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大雪已落了整整五日，寒意越发浓。
周五物理竞赛辅导课结束，嫪芷笼着热水袋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在夜里尤为明亮。
洛粲拿着伞走过来笑着说：“想什么那么入神？”
嫪芷笑笑：“我想着我们学校到了冬天就变得光秃秃了，什么花啊树啊都没了，就连梅花和松柏也无一株，只能看看雪。”
洛粲说：“你还有心情赏雪？明天可就是竞赛初试，关系到保送名额的。”
他撑开伞，两人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并排走着，也多亏伞大才没淋到。
嫪芷笑：“我什么态度你还不知道？竞赛什么的我一直不感兴趣。而且居然在周六考试，我更没心情准备了。倒是你可要好好考，要是拿到保送名额，高三你闲着没事干刚好可以辅导我。”
“那你为何不干脆跟我一起拿一等奖，等有了保送名额，不就可以跟我一起玩了吗？”洛粲反问了一句。
嫪芷耸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道：“我物理的投入产出比太小，还是算了吧。”
她踩着皑皑的白雪，却不慎踩到一结冰处，猛的一个打滑，身子往前一倾。
“小心！”
洛粲焦急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接着她的右臂一紧，已然被他牢牢架住了。
嫪芷紧紧扒着洛粲的衣袖，心有余悸地说，“谢……谢谢。”
洛粲架住她的胳膊将她拥在怀里，确定她没事之后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上辈子其实是笨死的吧。”
嫪芷白了他一眼，嘴硬说，“我是笨死的，那你是聪明死的？”
洛粲大笑起来：“能看出这点，你也没笨到哪里去吗。”
嫪芷咬紧牙关抱着他的胳膊，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救生圈，打死都不会放手。
他们挤在一个伞下，默默地沿着满是积雪的路向校门口走去。
“你确定下这么大雪公交车不会停运？”洛粲不禁有些担忧地侧头去看身边的女孩，她的耳朵被月光照着，红彤彤的，他想抬手去将她外套背后的帽子罩到头上，却发现自己一手打着伞，另一只空着的手却被她紧紧抱着动弹不得，只得作罢。
“别乌鸦嘴，谢谢。”
“好吧，那待会儿我把你送到公交站？”
“……嗯，拜托你了。”她自个儿没带伞，可也不想淋雪，“不过你没问题吗？来接你的人不会等急？”
“车站就在校门口旁边啊，就一分钟的事情，怎么会等急呢？”洛粲歪头一笑，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促狭的口吻，“还是说你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个屁啊，这只是礼貌性问问好不好？
嫪芷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大晚上八点的，晟中校门口冷冷清清，只站了两三个学生，估计是同样下了竞赛辅导课等着家长来接的。洛粲和嫪芷都是高二的风云人物，两人同撑一把伞走在一块儿，嫪芷还很是亲昵地抱着洛粲的手臂，难免会被投以探询的目光。
嫪芷觉得变扭，不由松了几分力道，却是引得洛粲一瞥。
“抓紧了，难不成又想摔？”
闻言，嫪芷在摔得屁股朝天和在意别人眼光中犹豫了一秒，便又紧紧抱住了洛粲的手臂，假装没看到，大步向前。
公交车站一个人也无，在雪的映衬下显得很是荒凉。因着有候车棚，洛粲就收了伞，嫪芷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走过去看班车时间，却意外发现上头贴着的公告——停运的公告。
嫪芷叹了口气，抬头看了洛粲一眼，心累到不想说话。
洛粲耸耸肩，他也没想到真停运啊。
“你怎么回去？”他问。
嫪芷皱着眉歪头想了想，干巴巴说了一句，“走……回去？”
这话一出口，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行率微乎其微。
“那我送你回去，走吧。”他十分干脆果决道。
嫪芷顿住：“什么？”
洛粲重新打开伞，拉过她的手：“放心，只是司机辛叔而已，不是我爸妈。”
嫪芷任由他拉着走，注视着他挂满理所当然的侧颜，有种奇异的感觉升腾在心间。
“洛粲！”嫪芷忽然停步，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是送我回家，而不是让我家里人来接我？”
洛粲转头定定看着她，笑说，“小说里不都这样写吗？男主为了表现自己有多温柔体贴，就主动提出送女主回家。”
“可这是现实。”嫪芷并没有为他轻松的口吻所动，淡淡道：“就算你是男主，我也未必是女主。”
“那如果我让你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你，你会怎么回答我？”他笑，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他脸上的表情不是困惑，也不是愤怒。
嫪芷看不懂，只能用软软的语气，继续实话实说：“我会保持沉默。因为我不想骗你，可也不想跟你说实话。”
他们关系再好也超不过朋友的界限，没办法走到那么亲密的境地。
嫪芷眉头紧皱，继续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心中的恐慌犹如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冒泡，争先恐后冲上来，被她强行忍了下来。她将一切隐瞒，封锁在身体里直至腐烂掉，也不会公诸于世。
他似乎愣了一下，却没有急着说些什么来安抚，只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背，他的手心很温暖。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郑重地直视嫪芷的眼睛，温柔地说，“我只想听你自己说。不一定要真相，谎言也不错，因为它动听。”
“所以，我可以和你说谎？”
洛粲摇摇头，“动听，只是为了让我不会心疼罢了。”
这每一个字都敲着嫪芷的耳膜，手指微微的抖。她看向他，无尽的动容，在心中油然而生。
洛家的司机辛叔是个话不多且有眼力的五十岁大叔，洛粲只说了一句送她回家，他便也不问缘由，只问了住址就开车走了。
车里陷入沉默的气氛中。洛粲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风景。嫪芷也走神了。在她成长的道路上，打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屏蔽了其他人，眼里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她自己。和别人不同的处境让她的成长要靠谎言来成全，她不想，所以她只能用冷漠伪装，渐渐疏离人群，无谓地抗拒。
从来没有想过让别人了解她，甚至是拒绝别人了解她。因为没有希冀过什么，也没有失望。或许她曾经让很多人失望，比如周华夏，但是她并不觉得愧疚。
可现在，在她自认是平静如水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人。然而，如果这个人是洛粲，嫪芷不知道，她是不是会真正敞开心扉，奢求一份理解。
“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嫪芷飘远的思绪，回过神看了看，是她住的小区门口。
嫪芷对着辛叔说了声谢谢，又侧过头看向洛粲，说，“那我就先走了，你……晚安。”
“等一下。”洛粲扯着她作势开车门的袖子，将伞塞到她手里，说道：“外面下雪，小心点。明天你怎么去学校？”
“坐公交。停运就走着去，左右不过一个小时。”
“好。”洛粲没反驳，却也没松开抓着嫪芷的手。
嫪芷晃了晃手，就像两个小朋友手拉手晃来晃去图好玩儿。
“还有什么事吗？”她说。
洛粲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就这么放你走了，明天再见，你是不是又会缩回你的乌龟壳里。”
他虽笑着，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嫪芷被他的话震慑住了，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反驳——其实她刚才就是这么打算的，回去睡一觉，然后把今天的事全忘了。
被他近在咫尺的直白眼神逼迫得六神无主，嫪芷的目光渐渐下移。
几秒的沉默，她说，“告诉你的话，我怕你得心脏病。”
洛粲一时间，不知应该是笑，还是要叹气。
嫪芷撑着伞，慢悠悠地走远。洛粲坐在车里，有点复杂地目送着墨黑色天幕下嫪芷渐渐模糊的背影。
一个多月的每周五，那个一直独自一人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的女孩，从来都是在别人谈论父母如何如何严厉时保持沉默，对家事闭口不谈。
不用打电话报平安，也不用担心我。而且现在不算晚，我可以自己回家，不需要人来接。
嫪芷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的遗憾和忧郁表露出来，只是客观冷静，反而更让他心疼。
他知道，嫪芷虽然看来冷淡却不失亲切，但在他面前绝对是真实自然的。她只会跟自己天南海北的侃，谈天说地，乱开玩笑，想笑时候就笑，不高兴了就踢他，别别扭扭地不说话。
只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跟他说过什么关乎她自身的话。虽然他也没对她说过。
他对她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一个多月一点一滴的痕迹。
“走吧辛叔。”
“好。”辛叔点了点头，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洛粲，想了想还是说道：“很成熟的女生啊。没想到，学校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
洛粲笑了一下，“你看出来了？她，的确很特别，至少，我从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聊天对象。”
“只是至少？”这不苟言笑的大叔脸上居然露出一丝调侃的微笑。
洛粲大窘，咳了一下，半晌，轻声说道：“别告诉我爸妈。”
不过，嫪芷比于雅倩漂亮，而且也聪明，这次月考和洛粲又是并列第一。现在仔细想想，当初他这个词用的是多么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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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萧何，你不懂……”
“我不懂？那你什么时候能看见我啊！”
还是午休时间，一片的走廊里面很乱，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争执。
“……好，我最后帮你一次。”为了能让你死心，也为了让他自己能死心。
于雅倩走了之后，他一转头就透过窗户看到楼下并肩而行的洛粲和嫪芷。不知道他们是否发现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羽绒服，那样好看，仿佛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高一的时候，他似乎也用这个词去形容过洛粲和于雅倩，至于他当时是什么心情他已经记不得了。
“你有完没完？”楚萧何皱着眉看着眼前这张委屈的脸，“如果你只想问这个我就回教室了。”
“等一下。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物理竞赛的时间和地点？”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楚萧何皱了下眉。
于雅倩愣愣地说，“对不起。”
楚萧何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似乎没资格说她。
楚萧何忽然觉得很烦，对面的女孩子好像已经不是自己高一认识喜欢的那个活泼开朗的于雅倩了。
“我他妈都帮过你多少次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以前一个班的时候洛粲有表现出喜欢你吗？你能不能清醒点，什么时候才放弃啊？”
“于雅倩，这都一年了你怎么还没死心啊？好，既然你问我就告诉你，洛粲好像是喜欢上了嫪芷，他们应该快在一起了吧。”
“好像？那就是说他们还没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望得到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
于雅倩动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颓然低下头。
“求你，帮我，再帮我一次。”
于雅倩讷讷半晌，轻声说道：“上个星期，遇到竞赛的同学说的。”
楚萧何嗤笑了一声，“你想干嘛？不会是想要去堵洛粲吧？”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开心，一更<hr size="1" />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你找我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洛粲和嫪芷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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