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
“还有这碗粥。”
“还有呢？”
“还有，你的爱。”
我们两个言语互动频繁，不知嬷嬷何时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接下来便是安心养胎的日子，为恐我嫌闷，泊烟便留甘嬷嬷和惑儿在梅苑住，我想他主要还是觉得甘嬷嬷在宫里伺候过，又带大了惑儿，在孩子的事上比较有经验吧。
我喜欢听嬷嬷讲故事，那些民间的、宫里的段子常把我逗得前仰后合。而惑儿则喜欢听我讲故事，东方的、西方的的神话常把惑儿听得眼泪汪汪。
“为什么没人管得了潘多拉？”
“为什么普罗米休斯要被缚在山崖上让鹰啄让火烧？他的神力呢？”
“他们为什么非要惹阿喀琉斯发怒？”
。。。。。。
每一个神话他都有好多问题要问，有的我能回答上来，有的则不能。惑儿已经八岁，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我回答不上的时候，他会很烦恼。
“上帝也不是万能的，因为神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一样复杂。”我大而化之地回答。
“如果我是上帝，一定不会让好人吃亏，让坏人逞凶。”
“好啊，惑儿有志气。你将来一定可以做到，阿姨看好你。”
“嗯！”惑儿重重地点头，“惑儿要练剑去了。”
“去吧。”
甘嬷嬷走过了，感慨地说：“这孩子这么懂事，如果太子和太子妃还在的话，他们该有多欣慰。”
“他们在天之灵会保佑孩子的。”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的肚子日渐隆起，泊烟总喜欢趴在肚子上听孩子跟他说什么，惹得惑儿都好奇地发言了：“叔叔，你在听什么？”
“叔叔听听看阿姨肚子里的孩子是弟弟还是妹妹。”
“那你别听了，我猜一定是妹妹。”
“为什么？”连我都好奇了。
“如果是妹妹，一定会像阿姨一样漂亮。”
“哈哈哈哈。”我和泊烟都乐了。泊烟说：“弟弟就不漂亮了吗？”
惑儿歪着头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妹妹吧，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她了。”
“你是哥哥，弟弟就不保护了吗？”泊烟较真地问。
“喂，我说你是不是重男轻女？”这家伙，思想这么封建，我得给他洗洗脑。
“没有啊。”
“那你怎么一直弟弟弟弟个没完。”
“因为惑儿老是妹妹妹妹的，我见你也蛮高兴，怕以后万一是弟弟，你们都偏心不喜欢他。”
“真的是这样吗？”我阴恻恻地问。
“那当然，我的孩子我能不喜欢？”
“这还差不多。”
惑儿愣了半天：“那你们商量好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了没有？”
我和泊烟一脸黑线。
“谢我什么？”
“谢谢你买回来的小玩具。”
“嬷嬷，我有些饿了。”
“哎，好，我这就给你端去。”嬷嬷抹了抹眼角刚刚起身，泊烟已经端着一碗汤进来了。
他坐到床边，温柔地一勺一勺开始喂我喝，浓稠的汤汁进入我的喉头，滑入肚里，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对不起！”
“对我，你永远不需要说这三个字。”
“那就谢谢你。”
泊烟一趟一趟地喂我吃东西，我总是把头偏向一边抗拒着。第三日，甘嬷嬷带着惑儿来了。
她进门见我苍白起皮的嘴唇，心疼地抱起我：“傻孩子，你都有身孕了，为了孩子也不能这么不吃不喝的。”
我苦笑一声，身孕？是啊，我也不是没常识的人，只是还没来得及确认就听到了商参国亡国的事，这孩子恐怕这一生要经历许多痛心之事吧。
我冲泊烟笑笑说：“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泊烟说：“这句我同意。”
嬷嬷摇摇头，“就像你说的，让他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快乐成长岂不更好？”
我看着门外惑儿正在摆弄新的玩具，十分专注。而那些玩具就是那日我和泊烟逛街时，对着徘徊、叹息良久的小玩意儿。
我的心像被狠狠地剜去了一块，钝痛，空荡，无法填补也无处发泄。
整整两天我躺在床上，不是起不来，是不知道起来干什么，人世如此混乱，对比起来，我平时沾沾自喜的那些小确幸是多么可笑可怜，像是自欺欺人的玩笑。
“那你不难过吗？”
“难过又能如何？偷偷淌几次泪罢了。”嬷嬷云淡风轻地说，像是在说于己无关之事。世事总是如此，旁观之人尚且痛心疾首，当事人却往往最早解脱出来，因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伤心难过根本无济于事。“我们这些宫中老人，自己家人自求多福了，所牵挂的仅剩宫里的主子。我想太子妃娘娘临终并无痛苦，反而是真正想通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
“那惑儿知道吗？”
“嬷嬷，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早就知道了。这么大的事，街头巷尾早说过多少次，说起来这都不算新闻了。”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泊烟守在床边，双手紧紧攥着我的手，眼圈泛红。
见我睁开眼，他只喊了一声：“小楠。”声音哽咽。
我没有应声，眼泪先涌了出来。一睁眼我脑子里便是说书人的话，那些场景鲜活地在我眼前上映，战争，无非就是这样，哭喊、挣扎在杀戮面前什么都不是，鲜血和生命注定要祭奠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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