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春情怠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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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福宫自高皇贵妃病薨后,一直以舒嫔为尊。皇帝待舒嫔也素来不错,翻牌子的次数甚至比娴妃还多,可她承宠三年半,竟从未有孕。不仅她自己着急,连着母家人都寝食不安,四处寻民间药方,为她调补。雨虽停了,但树枝间依旧大风呼啸,吹得舒嫔身上的锦缎袍角翩翩翻起。湘儿穿得不多,哆哆嗦嗦随在身后,不敢吱声。

    舒嫔冷笑道:“想我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身份尊贵,竟要受此等苦楚。”

    湘儿安慰道:“主子,您还小呢,比起皇后、纯主子,年轻了七八岁,慢慢调养着身子,往后总有机会生下皇子。娴妃都不急,您急什么?”

    舒嫔回头狠狠剐了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娴妃不急?太后不知帮她出了多少主意呢。”湘儿最怕舒嫔生气,忙道:“奴婢见识浅薄,请主子恕罪。”舒嫔没得心思教训她,问:“上回你说陆贵人那儿有个能助孕的方子,可是真的?”

    湘儿抓得机会,道:“奴婢在内务府领月俸时,听陆主子的丫头忆香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舒嫔颔首思忖,叹道:“想必是假的,要是真有用,陆主子自己怎么没得一儿半女?”湘儿勾起笑容,道:“陆主子有方子也没用啊,不像主子您,有皇帝恩宠。”

    舒嫔想来有理,她也实在是没得法子了,定了心要搏一搏。

    陆贵人从嫔位降至贵人位后,便再未得皇帝召见,她膝下无子女,又有愉嫔日日的奚落挖苦,日子艰难可见一斑。忽有舒嫔探望,竟有些喜不自禁,拉着手簌簌叨叨说了一响午的闲话。舒嫔有事相求,就放低了姿态附和,也不敢立时说出自己的目的,既怕陆贵人不肯,又怕她其中动什么手脚,遂只道路过钟粹宫,顺便走走罢了。陆贵人以为自己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放下防备,待人倒真心诚恳。

    两人相谈甚欢,又约了隔几日往御花园闲逛。

    大阿哥要搬回阿哥所了,知道是青橙替自己说了话,专程至主殿给青橙辞行。他恭恭敬敬行了跪礼,叩了三个响头,道:“这两年,多亏纯娘娘照顾。”

    他如今大了,算是男人了,青橙不能与他太过亲厚,只虚扶了一把,轻语道:“起身吧,到了阿哥所,有什么缺的,不称心的,尽管告诉我。”又道:“等秀女进了宫,我想赏两个格格放你屋里,到时候寻个方便,我让你自己挑。”

    什么格格不格格,对大阿哥来说,没什么所谓,挑个有家世的福晋才是正经。

    大阿哥乖巧道:“全凭纯娘娘做主。”又跪了安,方领着嬷嬷们一并回阿哥所。

    高原地叛乱,皇帝忧思甚重,几乎夜不能寐。青橙命尔绮熬了参汤,掌灯时往养心殿送,守在廊下的太监恭谨道:“启禀纯主子,万岁爷还在前殿面见大臣。”青橙点头,将参汤交予当值太监,叮嘱了一番,就扶着海安回翊坤宫。半夜里,皇帝冒着黑来了,青橙原就睡得半梦半醒,他一来,就完全醒了。

    皇帝要吃三鲜素饺,尔绮急急忙忙穿戴了,盯着厨房现包现煮。饺子上了桌,就着两碟酸辣酱菜,皇帝吃了个底朝天,连汤汁都吃光了。

    青橙低声埋怨道:“我知道你为着朝事烦心,但也别饿了自己。明儿我要宣御膳房的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当的差。”皇帝吃得饱饱,正觉舒坦,听青橙咬牙切齿的要训奴才,笑道:“训一训也好,让他们知道纯主子的厉害。”

    这可就是说笑了,后宫还有皇后呢,青橙素来不爱出头。

    海安领着宫人们端了热水,巾帕等物进屋,青橙亲自拧了温巾,替皇帝净了脸,正要伺候他换衣,皇帝却道:“不换了,还要回养心殿呢。”青橙惊异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大臣们还想着回府睡热炕呢。”皇帝道:“朕都不睡,看他们谁敢想着热炕头。”

    他提步往外,青橙要送,被拦住,皇帝道:“外头凉着呢,你别出门。”青橙道:“我瞧着今儿月色好,反正也睡不着,送一送你罢。”他已有小半月未踏入后宫,眼巴巴来吃了碗饺子,又要走。青橙不舍,随着他一路走到庭中。

    天上无星无月,黑黢黢的,只有亭台楼阁暗凄凄的轮廓。两名宫人在前头提着瓜皮纱灯,凉凉的风吹得衣炔飘飘。皇帝环顾一笑,道:“今儿月色确实好。”青橙道:“星子都没得一个,哪里有什么月色。”皇帝道:“刚才是谁说要出来瞧月色的?”青橙听出他是戏弄自己,背地里拧了一把他的手臂,嗔道:“偏要和我作对!”

    皇帝其实心里闷得很,见她娇艳痴柔,便渐渐消了气,心境也平复许多。

    他拢了拢她肩头的绿翠斗篷,道:“别送了,回屋去吧。”青橙攒着他腰间的金丝绣龙爪荷包,道:“你这样烦,我却不能帮你解忧。”皇帝掬嘴一笑,将她往怀里抱了抱,道:“外头的事本就不该你插手,你只管安心做朕的宠妃就行了,回屋去吧。”

    次日一早,青橙打了两个喷嚏,这可吓坏了海安,连忙遣人往御医院喊人。厨房里各色姜汤、葱白汤之类都预备好了,先给青橙热滚滚的喝了半碗。没得多久,皇帝也知道了,他自己抽不开身,使了宫人来回问了四五次。简玉衡诊了脉,不敢开汤药,怕影响肚中胎儿,遂写了两副药膳交予海安。海安对膳食不上心,又唤了尔绮上前叮嘱。

    自除夕后,尔绮是避着简玉衡的,此时见了面,却是落落大方,该问什么就问,不懂的也不会装懂,倒显得简玉衡小家子气,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幸而两人在偏厅说话,没叫青橙瞧出端倪。嘱咐完了,尔绮告了福就磊落而退,留下简玉衡发了半会的呆。直到医女提醒,道:“简大人,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简玉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才道:“没事了,回御医院吧。”

    青橙生了病,整日恹恹,也不能吃荤腥,多半食汤粥。宫里大小妃嫔皆来探望,连皇后也惊动了,坐了凤舆摆驾翊坤宫。旁人青橙都可不见,但皇后来了,却不能推辞。来不及穿戴,就往案几上剪了朵紫葵花压在鬓角,看上去也精神些。

    皇后多年没到过翊坤宫,一进屋,发现房中摆设奢华富丽,竟比她长春宫还要好上数倍。她心头暗暗不悦,又觉胸闷难受,小小汉女,挟着皇帝宠爱,吃穿用度犹在中宫国母之上,偏偏还肚子争气,一个接着一个的生。

    青橙久居宫中,人情世故见得也多,只是想不明白皇后在院子里还喜笑颜开的,怎么进了屋就垮了一张脸呢?她已经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皆视作理所当然,并未觉有什么不妥,所以猜不出皇后为何突然不高兴了。

    皇后寒暄了几句,连茶也没喝,就气呼呼走了。

    用完午膳,青橙果然召了御膳房的总管太监王自忠,仔细训了一顿。要是旁的妃嫔,自然不敢插手御前之事,但纯妃在皇帝面前有多上脸,宫里人人知晓,王自忠俯首而跪,耷拉着脑袋听着,除了应“是”,就是“奴才知罪”,其他狡辩的话,半个字不敢说。待青橙要歇午觉了,才放他出来。到了宫廊,撞见黄二下值回屋,想着是在人家地盘,王自忠便笑道:“黄兄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他是御膳房的总管太监,黄二只是一个妃宫里的厨子,唤一声“兄弟”,已是给了天大的脸面。黄二不是没眼色的,忙打了个千秋,道:“王总管万福。”又问:“是什么风把您吹这儿来了?”王自忠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挨骂了,笑道:“纯主子有话嘱咐,让我亲自走一趟。”

    黄二道:“要不要去我房里喝碗茶再走?”

    他本不过客套一句,不想王自忠竟应承了,道:“正好渴了,不必麻烦,喝一口凉茶就行。”既上了台面,黄二只好领着他往自己下房走。

    翊坤宫的下房在靠近宫街的角落里,有个十来米大小的天井,种着一株桃树,眼下开了花,粉白堆簇的花瓣儿纷纷扰扰,落了一地。

    黄二问:“您想喝什么茶?”王自忠笑道:“什么茶末叶儿随便泡一壶就是了。”黄二不再多问,挑了两搓碧螺春泡了一壶,用斗大的无花白瓷碗给王自忠倒了半碗。

    王自忠是见过好东西的,吃了一口,就问:“这是碧螺春?”黄二道:“是陈年的旧茶,纯主子不要了,就赏给底下人喝。”

    一句话,差点呛得王自忠吐血。

    要说宫里御贡的上等碧螺春,内务府一年总共也只有那么十几斤,太后那儿得大头,剩下的除了养心殿和长春宫,分都分不过来,位分低、又没有恩宠的妃嫔更是想都不用想,能分点茶末粉子就该谢天谢地了。而这翊坤宫,竟然还会剩着陈茶给奴才们喝!

    王自忠此时恨不得撵了黄二,自己补上翊坤宫厨子的缺。劳什子总管,吃苦受累担心受怕,一年到头连壶碧螺春都难喝上,要了何用?!

    过了几日,青橙的病好了,皇帝瞧她精神不济,命南府的人往翊坤宫唱戏。也没弄多大的阵仗,只挑了四五个生旦净丑,连戏台也没搭,就在亭子里吹拉弹唱。怕青橙一人看戏没趣,又专门让鄂嫔作陪。自己要得空闲,也时不时去转两圈。

    舒嫔听闻此事,脸都气绿了。若平时也就罢了,偏这日是她生辰,没落得皇帝一句好,连皇后也忘了赏银丝面,而翊坤宫那厢没事儿还唱着戏,就为了解闷!她添油加醋的与陆贵人在御花园里嗑叨,陆贵人深得同感,甩着帕子道:“以前她没得宠时,在我跟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我若指东,她都不敢往西,胆子小得很呢。”

    这话,舒嫔却不爱听了,斜眼盯着陆贵人,心里思忖:也就能说说以前了,现在连纯妃脚趾头都比不上,也不嫌燥。

    六月一过,各地秀女就齐齐往上京涌。皇后与娴妃暗地里较劲,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到了选秀这一日,天才蒙蒙发亮,宫中就渐渐喧闹起来。反正跟青橙没多少干系,她倒安然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她醒来吃早膳,落选的秀女已开始出宫了。青橙既不打听留了多少人,也未使人去问封号位阶,反正知道不知道,对她来说,都没有多大影响。

    起码,暂时无人能撼动她的位置。

    天气日渐发热,太阳闪着金光,像是要将世间的一切都烤熟烧尽。林子里遮天蔽日,微风穿梭,吹得叶子坠落,树枝嗦嗦作响。青橙静静的坐在亭子里,尔绮置了火炉在旁侧煮茶,滚水咕噜噜沸腾,显得周围愈发安宁。

    嬷嬷将永瑢抱了来,青橙看着他在身边跑来跑去,觉得很十分惬意。永瑢贴在青橙肚子上听什么,青橙不由笑道:“永瑢想要妹妹还是弟弟?”永瑢已经三岁了,说话很利索,等选好哈哈珠子,也该去南书房上学了。

    永瑢仔细想了想,方道:“我想要个妹妹。”对青橙来说,皇子也好公主也好,都没有关系,毕竟她已经有两个儿子了,生一个公主也不错。

    青橙问:“为什么?”

    永瑢奶声奶气道:“要是妹妹的话,就能像长公主一样漂亮温柔了。”

    漂亮?!温柔?!不可否认,长公主姿容甚好,性格也不坏,永瑢形容得一点不错,怪就怪在,谁也不知道永瑢是在哪里学的这两个词语,叫青橙大吃一惊。她不由笑容满面的问:“你是在哪里学的“漂亮”“温柔”?你知道什么叫“漂亮”“温柔”吗?”

    永瑢对青橙的话似懂未懂,总归觉着是夸赞的意思,得意道:“我就是知道嘛。”

    皇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娘儿俩在说什么,远远就听见笑声了。”永瑢是从小在皇帝身边长大的,没行礼,先扑到皇帝腿上,甜腻腻的喊:“皇阿玛。”皇帝今儿心情甚好,一手将他抱起,刮着他鼻子,道:“这么大了,还要皇阿玛抱。”

    他不来就罢了,他一来,又是高高兴兴的样子,青橙醋意一涌,道:“留了几个秀女?”皇帝一看她脸色,就知她不乐意了,道:“两个贵人,两个常在。”又将永瑢交予嬷嬷带走,自己陪着青橙坐下,笑道:“自己不去打听打听,还非得问朕。”

    青橙道:“打听了又能怎样?还能少留两个不成?”

    皇帝捡了桌上一块藕粉糕,放进嘴里嚼着,打趣道:“你这吃醋的毛病得改。”

    青橙生了闷气,扭身要走。巧好尔绮端了新茶上前,被青橙袖子一甩,不由得手上一松,整个茶盘子连着滚茶一齐往自己身上泼来。

    皇帝拂开她脸上的碎发,指尖顺势触到玲珑精巧的耳朵,沿路而下,攀进衣颈领口里,揉在肩胛骨处不肯罢休。青橙觉得痒,一面闪,一面咯咯直笑。皇帝去咬她的唇,她头一偏,只叫他咬在滑不溜秋的尖下巴上。

    青橙摁住他的手,忍着笑意道:“今儿到此为止,睡觉吧。”皇帝不肯,青橙口不择言道:“怎么,又想弄得我腰疼下不了榻是吧!”皇帝呆了片刻,仰脸大笑起来,那模样儿,好似做了件什么丰功伟业,又是得意又是心满意足呢。

    他的手臂长而有力,肩膀宽阔,暖和得很。青橙贪恋暖意,不禁往他怀里挤了挤,不露声色道:“那也没得法子,只能等着。”稍停片刻,即道:“其实赐了婚又不一定非要立时就成亲,先落下名分也好。”皇帝阖眼抿唇一笑,道:“急什么?还能跑了不成。”

    倒也是,皇帝定然已经透了口风给傅恒,虽未明着下旨,谁还敢节外生枝不成?

    说到赐婚,青橙又想起大阿哥,隐过他看见她光脚红脸一事,只道:“大阿哥虚岁已十三了,再跟着我住不好。再说,你也要留意着,他房里也该有两个格格使了。”按理说,皇子们一般在十二岁时,就会有例赏的格格伺候,等过了十五岁,就会指婚,赐福晋。但大阿哥没有额娘,亦没有人为他操心,不知不觉拖到了十三岁也没人想起这档子事。

    青橙横他,道:“他们都还是孩子,玩玩闹闹才正常呢。”

    也只有她,躺在床榻上还要和他嘀咕两句。她青丝满身,缠在他身上,散着若有若无的幽幽淡香。皇帝打了个岔子,问:“你用了什么香,味道好似不同。”

    青橙踹了踹他的大腿,道:“惦记着谁呢?我怀着身子,用什么香?”皇帝往她发间闻了闻,道:“是头发香。”青橙被他哄乐了,笑道:“你我用的是一样的皂子,一样的香油,你闻自己的也一样。”

    青橙并未深睡,恍惚觉得不对劲,遂抬眼看去。只见高大的杏黄身影立在身侧,他一身金色夔纹的家常袍子,蕴含着淡淡的龙诞香。她轻嗔浅笑,惺忪道:“散朝了吗?多晚的时辰了?”皇帝扯了扯毯子,替她盖住脚掌,道:“还早着呢,你再睡会。”青橙已经没了睡意,挣扎的起身,道:“睡不着了,她总是踢我呢。”

    皇帝伸手扶了她一把,接过海安递来的褙子,披在青橙肩膀。

    乌云铺天盖地,在皇城顶上翻滚沸腾。两人沿着宫廊慢慢踱步,雨丝润入天地,氤氲着浓郁的泥土清香。庭中的海棠桃花碎了一地,随着落水游荡。青橙问:“晚上还过来用晚点心吗?”皇帝捏着她的指尖,道:“边疆急报傍晚会至,是好是坏说不准。”顿了顿,又道:“总之你别傻等,如果晚了,朕就歇在养心殿。”

    皇帝伸手摸在青橙脸颊,习惯性的捏了捏,道:“倒有些做额娘的架势了。”

    他这话青橙可不爱听,她养育了永璋、永瑢,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怎么就没有额娘的“架势”呢?她翻过身,与他面对面,呼吸搅在狭小的一处,道:“我是三个孩子的额娘,怎么没有架势?”皇帝不想她计较,嗤笑道:“只知道由着他们玩闹,就是没有架势。”

    夜色降临,皇帝到底还是来了。

    两人侧躺而卧,皇帝贴背将青橙揽在胸前,道:“简玉衡赐婚一事,怕要往后拖一拖了。皇后的额娘病重,不知还能熬几日。”青橙早给家里写了信,家里也写信来问过好几次,她本想过了春,赶在七月选秀前,一定要让皇帝下旨,不想又生了此等事端,实在始料未及。

    小太监忙道:“是,是。”回过身,才敢抹两把汗。

    出了数日的太阳,又连着下了半月的绵绵春雨。雨丝细细密密,落在芭蕉叶上,如梵音似的唰唰作响。青橙发了懒,挺着肚子歪在梨花木荷花纹扶手藤椅里,叫海安用草灰将苏合香盖灭,临窗静心闻着春日沁人凉爽的空气。一时皇帝来了,海安要上前禀告,却被皇帝拦住。他悄无声息的走到窗下,见她仰面而躺,曲着膝,从锦毯里露出半只脚丫子。

    青橙知道他要走了,柔声道:“放心。”

    皇帝不让青橙送驾,青橙站在廊下望着杏黄身影不见了,方扶着海安进屋。看了一会书,又有乏意,青橙躺回藤椅,越睡越浓。一觉睡到天黑,屋里还没有掌灯,从书房走出一个模糊身影,高高大大,青橙没看清楚,以为是皇帝,便道:“来了怎么也不点灯?”

    却见那身影抱拳弓腰道:“纯娘娘万福。”话毕,永璋也从书房里钻出来,道:“额娘,您醒啦。”青橙这才回过神,原来是大阿哥和三阿哥。海安在外头听见声响,忙领着小太监进屋点灯。屋中烁亮,青橙光着脚往鞋里趿,大阿哥脸上一红,偏了偏头。青橙瞧在眼里,再看大阿哥身形,竟发现他与皇帝已相差无几,她心中一动,有了计量。

    青橙回眸微笑,道:“别一忙,就连膳食也不记得吃。”

    远处吴书来撑着伞过来,皇帝知道是来催驾的,遂停了步子,吻了吻青橙眉间,温声道:“放心。”吴书来并不敢走近,隔了十来步,遥遥相随。皇帝又道:“你小心养着身子,若哪里不舒服,就让尔绮去养心殿知会朕。”

    小太监一灰溜回到内务府,撞见主管太监王进保坐在院子里喝茶,他上前打了个千秋,谄媚道:“王爷爷好。”王进保翘着二郎腿,春光照在他脸上,闪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撑开一条缝,斜眯着眼道:“干什么去了?”小太监点头哈腰将疆域贡了玉,万岁爷要给纯主子做玉器一事说了。

    王进保猛地从躺椅里弹起,拍着大腿道:“为何不跟爷爷说一声?”

    这样露脸的事,怎么让个没名分的小太监抢了去,实在失策。小太监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看着王进保的样子,僵着笑容道:“刚才您不在…养心殿那边来传话,奴才怕耽误事,就…”王进保眼圈儿一瞪,手指小太监鼻尖,道:“那也得等着爷爷下令…你…你可记住了,往后翊坤宫的事,都先要告诉爷爷才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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