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奥竟一时无语。
蓝鬼们有秘密。
而这个秘密又很一目了然，他们还自以为这很值得保守，尤其是靠着引开话题的方式。
李奥戳穿了他们：“你们怕高温。”
蓝鬼们不答话，狠戾而冷酷。
“你们不能在高温下待得太久，”李奥继续说，“所以你们无法在阳光下种植和看护青稻。”
蓝鬼们不做声，可这种沉默，分明又是在坦白着什么。
李奥还要往下讲，谭雅上前一步，她对李奥说：“土佬没有冰。”
“什么？”李奥回头问她，同时关掉了通讯器。
谭雅指了指脚下的陨石体和已被凿下来的超燃石：“零土被点燃后同时进行的冷却，靠的是这些东西。”
谭雅弯腰捡起了一块超燃石，递给李奥，李奥一摸到它，都不用多说什么了，立即明白了过来，这超燃石的温度绝对在零度以下。
“我猜错了顺序，实际上，在那场激战中，被打死的蓝鬼遗落了超燃石，先使零土冷却，而后土佬乘势将零土再点着，正负能量一混合，才造出了虫洞，”谭雅说，“难怪虫洞很快就消散了，真实的原因，并不是土佬主动熄了火，而是超燃石先被化掉了。”
不仅仅是李奥，猴子和老人都懂了，猴子说：“也就是说，我们刚才问土佬他们是不是还放了别的东西，土佬们没说实话，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敢？”
“没错，他们不敢让我们知道，他们造出虫洞，一半靠的竟然是蓝鬼们带去的超燃石。”谭雅说，“他们害怕蓝鬼们知道，如果不拿超燃石去战斗，单凭人数优势，蓝鬼就可以灭了他们。”
“那他们知道蓝鬼其实还要依仗着他们种青稻吗？”猴子问。
谭雅摇头笑说：“这真是挺戏谑的。”
蓝鬼们在听他们讲话，什么也不懂，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眼神时不时地扫向李奥五人身后的“花蕊”，在观察那是什么东西。
“这两方人的相处方式十分诡异，或许，他们自己也理不清这当中的逻辑，”李奥掂了掂手中的超燃石，“并且，看起来，我们跟蓝鬼一样，不会为超燃石所伤。”
谭雅说：“它充其量不超过零下十度，银河系本就没什么人能为其所伤，我现在有个新想法，或许，真正变异了的，不是蓝鬼，而是土佬。”
土佬在他们脑海里的形象越来越狡猾了，此时，在李奥的回忆中，土佬们那淳朴无知的样子，充满了做作。
“但这就更怪了，更多事情说不过去，”老人也插了句话，“难道这星球的动物本来就是昼伏夜出的，陨石没毁了这里之前，他们在夜间种田？”
“那不重要了，究其本质，这两帮人明明需要合作，却都选择了用互相欺瞒的方式，且土佬们很霸道，”李奥打断了老人，并对猴子说，“猴子，你那个建立文明的思路，我要用一半，给他们留着药，换换汤。”
大家终于懂了李奥在降落前说的话，停止了继续交流，重新看着蓝鬼。
蓝鬼们被晾得有些躁动了，他们见李奥又重新打开了腰间那个能传声的东西，都瞪起了眼，他们不觉得这几个人商量出了什么慈悲的主意。
李奥说：“我想跟你们谈一笔交易。”
这句话让蓝鬼们的警惕度提高了，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更令人讨厌，猴子还发现仍然有几个家伙在目不转睛地看“花蕊”，他摸着枪，随时准备击毙突然来袭者。
李奥继续说：“你们跟那群人，其实有一种共生的关系，但你们都搞错了这一点，并且，想要调和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困难。”
“他们变了异，是一群坏种，”一个蓝鬼愤恨地说，并没有任何类似于土佬嘴里那般神乎其神的描述，“自私得让我们无法沟通。”
果然是这么回事，李奥心里有数，他说：“但我可以消灭他们，而且我们的人，能够在阳光之下长久地待着，我们能为你们种植青稻。”
蓝鬼们并没多么领情，用一种严审的口吻问：“你们是谁？”
李奥说：“我们是银河联邦的残军，银河联邦遭到了沉舰的打击，目前已危在旦夕，我们需要在这里重建银河文明，如果你们愿意，我帮你们灭掉那些……坏种。”
蓝鬼们对银河联邦的破事并不感兴趣，离李奥最近的那个家伙吐着腥气说：“我们不同种，这座星球不属于你们。”
另一个蓝鬼也说，“你们能灭掉他们，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
“没错，我们对你们有什么用？”又一个蓝鬼问。
李奥早就想好了：“我们只有五个人和一艘舰船，战力虽强，可是对于文明的重建来讲，缺少人口，而你们恰恰在这方面有优势。再说，你们的星球，本来就是银河联邦的领地，我们重建银河文明，犯不上消灭你们，从银河角度来讲，我们是自己人，只要我们有一致的目标，那么应该消灭的，只有那些阻碍我们实现目标的人。”
“那是你的目标，不是我们的，”蓝鬼们说，“你看看这座星球，我们并不认为银河联邦曾把它视作一员。”
李奥的那套说辞看起来无法打动他们。
谭雅等人不太清楚，李奥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跟蓝鬼合作？方才那两道高密度射线过后，已经很明白了，他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要在这座星球上做什么，而是要想办法去别的地方找到能提供热量的武器，况且，虫洞该如何造出来的秘密也已被堪破，那么他究竟还在跟这些蓝鬼废什么话？
但李奥一点都没有想回“花蕊”上重新制定策略的意思，他只是远望了一下脚下延绵的陨石体，又看了看天，对蓝鬼们说了一句话：“我可以帮你们凿出这蓝晶矿中的红色物质，实话说，那是些红壤。”
这震住了蓝鬼，戳到了他们的心头肉。
李奥没等他们接话，继续说：“我告诉你们，这红壤里蕴藏的能量，于我来讲，可以作为重建银河文明的基础，而于你们来讲，则足以生出一种可在非阳光环境下生长的可食用菌类，它能让你们衣食无忧，所以，你们应该跟我合作。”
全是信口胡诌的假话，但显然超出了蓝鬼们的预料，他们都不出声，在认真思考。
谭雅还是不明白李奥要干什么，可猴子坚定地站在李奥身后，他了解自己的舰长，信赖他的智慧。
良久，一只蓝鬼的口气微微弱了一点，不再那么有攻击性：“你们能破除他们的食人黑雾吗？”
李奥笑了，原来他们管虫洞叫这个名字。这也暴露了一个问题，蓝鬼们并不知道怎样利用零土造出虫洞。其余人也更纳闷儿了，土佬们究竟是经历了一种什么样的奇怪进化，进化出了蓝鬼们口中的自私，或者说，是智力？的确，至少他们的状态看起来没有蓝鬼那么野蛮。
“能。”李奥说了一个字。
蓝鬼们低下头私语，半晌，又仰起了头，看着李奥，将信将疑。
李奥觉得时机到了，他说：“但是，我需要你们的合作，才能顺利完成这整套计划。”
一个蓝鬼小心地问了句：“做什么？”
李奥伸出一根手指头，平静地指向天空，说：“我的舰船上装载了高密度射线武器，它能射穿上头的沙尘，把阳光引进来。”
蓝鬼们没有反应，要继续听。
但谭雅却抬了抬头，她听懂了什么，蹙了下眉。
李奥又掂了一下手里的超燃石，说：“而你们需要做的，则是全员上阵，用这些半透明的石头，帮我做一次太阳聚光。”
瞬间，谭雅眉头展开，她完全明白了李奥的所有意图，她极为欣喜，甚至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个男人的背影——李奥这是要借助恒星的热量，引发超燃石爆炸！
“但你们去抢粮食的时候，总要付出惨重代价。”李奥说。
一个蓝鬼张开了嘴，还流着涎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掺和。”
李奥拿他们当兽类，继续说：“只要你们能够……”
“我们不需要。”一个蓝鬼打断了他。
李奥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奥不让自己表现出分毫的诧异，但他忽然弄懂了一个问题——平衡。
从数量上看，单就他们所见到的这两个区域而言，蓝鬼们完全可以灭掉土佬，哪怕仅用一个最简单的战术，分数次发起冲击都行。土佬们总不会任由零土燃烧生出虫洞，只要隐藏在光暗交界处的蓝鬼数量足够多，每次虫洞一消散，蓝鬼就接力而上，不消多久，土佬们必将全军覆没。
先前在光明处没见过蓝鬼们的具体数量时，李奥没想到过这一点，可现在一齐想通了。当然，除非土佬们的数量并未被“花蕊”的侦测器全都检测出来，难道土佬还有伏兵？李奥并不这么觉得。
李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四面八方浩荡千人。
蓝鬼们在他脚下压抑地交流着，声音阴暗而恶心。
“闭上嘴。”李奥像在号令群狗，但他心里清楚，他根本没有取得什么实在的控制权，万一这帮蓝鬼突然神经质地造了反，他们都会被撕得粉碎。
蓝鬼们又沉声说了一次：“我们需要他们种植粮食。”
沧桑得像是哑了嗓子，但声音齐整。
言语中颇有救世者的威严。
蓝鬼们久久无应答，他们幽深地盯着李奥。
站在他后面的谭雅等人都愣了一下。
被喧宾夺了主的蓝鬼们低声私语一阵，如同在咬着牙判断形势的恶狗，而后，决定且不违拗这人的命令，聚拢了过来。
谭雅则在认真地看着脚下的大型超燃石，也就是陨石体。
在这种过程中，李奥也看明白了一件事，他们当中没有什么领头人，与土佬一样，是完全的民主制，这是这座星球的特征。而从历史角度看，实行这种运行模式的社会，不是发达得已超越了银河系的文明范畴，就是原始得刚处在胚胎期，而他们显然不可能是前者。
李奥一点都不跟他们多绕弯子，指着远方开门见山：“我能帮你们杀死那些人，青稻将永远属于你们。”
蓝鬼们慢慢没了声音，齐刷刷地仰头看着李奥。
老人搂着孩子，孩子也不知道是害怕这群怪物还是冷，抱着双臂身子缩着。
“花蕊”降落在了大陨石体上。
李奥带头走出舰舱，这里有些冷。那些蓝鬼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不敢妄动，但离得近了，李奥分明又瞧得出，他们虽然都耸着肩，眼中却全是厉色，他们是既怕又恨。
李奥不怒自威地拿着通讯器说：“都给老子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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