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亲父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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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栩没说话,和父亲的隔阂由来已久,除非必要,他不打算和他闲聊。

    慕容鼎等了一会儿,终是没有等到慕容栩开口叫他一声“爸爸”,他心里轻叹,抬手示意,慕容栩坐他对面的椅子。

    “小栾的事,是你女朋友做的?”他终于开启了今天的谈话内容。

    慕容栩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来问罪的!

    他淡淡地反问:“前因后果,你了解吗?”

    “那些不重要,他是你弟弟。”慕容鼎说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他罪有应得。”慕容栩争锋相对。

    “别忘了你也姓慕容,他的事,就是慕容家的事。”

    “照你这么说,他干的那些恶心事,我还应当帮他遮掩吗?”

    慕容栩忍不住讥诮起来,果然一见面就是你来我往的争执,他厌烦透了。

    “不过是小孩子贪玩,耽于皮肉享乐罢了。”慕容鼎不以为然。

    哈,慕容栩几乎想要大笑三声:“他可以贪玩,把别人折磨地肛裂,神志不清,那个被他玩弄的小孩又犯了什么错呢?”

    “这就是命,谁让他生在泥沼里,”慕容鼎神色阴鹫,他一向瞧不起可怜虫,“如果不想被玩弄,就自己爬出来,该报仇报仇,该反杀反杀。”

    “照你这么说,我们还要警察干什么?”

    “警察本来就是保护弱者的。”

    “看来我们讲不到一块儿。”蛮横还有理了,慕容栩气结。

    “他慕容栾是我的儿子,只要不干忤逆的事,他就有放纵享乐的本钱。”慕容鼎狂傲起来,眼神带了凶光。

    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慕容栩大声笑起来:“那么忤逆的就是我了,我也摊上了你这么个好爹,”他扯出一副邪肆的表情,压着声音说,“要不我也放纵放纵?看看咱们家的家底到底够不够我败。”

    不喜欢他这种表演,慕容鼎皱了眉,放软了态度,不再激他:“你不一样,你是要当族长的。”

    “族长?我不愿意呢?”

    “你会愿意的,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我觉得,我身上流着的,更多的是妈妈的血。”慕容栩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想起第一任妻子慕容鼎情绪低落下来,垂眼看向地面,耷拉的眼皮几乎盖住了整个眼睛。

    不过片刻,他收回思绪,淡淡地说:“雨薇性子太软,榕榕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父亲的老态那么刺眼,慕容栩不忍看,他闭了嘴,讽刺的话没有出口。

    沉默不过一会儿,慕容鼎换了话题:“听徐茵说,你那个女朋友挺有本事,恋爱可以,但你们不能结婚。”

    话音入耳,慕容栩极度反感,父子俩一定是八字不合,慕容鼎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下去。

    “我爱她,肯定要娶她的。”一句话说地无比坚定。

    依然是犯冲的话,慕容鼎这次没有不高兴,反而乐了:“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可真像,念头一起,什么都不管不顾。”

    他忍不住回忆起往事,凌厉的面容温和起来:“我当时只是个杂货店打杂的穷小子,你妈妈那时候可是真正的富家小姐,又纯又美,我也是不管不顾,发狂一样追求她,终于娶到她。”

    慕容栩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追到手又怎样,后来还不是女人无数。”

    “是她死心眼,想不开,非要管住我,”女人应该要识大体,懂得隐忍,慕容鼎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我是要做大事的,怎么可能每天和她卿卿我我。”

    “所以你就烦她了,顺便把我们母子三人支得远远的。”慕容栩不自觉扯起过去的事,虽然对自己说了无数遍,他不在乎,可到头来心里还是怨恨的。

    感觉到儿子的怨念,慕容鼎得意起来,他还是在意他的。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阿薇就是那种本分老实,使不出手腕的人,一心只扑在孩子身上,把你和榕榕都教育得很好,只可惜榕榕教得太过良善了。”

    慕容栩气坏了,这个人简直冷血,心机深重到亲情都要算计。

    “你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她到死都还惦记着你,”他忽然觉得有点悲哀,为母亲的深情不值,“临走前,妈妈人都糊涂了,还说想看看她的结婚戒指。”

    慕容鼎沉默下来,陷入了沉思,他曾经有过美好的爱情,穷小子被富家女青睐,两人一起打拼事业。

    后来名利来了,争执也来了,他想要更多,财富地位,而她只想原地踏步,守住一家人的温馨。

    事实证明她错了,看看他的生活有多精彩和享受,而她只能孤寂地过完后半生。

    他停下回忆,下了判断,深信不以:“你会像我一样的。”

    他制止住慕容栩,不给他开口反驳的机会:“现在说爱还太早,等你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爱和欲望之间,你会抉择的。”

    他提高了声音让吴伯和外面等着的律师一起进来,当着律师的面,他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宣布:“我决定了,将天宇集团20%的股份划到我的次子慕容栾名下,暂由徐茵全权代理;木戎45%的股份划到我的长子慕容栩名下。”

    他又转过来,面朝慕容栩:“接下来的一年,我会给你挑门当户对的姑娘,一年后你完婚,我宣布你为慕容家的族长,到时我将手里其他的产业和势力全部交给你,你要知道海面上露出来的只是冰山的一小部分,大头都是在海面下的。”

    说完他忘形地笑了起来,似乎自己的一双大手,已经捏住了他接班人的七寸,他的事业终究是后继有人了。

    慕容栩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让徐茵插手天宇,让他介入木戎,他的产业势力?这匪夷所思的决定,强势地非要把他拖入绞肉池,献祭给他的商业帝国。

    “我不答应,别逼我,不然我连天宇都不要了,”慕容栩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羊,深渊面前他不能妥协,“凭我和与寒的能力,再造一个天宇,易如反掌。”

    “哦,我要是拿她的性命威胁你呢?”慕容鼎好斗的本性被激了起来,他生来就是有狼性,为了胜欲而活的人,“你知道,像我这种白手起家的,早年间手里多少要沾点血的,都是原罪积累出的家业,你也别想撇掉。”

    慕容栩现在明白了,他不光要他和徐茵斗,这是逼得他还要和他斗,他也凶狠起来:“你要是敢动她,我立即宣布断绝父子关系,改名改姓,让你下辈子就只有慕容栾那一个废物儿子。”

    “很好,有血性,”慕容鼎慢条斯理地笑了,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他双手扶住膝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着,“这样吧,鱼死网破也没啥意思,我们谈个条件。”

    “一年为期,我不动她,条件是,你要把天宇和木戎都拿下,拿不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锋一转,慕容鼎眼神更阴沉,“你也别盼着我死,我身体好着呢,起码要活到你结婚生孩子,我这几年收一收,不过想看看你的本事。”

    狠话说完,再顺一把毛,慕容鼎牢牢控制着谈话的节奏:“好在你也没叫我失望,记住,你没有实力,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的!那个叫与寒的丫头,再聪明,再会使些小手段,她干得过真刀真枪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至于这一年,徐茵要使什么手段对付她,我是不管的,徐茵那个人,总是急吼吼,用的都是不入流的把戏,你的女人要是这么点事都应付不了,我劝你趁早换人吧。”

    说完,慕容鼎再不理会慕容栩,招呼护士推他去卧室,一路上他和年轻的护士有说有笑,像个和蔼可亲的普通老人。

    慕容栩身体前倾,防御的姿态,他没动,血很凉,彻底失望,亲情恩情对慕容鼎这种人是不存在的,只有欲望最重要,为了逼他当族长,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拿来威胁。

    他不会被吞噬的,他的生活里有救赎的光。

    他才不怕!

    “你气色很好。”慕容鼎收回对峙的目光,脸部表情不再那么紧绷。

    虽然不亲近,毕竟是他的骨肉,他的心头涌出一点为父者的柔情。他年轻英俊的长子,和他一样下颌锐利,心思沉稳,明亮的双眼充满自信,他心里满意,怀念起自己年轻时美好的时光。

    吴伯六十岁左右,早年当过兵的缘故,姿态总是过分板正,让人难以亲近。他见慕容栩来了,微微弯下腰,在老爷子耳边低声:“大少爷来了。”

    听了通报,慕容鼎没有动,还是保持着远眺的姿式,过了一会,他收回了目光。

    “你去门口守着,阿栩推我进屋。”一出声就是两道命令,吴伯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慕容鼎示意看护离开,他也不招呼慕容栩坐下,父子俩就那么隔着两三步,一个坐一个站,时隔半年,相互打量着对方。

    即便是慕容栩回到S市生活,父子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并不多。映像里,慕容鼎总是一副高大威严的样子,没想到这半年不见,他几乎不忍直视慕容鼎的老态。面前这个消瘦塌缩了的男子,就是他一生风流不羁,狼性狠厉的父亲?

    慕容鼎老了很多,被病痛折磨着,他两颊凹陷,整张脸都松垮下来。但是那双眼睛没怎么变,依然带着煞气,那是杀过人,见过血,真刀真枪拼过的无畏与桀骜,犀利的,闪着光的寒刃,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慕容栩,别得意太早,”她尖着声音说,接着又怒视与寒,“小贱货,我早晚会收拾你。”

    说完,就要走。

    与寒不怎么在意她的威胁,只淡淡回应:“那么下一个进去的,就是你。”

    慕容栩对他这种强硬虽然不喜欢,但没有出声反对,他推着轮椅,沿着专门设置的斜坡,将慕容鼎推进了屋子。

    慕容鼎示意他去会客区,他们一进屋,24小时的看护跟了上来。此时男看护将慕容鼎抱上宽大的沙发,又在他的腿上搭了条细绒毛毯。

    慕容鼎所住的私人医院占地极广,医疗中心的主楼豪华气派,周围辐射状分布着小栋的单元联排别墅。慕容鼎的住所是一幢带了花园的独栋二层小楼,地处医院环境最宁静优美的东南角,此处鸟语花香,简直像个世外桃源。

    慕容栩拉开玻璃移门,步入后花园,慕容鼎背对着他坐在轮椅上,面对着不远处缩微的假山小桥荷花池,吴伯站立在他身边。

    经过这一场,双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面上的敷衍都没必要了,完全状若仇敌。

    正要错身而过,徐茵停下脚步,搽得过白的脸,难掩憔悴,眉心两道竖纹刀刻一样深。

    高墙之外,天空湛蓝,彩云远淡,纠结和怨恨似乎都可以留在红墙褐瓦之后,慕容栩的心情好了起来。

    三天后,慕容栩忽然接到吴伯的电话,通知他去疗养院见父亲慕容鼎。

    吴伯是和他父亲一起打拼天下的老战友,早年间两人押船运,曾一起出生入死,后来合伙开了地下赌场,挣到第一桶金后才转行做干净生意。这些年,慕容鼎不想让自己家人沾手的一些生意,都是吴伯在管。

    慕容栩没说话,揽着与寒的肩往外走。

    慕容棠不服气,丢下一句“走着瞧”,一瞬间的照面就结束了。

    两天后一个寂静的深夜,秦飞秋悄无声息,吊死在了牢房上铺的铁床上。铁床并不高,以他的个子,只要一伸腿就能够到地面,可他硬是全程蜷着腿,毫无一丝挣扎。

    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只是在囚服的衣袋里仔细收藏了慕容栩给他的那封信,信封细心地装在塑料密封袋里,由纸面上两滴晕开的湿痕,大概能隐约猜到,主人当时放信的心情。

    与寒和慕容栩当天从探监室出来的时候,恰巧遇到徐茵带着慕容棠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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