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男人在谈论哪家花楼姑娘好,哪家又最实惠。
我忽的想起了那天晚上爹娘的话,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花楼是什么,源于村子里那些嘴碎的婶子嫂子。
我知道花楼里的人是被人看不起的,但我还是沉默着。当时我怎么想的呢?应该是有吃有穿能活下去就行了吧。至于其他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好巧不巧,那个婆子连带着两个车夫被抓了,抓他们的是一群士兵,原由不知道。
之后我们便被安置在衙门里,过了几日,一个男人来了,他生得高大,面容俊郎,身着锦衣。
他在我们中瞧了瞧,又仔细得扫视了一遍,他似有些失望,往前走了一步。我盯了他一眼,他看过来,有些欣喜,走到我身边,好听低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他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他的女儿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于是,我成了陆慕悦。
我被收拾了一番后带去见了她,她面目温柔,就像是河边婷袅的绿柳,但她脸色却苍白着。
她见了我,温柔的对我一笑,朝我走来,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握着我的手柔和地询问我叫什么,我回答了她新名字。
她微微一怔,看向我身旁的男子,男子对她一笑,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眼中。
做了我的新爹娘后,他们自然也尽到了父母的职责,她教我识字看书,作画书法,他若无事便在旁边看着我们,目光缱绻而温柔,不时为她递些糕点果子,添茶倒水。
我若错了,她也不恼,只曲起手指轻轻敲我的额头,无奈的笑笑,然后再提及我的过错,让我改正。
当然,她也并非一味地纵容,若是我同样的错犯了三次以上,她便会罚我练字让我张记性,专挑难写笔画多的字给我练,还必须得一笔一画的写,若没写好就得重写,这倒是让我写了一手好字。
日子过得很快,她也愈发病重,脸色苍白如纸,身子单薄得彷佛一阵风便能吹走,家里也日日进出大夫和御医,整个府上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有那么一次,她正教我习字时突然晕过去,我吓蒙了,忙去叫人,那天我一直守在她的塌前,等她醒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繁星布满了夜幕,月也挂上了柳梢,她也终于醒了。
她大概是想将我抱上床的,但一用力便止不住的咳嗽,于是我醒了,一见她便忍不住的欢喜。
她冲我一笑,神色间是抹不开的憔悴,她浅笑着,让我去去休息,说不用担心她,她很好。
大概是她从未对我说过慌,于是虽然见她很虚弱的样子,我也信了她的话,起身向外面走去。走到一半转过身去,我想告诉她他去求医了,却见她不知何时拿着一张字条,泪流满面。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走了。
后来他带着两个人回来了,一个据说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一个则是神医的弟子——一个八九岁的面容清秀的男孩子。
但神医也只能续命而已。
那日午后的阳光甚好,桃树苗也发了芽,生了嫩叶。
她说要去庭院里晒晒太阳,说自己躺床上骨头都躺酥了。
我站在她旁边,早已不是面黄肌瘦的那般模样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阿娘想与阿爹说说话,悦儿自己去玩好不好。
我那时心里莫名有些慌乱,我看到他眼中有着泪光。
但我还是答道好。
在那个微醺的午后,她一睡再未醒来。
我被带上了马车,马车里全是如我一般年纪的女孩子,同样的面黄肌瘦。外面的两个男人还在恭维那个婆子。
马车行进着,夜也降临了。
为什么是二姐?只因为她年龄合适,帮不了大人多少,又没有余下的孩子年幼,至于大姐,毕竟是长女,娘也会多护着她一点。
那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一贫如洗的屋子里坐着一个婆子,婆子端着水,挑剔的把我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才说这个孩子看着还算机灵。爹娘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
那时大姐在屋子里看着弟妹,听见我要走了,她站在门后,红着眼睛,我对她笑了笑,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村子外有一辆马车,两个男人站在马车旁谈笑,看见了带着我的婆子,迎上来,审视了我一番,才笑道,说婆子找了个好苗子,回去妈妈一定高兴。
婆子不屑的一笑,说,这没什么,她发现的好苗子多的是。
我还记得五岁以前的日子,捉襟见肘,食不饱腹。
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我在家中排第二,上面一个大我三岁的姐姐,下头一个小我两岁的妹妹和小四岁的弟弟。
姐姐那时候七岁就不得不洗衣做饭,打理家里,照顾弟妹。我也还不到哪里去,虽然人小够不着灶,但也要烧火洗衣,帮姐姐看着弟妹。
婆子与爹娘交谈一番后,便将我带了走。
天色阴沉,厚厚的云重重的。
那年我三岁。
二姐哭闹不止,但还是被带走了,只因为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我阿娘是燕王府的小郡主,正统的皇亲国戚,身份高贵,但就是身体很弱。
我知道我是被收养的,一直都知道,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阿爹阿娘对我,只有好,没有坏。
娘迟疑地极小声地说,听人家说那是给花楼的狐狸精的……
或许是爹威严地瞪了娘一眼,于是娘止住了声,只是默默抽泣着。
其实我该排第三的,原本还有个二姐,二姐便是被卖了。我至今仍忘不了的便是她满含泪水的带着本不该于她那个年纪出现的绝望的双眼。
我记忆中好像总是雨水连绵,庄稼收成也不好,爹脾气也不好,每喝过一两口混酒后,便会打骂娘和我们,当然弟弟是没有过的,毕竟可是家里唯二的男丁。
家里也越来越拮据。我一次晚上饿睡不着,听到了爹说前些日子有买丫头的婆子来过,不如把二丫头卖了吧,去大户人家当丫头也算吃香喝辣的,比现在也是顶好的,而且家里也要养不起了。
我叫陆慕悦,陆是陆离的陆,慕是爱慕、思慕的慕,悦,是长悦的悦。
我阿爹以前是大将军,杀敌无数,身经百战,赏赐万千,但他只求娶我阿娘。
当然,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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