久了!”

    “准备好了!”韩金镛在厢房内高喊一声。

    他推开房门,快步走到跨院门口,向周斌义道别。

    周斌义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见了韩金镛,捻髯微笑:“好一个俊品的少年!”

    但得见,韩金镛身高已七尺,他一条油黑的辫子,编的是整整齐齐。他身着一身皂色长衫,头戴文生公子巾,脚踩一双软缎鞋,腰佩翡翠点缀的腰带,腰带系着一把黄铜的手把件,却都是张海萍平日里相赠。再往脸上看,韩金镛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直口正、大耳朝怀,正是精神饱满、体力过人的年纪。

    “孩子,记住我跟你说的话!眼神活分点、脚底下活分点、耳朵活分点!”周斌义再一次嘱咐道。

    韩金镛点点头,跟着老喜管家,朝着东家张汝霖的方向走去。

    韩金镛没想到,此一回,他第一次见识了杀人的战场,第一次感受了死亡的气息,第一次亲历了刀光剑影。

    鼻洼鬓角处的血腥味,让韩金镛终生难忘,却也又受益终生。

    “那您为什么还不去?”张汝霖问道,“周先生,有您跟着我,去应付那个场合,担保这事儿没有差池了啊!”

    “我不能去!”周斌义说道,“一来,我周斌义虽然功夫一般,但在天津卫有个虚名,您去赴宴,带着我,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让天津卫的老百姓知道,以为您张员外、张大人以武力压人,这个难以服众;二来,他们掳走小姐的时候,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这计策他们能使一次,焉能保证他们不再使出第二次?说实话咱宅子里虽然家丁不少,但真正身上有能耐的,无非就是我和韩金镛这小孩子。这宅子是张家的根,所有的田产地契、大多数的资财,都在咱家的金库里存着。我在,我能保着宅子的平安,保证东家您的根基无虞。但我不在,就让韩金镛自己在家守着,难保不会遇到危险。韩金镛这孩子,能耐要说是尚可,但陪您赴宴,对付‘浪里鲛’和他那帮散兵游勇喽啰们,自是没有问题。而且这孩子天性机灵,应变能力强,让他陪着您赴宴,让他陪着您去救小姐,我心里也放心。”

    “都到这个程度了,还需要猜么?论晒盐,咱的死对头是‘浪里鲛’!”韩金镛断言。

    “没错,孩子,你说的对!”张汝霖说道,“咱张家这盐业起家,靠的是祖业,靠的是公买公卖,而他‘浪里鲛’之所以贩盐能起势,却一直是靠他强买强卖,靠的是他仗势欺人,靠的是他养了一群打手欺压乡里、鱼肉百姓。”

    “既然如此,咱早就应该有些动作,制约一下他了!”韩金镛说道,“欺负老百姓的,绝不是好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果我早知道这些事儿,我肯定是要伸手管一管的。”

    “这么说,他派人掳走小姐,为的是跟咱争夺盐业的经营权?”韩金镛问道。

    “盐业的经营权都在官府了,他又怎能争的走?”张汝霖说道,“张家在汉沽有几十亩盐田,其中产盐最多、位置最好的盐田,有十亩,他看上了这十亩盐田,近些年没少托人,希望高价购得。可做生意,得一边愿意买、一边愿意卖才行,我不愿意卖,他也没辙!”

    “只是没想到,他今天使出了如此一招,要用小姐做要挟,逼着您深入虎穴,逼着咱张家就范啊!”周斌义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他想了许久,这才说道,“估计这一次,‘浪里鲛’肯定会出一个极低的价格找咱买,说是买,实际上就是用小姐的性命来换。人的名树的影,估计他‘浪里鲛’不会对您怎么样。可是,如果您不答应,小姐的安危便没法子保证了。”

    故特暂留令爱在吾家,待兄台今晚申时前来赴约,容弟敬兄长一杯薄酒,容弟招待兄长一席河海两鲜,再领令爱千金回家。

    请兄长切莫推辞,准时赴约。”

    信笺上的字体俊秀,用词准确,显然出自读书人之手,绝非是这个平日里张嘴闭口没有正文的“浪里鲛”自己写来的。

    “嗨,孩子,谁说不是呢!”张汝霖说道,“可是咱家有背景,他‘浪里鲛’也有背景。咱的背景在衙门,他的背景在于不要命!好鞋不踩臭狗屎,谁愿意真跟这么个破皮无赖上廪?真若把他逼急了,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给你来个鱼死网破,纠集他那一群亡命徒,上门找你的麻烦,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这些年我之所以一直生活在张家,一方面是为了养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震慑‘浪里鲛’,让他有些敬畏。”周斌义补充说道,“可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动手了!”

    “孩子,你叫韩金镛对么?我告诉你,三年前我们之所以招录你和你父亲,完全就是因为你曾经打败过‘浪里鲛’,或多或少给我出了口恶气!”张汝霖里说道,“我家里目前什么状况,你可能不了解,老喜可能不了解,但周先生完完全全了解。咱张家,虽然还有些资财,但总体来说已经到了没落的年头。仕途已经走不通了,我们之所以还能养着这个大宅子,养着这一班家奴院工,完全就是我们一家都在吃老本,吃我爹‘海张五’留下的遗产,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在汉沽盐场那几十亩的盐田。”

    “孩子,你可知,论盐业,除了咱张家,天津卫还有哪一家、哪一户经营的多么?”周斌义问道。

    今机缘巧合,令千金偶然外出游玩,误闯我家。

    弟深知兄视千金如同掌上明珠,擅放千金回家,恐其归途遇险。

    “孩子,你糊涂了!”周斌义听了韩金镛的问话,赶忙相拦,他说,“要说咱张家在天津卫视数一数二的宅门,但说起来,咱平日里不仗势欺人,还经常散资财给地面、开粥厂赈济穷人,哪里会跟谁结冤结仇呢!”

    “咳!咳!”张汝霖听了韩金镛的话,又听了周斌义的回答,却干咳了几声打断对话,他说,“周先生,既然事情已经至此了,既然这孩子今晚要陪我去拼命,这些事情也不必要瞒着这孩子。”

    “那……”周斌义点点头,“一切但听东家您的意见!”

    张汝霖看过这信,交给了周斌义,周斌义看过之后,又把保护东家的重要任务,交给了韩金镛。

    “东家!”韩金镛心里挂念张海萍,即便周斌义不安排,自己也要冒险查访,探一探究竟是谁吃了熊心、吞了豹胆,敢劫掠张海萍,他说道,“我豁出一条性命,也会确保您的安全,但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爱和恨,如果您现在有心思,能否简单的跟我和周先生说一下,您和‘浪里鲛’是否真的有冤仇?又是如何结下的冤仇?”

    “张汝霖兄:

    见信如唔。

    如今天津卫,讲势力、比资财、论影响,无出先生之右者。弟浪里鲛久慕先生英明,而难于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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