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粉色天空 生如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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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与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此时,雷恩、王艺枫、马克西姆、乔舒亚、怀亚特、考尔比、郑成义,以及指挥中心大厅内的所有人集体起立,面朝大屏幕上浩渺的火星大地,跟随着华丽齐声朗诵起这首赞颂生命的经典诗作:

    一生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纯然,

    总有回忆贯穿于世间。

    我相信自己,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即使枯萎也保留纯洁风骨的傲然……

    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甚至预见离散,遇见另一个自己……不同语言发出的同一首生命赞歌,乘着铿锵不屈的音调从这里飞出,飞向遥远的火星,飞向东尼的耳机。此时此地,东尼的双眼早已被迷蒙的泪水模糊,他从未感受过生命竟然如此美好,自己却在曾经的时光里执迷不悟,以至于顾影自怜,百转千回……

    接收到导航指令的“星云”号再次前行,峡谷上空,那一抹弯刀似的云朵依旧淡然地挂在这颗红色星球的天宇中。寂寞前行,东尼很想和自己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那首挚爱的经典诗歌久久地萦绕在心间。

    200米——这段在地球本不算长的距离,却几乎耗尽了“星云”号一整天的时间。当它终于驶出峡谷,并小心翼翼地爬上缓坡之际,蓝色的夕阳余晖中,缓坡下方一望无际的荒漠平原映入眼帘。右前方不远处,一座透明的建筑物在夕阳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远看好似一座透明塑料膜制成的圆顶帐篷,这是东尼在火星的家——跑车基地;左前方较远处,一个黑白红三种颜色组成的正方形物体静静伫立在荒原上,远看好似一个巨大的三色魔方,这就是令人类社会寝食难安的蓝血人量子纠缠纯化站。

    天边的尘埃粒子已将散射的蓝光洒向地平线,火星之夜又将来临……

    三天以后,“星云”号抵达跑车基地。在NASA各部门的远程遥控保障下,跑车基地的电源、通讯、维持生命系统等一切设备运行正常。“星云”号停靠在跑车基地外,东尼在开启舱门扶着舷梯踏足火星地表的一瞬间,突然想起六十多年前登月宇航员阿姆斯特朗在踏足月球时所说的那句话——这是我个人的一小步,但却是全人类的一大步。

    今天,当他踏足火星的这一刻,才真切地体会到阿姆斯特朗当时的真实心境。是的,这是属于全人类的一刻,即使没有鲜花、掌声和电视直播……在跑车基地封闭式入口前,东尼抬头仰望夜空中的地球。曾经无数次,他在地球上也曾这样抬头仰望,搜寻夜空中的火星。火星极低的反照率和距离太阳较远的位置,让它显得那么的微小渺茫。而今天,当他站在火星表面仰望夜空中的地球时,却被深深地震撼。地球较高的反照率和距离太阳相对较近的位置,使得它在火星夜空中像一个明亮的蔚蓝色圆盘。东尼甚至辨识出了这颗蓝色星球上几大洲的轮廓,球面左侧的那是亚洲,右下方的那是南美洲,右上方的那是北美洲……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接收到“先锋”号卫星发出的导航指令后,“星云”号开启了下一个1.2公里的征程,休斯顿将这次征程称为“回家之旅”。“星云”号桅杆相机将捕捉到的舱外实况,真实地呈现在舱内的导航屏幕中:沙漠行星,地表沙丘、砾石遍布、浮尘弥漫。100米外红色的峡谷近在眼前,“星云”号却要耗尽当日行程中四分之一的精力和时间去靠近它。在沙漠的纹路中缓缓穿行,犹如漫步人生之路。履带式车轮在这里走出的每一米平淡无奇,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平淡无奇的每一米,“回家之旅”便无从谈起。想不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古训,在火星也同样适用。

    火星早晨,粉色天空,蓝色日晕中的太阳苍白无力。薄薄的浮尘笼罩着群山、平原、峡谷和陨坑,孤独的“星云”号踽踽前行。身后的物资补给舱越来越远,一望无际的荒漠中只留下两条长长的履带印痕;眼前的红色断崖越来越近,似乎要即将倾覆过来压垮这个来自地球的不速之客。“星云”号转动着桅杆相机,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谷口仰望着高耸的断崖。谷口内,微倾的坡地一直延伸到红色断崖的脚下,200米外的出口豁然开朗,一座不高的缓坡挡住了视线。东尼知道,站在那个缓坡上,不仅可以看到跑车基地,也能看到他此行的目标——蓝血人量子纠缠纯化站。联合国太空总署派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想用人类的眼睛和意识实地感知这个所谓的量子纠缠纯化站,并寻找它的弱点。而雷恩则希望他直接干掉这个量子纠缠纯化站,对于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类个体来说,这无异于天方夜谭。或许,让自己与其同归于尽正是雷恩所期待的结果吧?这样也好,即使自己发起的自杀式攻击不能摧毁量子纠缠纯化站,起码也算是人类对于蓝血人所属设施的一次试探性攻击。通过这样的方式,人类起码可以利用在火星轨道中的“先锋”号卫星,收集很多量子纠缠纯化站应对攻击时的科学数据,就凭这一点,人类个体的自我牺牲也是有价值的。

    在谷口等待导航指令的20分钟,“星云”号原地待命,东尼凝神远视。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内的几百双眼睛随着“星云”号桅杆相机镜头的视角,时而仰望断崖,时而眺望远方。一抹弯刀似的云朵飘浮在谷口上空,微风轻起,薄纱一样的浮尘渐渐弥散开来,涤荡着寂静的世界,也涤荡着东尼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东尼在火星峡谷中的心声,穿越2亿多公里的宇宙空间,飞向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人们侧耳倾听,为之动容。华丽轻轻挤出人群,来到显示着“星云”号舱内和峡谷景象的屏幕前:

    东尼认真回答道:“是,请放心。等我住进跑车基地后,还得每半个月一次,到物资补给舱装取给养品,跑车基地和物资补给舱之间的距离也是1.2公里,我取一次给养品往返是2.4公里,需要6天时间。我想每15天重复一次这样的长途旅行,一定会很好地减轻我的寂寞”。

    此时,与休斯敦的通讯插入华丽清亮的声音:“东尼,如果你能顺利完成对不明物体的侦察任务,而且还有富余时间的话,别忘了我托付给你的火星岩层和大气探查项目,这对于研究行星生命的形成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

    东尼无奈地笑笑:“你可真是一个工作狂,就算我躲到火星你也没忘给我安排额外的任务。我觉得,你倒是应该担心一下我会不会在火星遭遇蓝血人的问题”。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这可不行,如果你被他们用量子态隐形传输技术弄到1400光年之外,谁来帮我完成在火星的科学考察?”华丽试图缓解东尼的紧张情绪。可是,“星云”号和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依然陷入了深深的沉静当中。华丽话虽如此,可是东尼的担心却不无道理。

    着陆火星三天以后,“星云”号顺利到达物资补给舱,并成功取到首批给养品。第四天早晨,“星云”号从物资补给舱出发,前往1.2公里处的跑车基地。这个基地位于火星表面盖尔陨坑内一个被称为“黄刀湾”的区域内。根据东尼在肯尼迪航天中心的任务区地形推演,“星云”号从物资补给舱出发100米后进入一个由红色断崖围成的200米长的峡谷。走出这个峡谷并爬坡,可居高临下俯视坡下平原内的跑车基地,当然还有离它1.2公里处的蓝血人量子纠缠纯化站。经过“先锋”号卫星的热成像仪雷达搜索扫描,在“星云”号途经地段,以及跑车基地、蓝血人量子纠缠纯化站附近,均未发现其他生命活动迹象。根据华丽博士的分析,蓝血人与地球人生理构造极其相似,所以对蓝血人采用热成像仪搜索手段是可行的。因此,热成像仪反馈的侦察信息具有较高的可信度。这样的分析让休斯顿和东尼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顾虑。

    12分钟后,东尼的耳机中传来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的呼叫:“东尼先生,请你不必惊慌。你所看到的移动物体是货运舱所携带的减速降落伞。货运舱完成任务后按照预定程序坠毁在那片区域,它所携带的降落伞在火星表面风力的作用下,随风摆动。所以,请你镇定。”随即,耳机内传来地面控制人员善意的嘲笑。

    “东尼,你知道的‘星云’号一天的行驶极限为400米,这也意味着你得用3天的时间才能走完1.2公里到达物资补给舱。所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沉住气。”耳机里传来王艺枫的叮嘱。

    华丽话音未落,东尼身边噼噼啪啪闪过几团小小的淡蓝色电光。光曝!东尼心中暗自一惊。对于这种曾经出现在自己身体上的特殊现象,他再熟悉不过了。如今,在封闭的探测器座舱内,自己身着具有良好绝缘性能的火星宇航服,却无缘无故闪现类似人体静电的电光,这除了量子纠缠扰动人体粒子所引发的光曝,还能是什么?

    耳机内传来郑成义从休斯顿发出的呼叫:“东尼,我们看到刚才在你身旁闪现的光曝了。光曝现象的出现,证明我们的推测是对的。根据火星轨道卫星定位显示,那个不明物体就在距你2.3公里之外的那座断崖转弯处。当你接近火星时,不明物体的量子纠缠纯化就已经对你发生了作用。而且随着纯化能力的日渐提升,它对地球的量子纠缠纯化也在加强,并且已经有突破绕地帆动力干扰防御圈的趋势。这也充分证明,我们所推测的那个不明物体是一个量子纠缠纯化站的假设是成立的。我们需要你在安顿好自己以后,尽快去看一看那个东西,并把你所获得的实地侦察资料发回休斯顿”。

    东尼半开玩笑地回复说:“老郑,请你放心。我一定在他们把我从火星传输到开普勒452b星球之前,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通讯延时12分钟以后,耳机内传来华丽的笑声:“凭我对生命的理解,我认为当初以超光速侵入太阳系的只是蓝血人派出的无人驾驶飞船,所以我不认为火星上有存在蓝血人的可能”。

    随即,华丽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的火星是未曾演化的地球,是地球数十亿年前的模样。我相信,在那里的岩层和大气当中,一定存有地球生命起源的细节和档案。所以,请你多费心……”

    当天边的第一缕光亮透过“星云”号透明的舱顶照射进来的时候,火星上惨淡的朝阳照亮了寂静的世界。“星云”号伸出桅杆导航相机,360度扫描这个陌生的世界:远处的天灰蒙蒙的,还有几朵模糊的云;寸草不生的红色群山静得出奇;近处的荒漠上排列着一条条风吹过的纹路;身后冰冷的阳光将“星云”号的长长的影子投射在不远处的荒滩上……感受着异域世界,东尼思绪万千。地球和火星不同的两个世界,却拥有着同一个太阳;人类和蓝血人不同的两个文明,却拥有着同一个生命的始祖;宇宙的安排何其矛盾,又何其统一。这样的精巧设计,不止是最伟大的天然杰作,更是顶级的哲学思考。也许,若要参透这道哲学命题,即使是穷尽宇宙的一生,恐怕也不能及。既然如此,世间众生何苦要去追寻那些本来就没有答案的问题?既然太阳系,乃至宇宙的最终命运是在毁灭中终结,人类的繁衍生息,宇宙的发展变化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或许,人类社会中真正的智者并不是什么自然科学或是社会科学领域的专家学者,而是那些整日忙忙碌碌,奔波辛劳于市井乡间的平庸之辈。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活在当下”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以此推而广之,“活在当下”或许也是真正的宇宙终极答案吧?

    一小时后,在火星轨道提供信息支援的“先锋”号卫星向“星云”号发出导航指令。接收指令后的“星云”号启动车轮,向物资补给舱方向缓缓移动。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传来的消息显示:由SLS10火箭发送出地外的物资补给舱,已于20天前到达火星,降落地点距“星云”号登陆地点1.2公里。

    因为“星云”号的导航已经设定,所以东尼无需驾驶,他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呆在座椅内,在导航屏或是舱壁窗口观察周边动态。在“星云”号出发10分钟后,东尼从导航屏上意外发现,探测器右侧很远的荒漠中,隐隐约约有东西在舞动。东尼心中不由得一紧,立刻调整桅杆相机转向拉近观察。没错,是有东西在几公里外飘舞,像一面旗帜,又像是一大块塑料布之类的东西。在这个没有生命的世界里,遭遇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会动的物体可不是一件小事。怀着忐忑的心情,东尼向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报告:“休斯顿,我是‘星云’号,在我前进路线3点钟方向发现不明移动物体,请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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