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老大慌了：“不好，这小子第一次杀人，不会被吓傻了吧。”
握住邢祚己的手臂，连忙晃晃，而后又在他耳边大喊道：“邢小弟，邢小弟！醒醒，醒醒！”
好不容易，邢祚己空洞的双眼慢慢有了神采，看清面前之人乃蒯老大，口中的你男生逐渐颤抖，逐渐变大。蒯老大终于听清了他反复说的话：“我杀了她！”
他与她自是同音，蒯老大只当他说的是有虞霖，竭力让自己的粗犷的声音温柔些，对邢祚己道：“那该死的东西，杀了就傻了，先前他不也说要弄死你么，小弟你不必介怀的。”
邢祚己摇头，挣脱开蒯老大的手，崩溃嚎啕：“不是他，不是他。是她啊！她求我杀了她，她求我的！所以……所以……”他哭了一夜，泪早已流干，若不是地力，喉咙也早已哭断，即便是此时，也是嘶哑的。
这“他”和“她”把蒯老大整的蒙圈，趴在船舷上看戏的钊娘也是一头雾水。猛然间，二人好似同时想起了什么，一齐狠狠盯着老疤脸。
就见老疤脸一脸的淡然，拿着一截丝线在编织着什么。见二人望向自己，咧嘴一笑，脸上的疤在他笑起来时格外狰狞。
钊娘面色阴沉，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过了！”言毕，转身下了船舱。
蒯老大心中也是暗骂不已，将哭得脱力的少年抱在怀里，对羊?道：“我不会害他。”随后又在邢祚己耳边道：“邢小弟，对不住了！”
屈指在他脑上轻弹，直将他击晕了过去。
将邢祚己抱进自己的海师舱，轻轻掩好木门。蒯老大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到老疤脸面前，反手打掉他手里的丝线，紧接着一拳凿在老疤脸的面上。
“海龟卵个蛋蛋！是你让他进的棚屋，你知道那羽人没死？！”
他也是气怒的厉害，大人国多年不用的海上粗话都被他骂出来了。
老疤脸也是硬气，啐口唾沫，抹了抹嘴角的血，道：“我当然知道。”
蒯老大猛然抓着他的衣襟，将他从甲板上提起，面对面怒吼：“那你为什么不先给个痛快？！非要邢小弟动手？！有个不长眼的小混蛋给他过血还不够么！”
老疤脸闻言，将蒯老大一把推开：“怎么够？！阿钊她娘亲的事情，你忘了么？！我们所有人，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那也不是现在！也不由你来管！”蒯老大一边吼道，一边出拳狠狠打向老疤脸。
老疤脸闪身躲开这送来的一拳，一手扣腕，一手提住蒯老大的缠腰布，一背身，将蒯老大扔飞出去，怒道：“海龟卵个蛋蛋，不由我管，也轮不到你来！”
两个巨人你来我往，在这对他们而言并不巨大的甲板上打斗起来，其他的巨人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围在他二人身旁，叫起好来，却没有一人将他们拉开。
甲板下的船舱里，钊娘听得上面的动静，忍不住探头张望。在她一旁，又有几个脑袋跟着冒了出来。
外面打得热闹，海师舱内的邢祚己却是半点都听不到。他早已陷入的沉睡，外界如何，已是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了。
他已然变得十分憔悴，双眼空洞洞地望着天空，双唇微动，好似在呢喃什么。
蒯老大急忙蹲下身子，大手在他眼前招了两下，却发现邢祚己竟是视而不见。
“他哪能多活几年？进了苍梧渊，能多活过三个月，都是天命眷顾。”一旁的钊娘插话道。
“我觉得他能活下来，你没瞧见先前那洞里的石头有多重么？邢小子就那么抬起来了，他个小人才多大？”大脚靠在船舷的绳索上，手拿着着从张弘流寇那搜来蚌珠，一边把玩，一边道。
“哎，大脚，你别忘了，苍梧渊里的那位，可是应！龙！神！力气大点就能淌过去，你当神祗们都是蚂蚁么？”
刚准备打招呼，却发现有些许不对。
双剑是黑狗儿叼着的，而邢祚己则是横趴在羊?身上。蒯老大刚碰了一下他，邢祚己的身体便从羊?背上滑落，翻躺在沙地上。
蒯老大见他面容，顿时大惊。
“咩~”
羊?遥遥看了邢祚己两眼，而后刨了刨地，叫唤一声，以示回应。而太平有气无力地呜呜叫了两声，又趴在一旁，腥气冲鼻，太平有些难受。
羊?与太平回船，而后又见巨人们接连回来，可迟迟见不到邢祚己。心系着自己的小主人，羊?只得穿过那片血腥，来此处等他。太平不肯独处，自然也是跟着来了。
大脚辩不过她，耸耸肩，转身装作检查绳扣。
见他们走的近了，蒯老大翻身下船，迎着邢祚己道：“邢小弟……”
望着毫无生气的邢祚己，蒯老大一脸无奈：“哎，又一个好娃娃被咱毁了。”
老疤脸一脸不屑，道：“怎么就毁了？手上沾了人命，保不齐还能让这小子多活几年呢，毕竟这日头不太平。”
他缓缓俯下身子，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一般哽咽，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远处的老疤脸见状，吐开嘴里的树苗，起身拍拍衣衫，对身旁道：“小羊小狗，看住你那小主人，若是他不行了，就把他架回船。我先回去看看那矮子逮住没。”
一团黑雾渐渐从石壁上涌下，最终停在跪伏的邢祚己身后，停顿良久，又返了回去。路过虞伯尸身之时，那黑雾陡然一顿，忽然将虞伯的尸体笼罩。
待云彩散去，皎白的月光再次洒落之时，黑雾早已不见了踪影，连带着消失的，还有虞伯那枯槁的尸体。
天亮时分，巨人们才遥望见邢祚己被羊兄驮着回来。
洼地只有一处石壁缺口出入，守在此处，这岛上应当不会还有什么活物能够进出。邢祚己还在里面，羊?和太平就在缺口出处遥遥候着。
夜已深，燃烧的火渐渐熄灭，只留下处处焦黑而带些火星的木炭。月光也被云彩所遮挡，洼地中漆黑一片。
做完这些，邢祚己好似被抽干了力气，一个趔趄跪倒在地，无神的双瞳归入灰暗。
他面前是个三座不高的土丘，其下埋着方才棚屋里的三人。邢祚己正对的土丘上，插着一片彩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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