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呢？都说落叶归根，人们对自己的故乡不是都很有感情的吗？”
“也许是因为人吧，因为第一印象不好。”
“那现在呢？如果让你回家，你愿意吗？”
“回去当然是可以了，但是不会常住，那里怎么都不是我想一直住下去的地方。就算父母亲人都在那儿，但我只想离开，有多远就离开的多远。”
“我连家乡都没有，哪里舒服哪里就算是了。这个城市，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也算是我的家乡了。”说这话的楚莫非看起来有些落寞。是想到自己被抛弃了，连亲人都没有吧。林清末突然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其实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开她，和她在一起生活的三年，她早就习惯了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而离开，她又能去哪儿呢？楚莫非又会和她一起走吗？
甩甩头，林清末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傻瓜，你愿意的话，我就是你的亲人，我的父母也是你的亲人。有机会，带你回我的老家，见见她们。”
楚莫非忽然有点想哭，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也有亲人。她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林清末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摸了摸她的头，短发有点长了，楚莫非的发质很软，摸起来很舒服。
“阿清，我没事。”林清末总是喜欢摸她的头来安慰她。
“嗯，我知道。”这个明明带着鼻音说我没事的人，让她心疼。
“晚上想吃什么？出去吃怎么样？”
“不要，不想出门，我想吃米糊。”
“好，那就吃米糊。”
“阿清，你很不喜欢你的故乡吗？”
“嗯，不喜欢，尽管达不到厌恶的程度，但是也没办法喜欢，所以一直都很想离开，直到上了大学，才有了机会。”
“嗯。那先帮我泡杯咖啡吧。”
“好嘞。”
楚莫非给自己拿了一瓶酸奶，给林清末泡了咖啡，还加了点纯牛奶。
“八岁还没过完，就跟着父母去了北京，在北京上了一年的学。在北京，最深的印象除了关于天气的，就是自己在那儿得了腮腺炎吧。那段时间学校里流行这个病，而且极易传染，我就是被后座的男生传染的。还记得那个星期一上学，突然发现后座男生怎么变胖了，我还特意问他了，他说是放假这两天吃太多了。我还相信了，而且觉得很神奇，他是怎么吃的，得吃多少才能变这么胖。然后没过两天我就发现自己腮帮子疼，父母就带我去医院看，医生就说是腮腺炎。很难描述，反正就是疼，只要张嘴就疼，那段时间吃饭就像是上刑。然后有一天半夜里还突然过敏了，去医院打针的时候那个护士下手太重，屁股疼了一个星期才好。在北京的时间，除了这个地方我不喜欢，其他的都挺好的，回想起来，好像在北京的时间里，我妈很少打我了。也可能是时间太短，所以觉得不多吧。说起来，我妈给我留下的除了那两个疤，还有两个耳光是我不能忘记的。也不是恨她或者怎样，反正就是忘不了，没办法当作没有发生过。这种感觉，你知道吗？”
“我知道。那两个耳光，是怎么回事？”
“两个耳光都发生在北京，第一个在小姨家里，具体为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我妈突然一巴掌就甩了过来，然后我就流鼻血了，我甚至都没有哭。第二个，大人们带着我们几个小孩儿出去玩儿，我特别想要一个玩具，然后就撒泼想让我妈给我买，那时候我以为有别人在场，我妈会买给我，但是我想错了，我妈只是赏了我一耳光，当着大家的面。所以后来我特别讨厌有人触碰我脖子以上的部位，应该说如果有人打我耳光，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和那个人拼命的。也是九岁那一年，父母因为经济问题就把我送回了老家。送我回老家的前一晚，其实还和我商量过，但也算不上商量吧，只能说是商量的口吻告诉我要送我回老家。否则也不可能第二天就买了票连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们还承诺等条件好了，就会接我回来的。我以为不会太久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老家一直待到他们都回来了。”
“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吧。”林清末有些心疼，但是又觉得很庆幸，因为楚莫非现在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除了吃不饱，没朋友，其实也还好啦。不过那时候最害怕的就是没有东西吃，因为好多小孩儿就是因为没东西吃然后本身体质又不好，就会被送走，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孤儿院里的阿姨说是送去医院了。那时候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死亡曾经离自己那么近。”
“那时候有没有想过被人领养？”
“谢谢非。”
抿了一口咖啡，林清末开始回忆。
“没什么，就是一些过去的事。”
“讲你的故事吧，今天可以多讲一点，还有很长时间呢。”楚莫非很想很想马上就知道关于林清末的一切。但是又有点害怕，她怕自己知道了，就更加舍不得了。她不知道林清末以后会不会走，也不想问，关于自己对她的那一些些的不同，隐隐约约知道是为什么，可是还不想去弄清楚，更不想和她说清楚。就胆小这一次吧，楚莫非对自己说。
“非，你记忆中最喜欢的味道是什么？”
“应该是发硬的面包吧。虽然很难吃，但是那是唯一能抢到手，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所以就算后来吃了很多好吃的，但是也只有这个味道我不能忘记。”
“可是如果遇上的也是会最终把我抛弃的人呢？连生养我的父母都可以不要我，何况是没有血缘的陌生人。”
“也是。”林清末想，虽然楚莫非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表露过，但是她很害怕被人扔下不管吧。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总是一个人了。一个人因为害怕，所以宁愿一直一个人。多像她自己呢。就让她们俩一直这样互相陪伴吧。不知道楚莫非是不是也这样希望。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叫你都听不见。”
“没想过。其实不想被人领养。”
“为什么？如果有人领养你，就不会吃不饱了，也不会有人抢你的饭吃了，也不会那么辛苦的打工供自己上学了。”
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正确的工具才能做出来。就像林清末记忆中的甑糕，虽然方法步骤都正确，但是蒸出来的味道却和小时候的相去甚远。但也许就算是一样的工具，也未必有当时的味道了。很多事情，只能存在于记忆当中，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改变，都回不到从前的那个节点，更不可能重现。
“味道不差，可是没有小时候吃的那种感觉了。”
“我明白的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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