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网罗今不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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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既然能够想出这样的方法残害自己获得自由,也一定会有同样的意志力让自己活下去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啊,有趣。赵佖心想着,嘴角一点一点地上扬,他慢慢地跪倒在地,手掌伸进血泊之中,抬起来是鲜红的颜色;他将手抬起来,放在面前,闭上眼睛,整张脸压上去,啊,血是这世上最艳丽的颜料和最甜美的饮料,鲜甜的罪恶,令人作呕的芬芳。他抬起头来,满脸都是血,像是从地狱里洗练过的恶鬼。

    他笑得诡异莫测。他站起身来,拿起火折子,火光和脸交相辉映如同厉鬼。他往回走,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要从汴京城找到一个人不是难事,尤其是,当他是这一张暗网的操控者,大部分时候并不需要自己出手。

    当然,找不到也没有太大关系。他要的只是王烈枫的价值。

    他走到出口处时,惊鹊在门口等他。

    惊鹊从少年起就跟着赵佖,论时间甚至比陆时萩更久,结果总是沦落到日常给陆时萩当小跟班,怎么也得不到赏识,主要是人不甚聪明,没有办法更上一步。惊鹊见赵佖来了,立刻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结果左右手的上下位置也都不对,赵佖看在眼里烦在心里,但也没说什么。赵佖是懒得率先开口的,便看着惊鹊搓着手抽搐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终于无奈开口道:“申王殿下,您,您已经知道了?”

    惊鹊因为紧张,故而语速很快,恨不能一口气把十句话全都说完,然而他的思路又不够清晰,因此总是结巴,赵佖每每听得发火,好在后来直接把他给了陆时萩去使唤。陆时萩也不怎么叫他做事,生怕他出了什么乱子。

    但是赵佖看见他依然觉得烦,于是准备说他两句。

    “什么叫我知道了?”赵佖淡淡道,“我知道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噢,对对,申王殿下,是小的的错,小的小的小的罪该万死!”惊鹊吓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起来,“小的,小的……您要不要换件衣……”

    赵佖慢条斯理又不依不饶:“怎么了,你错哪了,说出来听听。”

    “我错在……”惊鹊一时语塞,“我错……我不知道……”

    赵佖冷笑一声道:“蠢货,陆时萩教了你这么久,一点待人接物的本事都没有,说话只会照本宣科,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急于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要真出了什么事,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只是可惜,你什么事都做不了,也没有人愿意陷害你,真是个废物。”

    惊鹊吓得颤抖起来,他不敢说话了,只能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

    赵佖耸肩道:“起来吧。我正好有事要问,别浪费我时间。”

    惊鹊赶忙站起身,结果因为太慌张,整个人又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道,“申王殿下,您请问,惊鹊一定知无不言。”

    赵佖叹了一口气,道:“你看见王烈枫的妹妹了吗?”

    “啊……”惊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赵佖耐着性子等他说话,结果惊鹊说出来的话竟是:“申王殿下,谁是王烈枫的妹妹啊?”

    “就是关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子。”

    惊鹊诧异道:“聂胜琼是王大将军的妹妹么?”

    赵佖忍不住道:“你可真是蠢到家了。如果说陆时萩是说一句知道十句,你可真是说十句才能明白一句。我真不知道要留着你干什么……行了。”

    一听赵佖这话,惊鹊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跪下,道:“申王殿下,小的会努力的,小的不想死啊申王殿下!您说的究竟是——是哪一个?啊,我知道了,是关在地牢里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您让陆时萩看好她的。我想起来了,我见过,我见过的,申王殿下,我知道的,你不要杀我啊!”

    赵佖道:“说重点。”

    惊鹊的声音已经吓得变了,以至于赵佖必须稍微集中一点精神,才能提取出他口中蹦出的字词里的信息:“刚才我和鸣蝉两个人正好路过此地,看见陆时萩抱着一个姑娘从殿下这里走出来,那位姑娘是昏迷不醒的……她浑身是血,即使是陆时萩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也是很快地被鲜血浸透,似乎血将她的衣服全都染成了红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的血……陆时萩也是非常慌张的样子。”

    这下对了。赵佖眼神一凝,接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陆时萩也是很着急了,看见了我们两个,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他叫鸣蝉赶紧带着那个姑娘去看大夫,救活了就带着药回来,并且吩咐速度一定要快,大夫也一定要是医术高明的,务必要把这位姑娘救回来。陆时萩还说……等到人救活了,就将大夫杀掉,以防万一。说完这些,他就把姑娘交给了鸣蝉,就匆匆忙忙地来找殿下您了。我想……我想……鸣蝉办事很靠谱,应该可以完成这次的任务的吧?”

    “原来如此。出去找大夫回来,等于是耽误了一半的时间,而且我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是很麻烦的事情。所以找了你们。陆时萩这家伙还算机灵,只是我担心……算了,应该不会有太大意外,接下来就等鸣蝉回来了。”赵佖眯起眼睛,“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惊鹊即使再蠢,也感受到了赵佖的语气从冷硬变得柔和了,是他满意了,于是松了一口气,道:“申王殿下,那我走了……您需要我帮您拿件新衣服来么?”

    赵佖道:“鸣蝉去了多久了?”

    “……啊?”惊鹊因为赵佖不回答他而感到有些失落和惶恐,他费力地想了一想,道,“不久。”

    “不久是多久?”

    “一刻钟以内。对,到您过来为止,大概有一刻钟吧。”惊鹊唯唯诺诺地小声猜测着。

    “去了哪里?”

    “不知道。”惊鹊立刻反应,然后改口道,“哦,说是去找汴京城里最好的大夫,又没什么名气,好像这样会比较安全一点……”

    赵佖看着他想说什么拼命凑词,但又实在说不出什么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无奈笑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把陆时萩……哦不。算了,你去帮一把鸣蝉吧,我担心他一个人去会出事。虽然鸣蝉比你机灵得多,可两个人武功加起来,才能万无一失。”

    “我去?”惊鹊嘎然道,“真、真的吗,申王殿下,您要让我去做事吗?”

    赵佖没有义务去回答下人的提问,只是冷冷道,“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以后,你们两个必须出现在这里,即使是把医生五花大绑过来,也要出现在这里。我的时间紧迫,等不了太久。我想王烈枫也等不了那么久。”

    惊鹊抬头好奇道:“王大将军怎么了?”

    赵佖快要窒息了,皱眉道:“快点去吧。”

    惊鹊忙低头道:“是。”

    鸣蝉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女孩子。鸣蝉的生活大部分时候被迫与惊鹊捆绑在一起。他甚至讨厌自己的名字,蝉,像是一只虫,他讨厌极了虫子。愚蠢的惊鹊能存活至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鸣蝉。鸣蝉的武功是和惊鹊一起练的。当两个人共同使力的时候,杀气是极凶狠凌厉的,既有着物理的毒辣,又有着玄学般的可怖,少有人可破阵。

    鸣蝉实际上不喜欢惊鹊。惊鹊蠢得无可救药。然而两人待在一起久了,讨厌也变成了习惯,从嫌弃变成了不得不帮着擦屁股的无奈。而且他们长得也很相似,都是一副厌世的干瘦长相,枯草般的头发,凹陷的脸颊,有裂纹的嘴唇,细瘦而突出的鼻梁,惊恐的眼睛,黑眼圈一直垂到下巴。怎么喂都喂不胖,愁的。可能是因为要给申王殿下做事。申王殿下懒得理惊鹊,搞得鸣蝉再机灵都不怎么受用。

    陆时萩不但能够轻松分辨他们两个的样子,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知道鸣蝉想法的,因此偶尔大发慈悲,会让鸣蝉去做些事情,比如这一次。鸣蝉好不容易得到了独自外出的机会,立刻内心千恩万谢地抱了人就跑,尽管这似乎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然而他们这些小喽啰毕竟没有直接利益关系,即使是收拾一个烂摊子,也属于自己的业绩,收拾得好了会产生满足感。

    何况王初梨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是一个真正的,温软香甜,白净鲜嫩,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孩子。她的脸像是甜软的糕点,像是剥开的鸡蛋,一触就要稀碎的样子;她的身子很轻,可是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纤细,似乎所有的肉都听话地长在了该长的地方。她无声无息地在他怀里,像是棉花,像是白云——仙境未必不存在,仙境就是她本身。

    她太美太不真实了,她怎么会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中来呢。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可惜。又或者是狂喜。

    这样漂亮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孩子,浑身的血都快要流干了——在他抱着她的时候,她被血液浸透的衣角湿漉漉地打在他的身上,慢慢地也将他的衣服染了色。

    他想把她的衣服换掉,可又担心着如果这样做,她的生命就会随着这件浸润着血的衣服一样消散掉。他可不希望在这个美人身上会发生这种事。这样想着,他加快了脚步。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汴京城的木先生一定会有办法。

    王初梨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因此他总是有些不安,时不时地低下头看两眼,一边感叹,啊,真漂亮,真是太漂亮了。

    “我会救你的。”鸣蝉道,“别担心。”

    不料王初梨微微动了一动。

    鸣蝉吓了一跳:“你醒了?”

    他看着王初梨皱了皱眉。动作迟缓,然而是真的在动——

    “嗯。”她说。

    作为他的对手的女人,能够从他的手上逃出去的,真是前所未见,绝无仅有。炎莺不算,炎莺是不可一世的合作者,反而是他赵佖需要去勉力地讨好她。这个王初梨算是什么啊?不过是一个人质,一件物品,必要的时候可以除掉,仅此而已。他从未想过她会反抗呢,或许是以这地上的这些血为代价。

    可是人如果真的流了这么多的血,是绝对会死的。

    吃的东西放在一旁,动了一小口。筷子跌了一根在碗边。这不是重点。赵佖蹲下来,拾起那只筷子,首先从手上传来潮湿触感,冰凉地滴落。他把手放在唇边,伸出舌头轻轻一点——酸甜微苦,像是舔一把刀。是血。他低下头,将筷子放回原地,起身后退一步,鞋底却带起一滩发黏的水,啪嗒一声,像是亲吻的声音。

    不。不是水。

    是血。

    除此以外,空无一人。

    赵佖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主要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他的思维停滞了一瞬,然后很快地爆沸起来,暴怒起来。他恨不能现在立刻将陆时萩揪出来,从后院里吼出来,把他碎尸万段,他很少有惹怒他的时候,这一次是打算把过去所拖欠的一并还给他吗?

    ——可是等一下,等一下。赵佖咬着牙,竭力平复住狂乱的呼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么这些血的主人,王初梨又去哪了?她是买通了陆时萩,还是用了计?

    这个念头还没有完完全全地形成,她感觉后颈一疼——她的脖子乃至于半个后背,都是因为这样的璀璨而形成的深色淤青,一触就痛,怵目惊心。

    不甘不愿地昏死过去。这一次下手有点重,足以让她一次昏迷三个时辰。

    密道的入口在墙上的一副字帖的背后。与其说这是一副字帖,不如说是在画中写诗:飞瀑倾斜而下,旁边是李白的五言古诗《望庐山瀑布》:西登香炉峰,南见瀑布水。挂流三百丈,喷壑数十里……无论是诗是画,都是奇伟磅礴,朦胧雄壮相交织。

    是一条血河。

    这整个地方,整的一个幽闭空间里,全都是血。

    在这种地方发生这种事——无论如何,他待会一定要找陆时萩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沿着楼梯往下走。楼梯打着旋往下吐,他几乎要被血的气味淹到窒息了,火折子也忽然变暗,好在——他停在最底下,推开那扇门,里面有火光,昏暗,但是勉强可以视物。

    一段佳话的背后是数不清的血泪,它经过修饰与切割,才成为人们口中完美的爱情——谁知道聂胜琼如今做回了老本行呢,他们会这样说。

    聂胜琼恨恨地想,不如死了吧。

    门在赵佖面前打开。赵佖人还未进,一股血腥之气率先刺进他的鼻子。血腥之气和那个女孩子的气味。这种香甜和血腥,惹得他整个人浑身震颤,他深呼吸一次,缓慢而绵长地往外吐,然后将入口处的火折子一把拿下来拽在手中,门缓缓地重新压下来。他背靠在墙上,仰起头闭上眼,他的眉心拧成了结,浑身微抖,咬住嘴唇,闷闷地发出一声叹息。

    只有清醒的时候才能够考虑事情,然而等到他平静下来之后,不妙的念头已然攀爬而上,占据了他的脑海。血是受伤的意思。陆时萩没有受伤,而衣服上有不易察觉的血迹,还少了一件外套。这里发生过什么。火光照亮他凌厉冷傲的脸,勾勒出忽明忽暗的轮廓。他越是往前走,血的味道就愈发强烈,像是走进了一条血河,怎么避都避不开,血终归要沾染全身的。

    王初梨被关押之处,正是赵佖房间的正下方。

    画是好画,诗也是好诗,花了重金购置,却只是个无用的装饰,只能说是跟错了主人。赵佖几乎没有正面看过它,做过最多的事,就是拉开它旁边的链子,让它往上卷。在它缓缓上升的同时,它背后的门也跟着往上翻卷。

    这个机关的位置并不难找。然而难找的是它作为钥匙的“孔”,也就是赵佖刚才拿玉石小珠投进的床位雕刻处。玉石小珠卡在对应的口上,才能够使门开启,否则画只是画,门还是墙。

    聂胜琼人生的前二十年致力于逃离这一场噩梦,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成功逃脱,不料却是跌落进一个更深层,更黑暗的梦中梦。

    她满脑子都是破碎回忆。她被卡住脖子无法喘息。她翻着白眼,抽搐失禁,像一个彻彻底底被用于玩乐的工具,甚至不如从前,好歹她明面上还是汴京城中最美的女子,触不可及,想接近她需要循规蹈矩地来,不能逾矩——然而自从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她的人生就仿佛变作长期的营业,身份似乎高贵了些,可实际上却彻底跌进泥土里打滚,肮脏低微。

    原来人永远不能够得到更多东西,只能拿重要之物去交换,换来一点安慰或是,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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