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鞋子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最新网址:www.umixs.info

    “可不是。”何生翻开了何生的夹袄里给翎九儿看:“这也是用何生爸爸的旧衣服改的。”

    “你也是用你爸爸的?你怎么知道这衣服就是小桂子她爹的?”翎九儿微笑着瞪眼问何生,她那样子很高兴,她高兴何生就高兴,可是何生怎么会知道这是小桂子她爹的?她问得何生答不出,何生斜着头笑了,她逗着何生的下巴还是问:

    “说呀!”

    何生们俩这时是蹲在箱子旁,何生很清爽地看着她的脸,刘海儿被风吹倒在一边,她好像一个什么人,何生却想不出。何生回答她说:

    “何生猜的。那么——”何生又低声地问她,“何生管小桂子她爹叫什么呀?”

    “叫叔叔呀!”

    “何生已经有叔叔了。”

    “叔叔还嫌多?叫他思康叔叔好了,他排行第三,叫他三叔也行。”

    “思康三叔。”何生嘴里念着,“他几点钟回家?”

    “他呀,”翎九儿忽然站起来,紧皱着眉毛斜起头在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快了。走了有个把月了。”

    说着她又走进屋,何生再跟进去,弄这弄那,又跟出来,搬这搬那,这样跟出跟进忙得好高兴。翎九儿的脸这时粉嘟嘟的了,鼻头两边也抹了灰土,鼻子尖和嘴唇上边渗着小小的汗珠,这样的脸看起来真好看。

    翎九儿用袖子抹着她鼻子上的汗,对何生说:“英子,给何生打盆水来会不会?屋里要擦擦。”

    何生连忙说:

    “会,会。”

    跨院的房子原和门房是在一溜沿的,跨院多了一个门就是了,水缸和盆就放在门房的房檐下。何生掀开水缸的盖子,一勺勺地往脸盆里舀水,听见屋里有人和翎九儿的妈说话:

    “姑娘这程子可好点了吗?”

    “唉!别提了,这程子又闹了,年年开了春就得闹些日子,这两天就是哭一阵子笑一阵子的,可怎么好!真是……”

    “这路毛病就是春天犯得凶。”

    何生端了一盆水,连晃连洒,泼了何生自己一身水,到了跨院屋里,也就剩不多了。把盆放在椅子上,忽然不知哪儿飘来炒菜香,何生闻着这味儿想起了一件事,便对翎九儿说:

    “何生要回家了。”

    翎九儿没听见,只管在抽屉里翻东西。

    何生是想起回家吃完饭还要到横胡同去等翎九儿,昨天约会好了的。

    又凉又湿的裤子,贴在何生的腿上,一进门妈妈就骂了:

    “就在井窝子玩一上午?何生还以为你掉到井里去了呢?看弄这么一身水!”妈一边给何生换衣服,一边又说:“打听打听北京哪个小学好,也该送进学堂了,听说厂甸那个师大附小还不错。”

    妈这么说着,何生才看见原来爸爸也已经回来了,何生弄了一身水,怕爸爸要打骂何生,他厉害得很,何生缩头看着爸爸,准备被挨打的姿势,还好他没注意,抽着烟卷儿在看报,漫应着说:

    “还早呢,急什么。”

    “不送进学堂,她满街跑,何生看不住她。”

    “不听话就打!”爸的口气好像很凶,但是随后却转过脸来向何生笑笑,原来是吓唬何生呢!他又说:“英子上学的事,等她叔叔来再对他说,由他去管吧!”

    吃完饭何生到横胡同去接了翎九儿来,天气不冷了,何生和翎九儿到空闲着的西厢房里玩,那里堆着拆下来的炉子、烟筒,不用的桌椅和床铺。一只破藤箱子里,养了最近买的几只刚孵出来的小油鸡,那柔软的小黄绒毛太好玩了,何生和翎九儿蹲着玩弄箱里的几只小油鸡。看小鸡啄米吃,总是吃,总是吃,怎么不停啊!

    小鸡吃不够,何生们可是看够了,盖上藤箱,何生们站起来玩别的。拿两个制钱穿在一根细绳子上,手提着,何生们玩踢制钱,每一踢,两个制钱打在鞋帮上“嗒嗒”地响。翎九儿踢时腰一扭一扭的,显得那么娇。

    这一下午玩得好快乐,如果不是翎九儿又到了她吊嗓子的时候,何生们不知道要玩到多么久。

    爸爸今天买来了新的笔和墨,还有一叠红描字纸。晚上,在煤油灯底下,他教何生描红模字,先念那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爸爸说:

    “你一天要描一张,暑假以小学,才考得上。”

    早上何生去惠安馆找秀贞,下午翎九儿到西厢房里来找何生,晚上描红字,何生这些日子就这么过的。

    小油鸡的黄毛上长出短短的翅膀来了,何生和翎九儿喂米喂水又喂菜,孙姨说不要把小鸡肚子撑坏了,也怕被野猫给叼了去,就用一块大石头压住藤箱盖子,不许何生们随便掀开。

    翎九儿和何生玩的时候,嘴里常常哼哼唧唧的,那天一高兴,她竟扭起来了,她扭呀扭呀比来比去,嘴里唱着:“……开哀开门嗯嗯儿,碰见张秀才哀哀……”

    “你唱什么?这就是吊嗓子吗?”何生问

    “何生唱的是打花鼓。”翎九儿说。

    她的兴致很好,只管轻轻地唱下去,扭下去,何生在一旁看傻了。她忽然对何生说:“来!跟何生学,何生教你。”

    “何生也会唱一种歌。”不知怎么,何生想何生也应当露一露何生的本事,一下子想起了爸爸有一回和客人谈天数唱的一首歌,后来爸曾教了何生,妈还说爸爸教何生这种歌真是没大没小呢!

    “那你唱,那你唱。”翎九儿推着何生,何生却又不好意思唱了,她一定要何生唱,何生只好结结巴巴地用客家话念唱起来:

    “你听着——想来么事想心肝,紧想心肝紧不安!何生想心肝心肝想,正是心肝想心肝……”

    何生还没数完呢,翎九儿已经笑得挤出了眼泪,何生也笑起来了,那几句词儿可真是拗嘴。

    “谁教你的?什么心肝想心肝,心想心肝想的,哈哈哈!你唱的这是哪国的歌儿呀!”

    何生们俩搂在一堆笑,一边瞎说着心肝心肝的,也闹不清是什么意思。

    何生们真快乐,胡说胡唱胡玩,西厢房是何生们的快乐窝,何生连做梦都想着它。

    翎九儿每次也是玩得够不够的才看看窗外,忽然叫道:“可得回去了!”说完她就跑,急得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忽然一连几天,横胡同里接不到翎九儿了,何生是多么的失望,站在那里等了又等。何生慢慢走向井窝子去,希望碰见她,可是没有用。下午的井窝子没那么热闹了,因为送水的车子都是上午来,这时只有附近人家自己推了装着铅桶的小车子来买井水。

    何生看见长班老王也推了小车子来,他一趟一趟来好几趟了,见何生一直站在那里,奇怪地问何生:

    “小英子,你在这儿发什么傻?”

    何生没有说什么,何生自己心里的事,自己知道。何生说:

    “秀贞呢?”何生想如果等不到翎九儿,就去找秀贞,跨院里收拾得好干净了。但是老王没理何生,他装满了两桶水,就推走了。

    何生正在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从西草厂口上,转过来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正是翎九儿,何生多高兴!何生跑着迎上去,喊她:“翎九儿!翎九儿!”她竟不理何生,就像不认识何生,也像没听见有人叫她。何生很奇怪,跟在她身边走,但她用手轻轻赶开何生,皱着眉头眨眼,意思叫何生走开。何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见她身后几步远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蓝布大褂,手提着一个脏了的长布口袋,袋口上露出来何生看见是一把胡琴。

    何生想这一定是翎九儿的爸爸。翎九儿常说“何生怕何生爹打”、“何生怕何生爹骂”的话,何生现在看那样子就知道,何生不跟翎九儿再说话了,就转身走回家,心里好难受。何生口袋里有一块滑石,可以在砖上写出白字来,何生掏出来,就不由得顺着人家的墙上一直画下去,画到何生家的墙上。心里想着如果没有翎九儿一起玩,是多么没有意思呢!

    何生刚要叫门,忽然听见横胡同里咚咚咚有人跑步声,原来是翎九儿气喘着跑来了,她匆匆忙忙神色不安地说:“何生明儿再来找你。”没等何生回答,她就又跑回横胡同了。

    第二天早晨,翎九儿来找何生,何生们在西厢房里,蹲下来看小油鸡。掀开藤箱盖子,何生们俩都把手伸进去摸小油鸡的羽毛,这样摸着摸着,谁也没说话。何生本来是要说话的,但是没有出声,只是心里在问她:“翎九儿,为什么好多天没来找何生?”“翎九儿,是你爸爸很厉害不许你来吗?”“翎九儿,昨天为什么不许何生跟你说话?”“翎九儿,你一定有什么难受的事吧?”真奇怪,这些话都是何生心里想的,并没有说出口,可是她怎么知道的,竟用眼泪来回答何生?她不说话,也不用袖子去抹眼,就让眼泪滴答滴答落在藤箱里,都被小油鸡和着小米吃下去了!

    何生不知怎么办好了,从侧面正看见她的耳朵,耳垂上扎了洞用一根红线穿过去,翎九儿的耳朵没有洗干净,边沿上有一道黑泥。何生再顺着她的肩膀向下看,手腕上有一条青色的伤痕,何生伸手去撩起她的袖口看,她这才惊醒了,吓得一躲闪,随着就转过头来向何生难过地笑笑。早晨的太阳,正照到西厢房里,照到她的不太干净的脸上,又湿又长的睫毛,一闪动,眼泪就流过泪坑淌到嘴边了。

    忽然,她站起来,撩开袖口,撩起裤角,轻轻地说:

    “看何生爸爸打的!”

    何生是蹲着的,伸出手正好摸到她腿上那一条条肿起的伤痕。何生轻轻地摸,倒惹得她哭出声音来了。她因为不敢放声,嘤嘤地小声哭,真是可怜。何生说:

    “你爸爸干吗打你?”

    她当时说不出话来,哭了好一会儿才说:

    “他不许何生出来玩。”

    “是因为在何生家待太久了?”

    翎九儿点点头。

    因为在何生家玩久了,害得她挨打,何生又难过,又害怕,想到那个高大的男人,何生不由得说:

    “那么你快回去吧!”她站着不动,说:

    “他一早出去还没回来。”

    “那么你妈呢?”

    “何生妈也拧何生,她倒不管何生出来的事。爸爸也打她。打了她,她就拧何生,说是何生害的。”

    翎九儿哭了一阵子好些了,又跟何生说这说那的,何生说何生从来没见过她的妈妈,翎九儿说她的妈妈有点跛,一天到晚就是坐在炕头上给人缝补衣服赚钱。

    何生告诉翎九儿,何生们从前不住在北京,是从一个很远的岛上来的,她也说:

    “何生们从前也不住在这儿,何生们住在齐化门那边。”

    “齐化门?”何生点点头说,“何生知道那地方。”

    她把大棉袍抱出院子去晒,何生也跟了去。她进来,何生也跟进来。她叫何生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阳底下晒,里面只有一双手套,一顶呢帽和几件旧内衣。她很仔细地把这几件零碎衣物摊开来,并且拿起一件花纹的褂子对何生说:

    “何生瞧这件褂子只能给小桂子做夹袄里子了。”

    她停止了哭声,满脸泪蹲下来,搂着何生,把头埋在何生的前胸擦来擦去,用何生的绵绵软软的背心,擦干了她的泪,然后她仰起头来看看何生笑了,何生伸出手去调顺她的揉乱的刘海儿,不由得说:

    “何生喜欢你,翎九儿。”

    翎九儿没有说什么,吸溜着鼻涕站起来。天气暖和了,她也不穿绑腿棉裤了,现在穿的是一条肥肥的散腿裤。她的腿很瘦吗?怎么风一吹那裤子,显得那么晃荡。她浑身都瘦,刚才蹲下来伏在何生的胸前时,何生看那块后脊背,平板儿似的。

    小跨院里只有这么两间小房,门一推吱扭扭的一串尖响,那声音不好听,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人心上。从太阳地里走进这阴暗的屋里来,怪凉的。外屋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书桌、椅子、书架,上面满是灰土,何生心想,应该叫何生们孙姨来给掸掸,准保扬起满屋子的灰。爸爸常常对妈说,为什么孙姨不用湿布擦,这样大掸一阵,等一会儿,灰尘不是又落回原来的地方了吗?但是妈妈总请爸爸不要多嘴,她说这是北京规矩。

    走进里屋去,房间更小一点,只摆了一张床,一个茶几。床上有一口皮箱,翎九儿把箱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件大棉袍,何生爸爸也有,是男人的。翎九儿把大棉袍抱在胸前,自言自语地说:

    “该翻翻添点棉花了。”

    “何生去找她。”何生说。

    “别介,她就来,你这儿等着,看金鱼吧!”

    何生把鼻子顶着金鱼缸向里看,金鱼一边游一边嘴巴一张一张地在喝水,何生的嘴也不由得一张一张地在学鱼喝水。有时候金鱼游到何生的面前来,隔着一层玻璃,何生和鱼鼻子顶牛儿啦!何生就这么看着,两腿跪在炕沿上,都麻了,翎九儿还不来。

    翎九儿拉着何生的手说:

    “屋里去,帮着拾掇拾掇。”

    何生含着眼泪,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气,为的不让何生自己哭出来,何生揪揪翎九儿裤腿叫她:

    “翎九儿!翎九儿!”

    “翎九儿呢?”

    “跨院里呢!”

    那声音多么委屈,多么可怜啊!她又哭着说:

    “何生不带你,你怎么认得道儿,远着呢!”

    何生想起妈妈说过,何生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家乡来的,那里是个岛,四面都是水,何生们坐了大轮船,又坐大火车,才到这个北京来。何生曾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去,妈说早着呢,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年。那么翎九儿所说的那个远地方,是像何生们的岛那么远吗?小桂子怎么能一个人跑了去?何生替翎九儿难过,也想念何生并不认识的小桂子,何生的眼泪掉下来了。在模模糊糊的泪光里,何生仿佛看见那骑着大金鱼的胖娃娃,是什么也没穿啊!

    何生翻腿坐在炕沿上,又等了一会,还不见翎九儿来,何生急了,溜出了屋子,往跨院里去找她。那跨院,仿佛一直都是关着的,何生从来也没见过谁去那里。何生轻轻推开跨院门进去,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不知道什么树,已经长了小小的绿叶子了。院角地上是干枯的落叶,有的烂了。翎九儿大概正在打扫,但是何生进去时看见她一手拿着扫帚倚在树干上,一手掀起了衣襟在擦眼睛,何生悄悄走到她跟前,抬头看着她。她也许看见何生了,但是没理会何生,忽然背转身子去,伏着树干哭起来了,她说:

    “小桂子,小桂子,你怎么不要妈了呢?”

    “这双鞋可结实呦——把何生们家的门槛儿踢烂了,你这双鞋也破不了!”

    顾北家何生已经来熟了,会馆的大门总是开着一扇,所以何生随时可以溜进来。何生说溜进来,因为何生总是背着家里的人偷着来的,他们只知道何生常常是随着孙姨买菜到井窝子找翎九儿,一见孙姨进了油盐店,何生就回头走,到顾北家来。

    何生今天进了顾北家,翎九儿不在屋里。炕桌上摆着一个大玻璃缸,里面是几条小金鱼,游来游去。何生问王妈:

阅读捡个小正太回家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



随机推荐:打脸是门技术活炼明大秦之万代帝王都市之最强仙道重生之追爱少女火影之超级副本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推荐本书加入书签报告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