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他会来接我跟小楠。”
“我不管他，我问的是你，阿宝。”
“我？”阿宝迟疑了一下，轻轻说道：“我……自然是跟他回家。”
“为什么？”
“因为，他是小楠的爸爸……”
“他不是！”
“你不说，他就是。”
阿宝突然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般，尖锐的大叫着。
朝曦被吓住了，目瞪口呆的望着愤怒的阿宝，良久，才柔声道：“你能够找到更好的，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小楠幸福，我便幸福。”
冷静下来的阿宝望着妹妹心疼自己的模样，有点后悔刚才的语气，她褪去脸上的急躁与怒气，换上淡淡的笑容，恳请道：“相信我，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这算什么幸福？
朝曦的心就像放在烤肉架上的食物，滋滋作响。
你这个倔强的臭丫头……
朝曦心里骂道：你这样更令我心疼了，你知道吗？
用了足足五分钟，朝曦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再跟阿宝正面冲突，放低语速，轻轻责备道：“傻瓜阿宝，这不是幸福，这是在牺牲你的幸福。”
“……牺牲也好，强取豪夺也罢，小曦，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没理由去责备、迁怒阿杰。如果非要认真计较的话，阿杰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他有什么可怜的？
朝曦吸了吸鼻子，她说服不了阿宝，但阿宝也别想说服她。
第二天一大早，阿杰如约前来。
只一眼，就令人吃惊到咋舌。
这个不修边幅很多年的男人，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剪了头发，最令人惊恐的是，他竟然细致到连指甲缝中多年不曾洗掉的油渍，也洗得干干净净。
这可是这么多年来，除去当新郎那次，他第二次将自己收拾得如此整洁、利索。
想了一晚上的话，朝曦终还是没有骂出口。
她看了看阿宝，不悲不喜，平静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波动的影子。
铁石心肠都不过如此。
只有小楠，突然撒开阿宝的手，直接扑了上去，阿杰一把接住，并将她抱在胸前。
“爸爸，你今天实在是太帅了。”
这是阿杰收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赞赏。
“帅吗？”感情极少外露的阿杰，此刻一脸的难为情：“那以后开家长会，爸爸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小楠紧紧搂住阿杰的脖子，傲娇的宣布：“我也可以参加两人三足咯，太棒了。”
“难道你以前不可以参加吗？”
“可是可以，但妈妈跑不动，也抱不动小楠，我们永远是倒数第一。唉，害得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只好拉着妈妈退出当啦啦队。”
“竟然有这种事，怎么不早点告诉爸爸？”
“妈妈说，爸爸工作很忙很累，不让小楠打扰你。”
“妈妈那是关心爸爸。”阿杰安抚着孩子，笑得有点宠溺：“下次提前告诉爸爸，爸爸可以请假，我们一起拿第一。”
“哇，太好了，爸爸最棒！”
看着这对关系亲密的父女，朝曦大概有点明白阿宝的坚持，但比起小楠，她还是更在乎阿宝。
一个女人在双十年华，痛失所爱，然后又将余生交给一个无爱的男人，她不认为这是一种母爱的伟大，她反而觉得，一切更像是阿宝对自己的残忍与惩罚。
就像八年前，她在她的爱人疾病而亡后，最先想到的不是排解愁绪，而是割腕自杀。
如果不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朝曦相信，依阿宝的性格，她会在第一次自杀未遂后，进行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再也没有下一次。
时木南担心朝曦的状况，虽然没赶上送阿宝与阿杰离开的时间，但他也只是晚了那么一点点。
他赶到的时候，她还独自站在门禁处无声哭泣。
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别哭了，陪我走走。”
朝曦没有拒绝，也没有抽回被时木南握住的手。
这个时候，她太需要他了，太需要这样一份被人关心的温暖，哪怕是假的，也比独自心碎强。
“……阿宝这个傻瓜，最可怜的人明明是她，她倒好，还去可怜别人。”
闲散途中，朝曦忍不住抱怨道。
时木南认真听着，猜测这个“别人”，指的应该是阿杰。
心头一动：阿宝果然是一个深情又绝情的女子。
“她总是这样，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幸福当一回事。”
时木南叹了口气，傻瓜小曦，像她那样一个心如死灰的人，哪还有什么幸福？
“……她说想给小楠一个完整的家，这个我能理解。但她为什么要找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呢？她完全可以找一个她喜欢，又能当好父亲一职的男人。像我爸爸，他不就是这样的男人吗？”
喋喋不休的朝曦，根本没办法让自己释怀，惹得身边的时木南担心不已。
他想了想，反问朝曦：“你有没有想过，当初阿宝为什么要选择阿杰？”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小楠。
朝曦阴沉着脸，将小楠的身世，简要的告诉了时木南。
“这就对了。”
时木南听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什么对了？”
“阿宝没说错，阿杰最可怜。”
“为什么？”
“因为阿宝是个明白人，她不爱阿杰，以前不爱，现在不爱，将来也可能不会爱。所以，她才会残忍到，明知阿杰喜欢她，也不肯说出实情，还执意带着情人的骨血一起嫁。为什么是阿杰呢？因为他不会生育。这样，除了那个死去的爱人，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为任何男人再孕育生命。或许，这是她在她自认背叛了爱人，背叛了爱情之后，唯一能为爱人保留的最后一点贞洁。”
时木南看着眼泪双流的朝曦，递上一块手帕，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又道：“阿杰心知肚明，但他深爱着阿宝，所以不想离开。同时，他又是一个男人，自尊让他无法拆穿小楠的身世。所以，他接受了。”
“小曦，阿杰是一个好男人。其实他不介意阿宝心里没有他，他只是害怕小楠的生父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从他身边带走他的妻子与女儿，那才是他的世界末日。所以他一直活得压抑，活得恐惧。如果你已经没有办法劝服阿宝，那就告诉阿杰，小楠的身世。”
“只要炸弹的火线不存在了，阿宝的爱与不爱，都影响不了阿杰爱她，爱小楠，爱那个家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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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再次点点头。
“……那你呢？”
小姑娘这才真的止了泪，咬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妈妈最喜欢喝砂锅粥，木南爸爸知道哪里有买吗？”
“知道，木南爸爸这就带你去。”
只等小楠一走，朝曦立刻在阿宝身边坐下，双眼泛红，焦急问道：“你们谈过了？”
阿宝点点头。
“他相信吗？”
“怎么会没事，你看你的眼睛。”
“不哭，都怪妈妈一时大意，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哭了，不哭，听话……”
“哇哇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很痛吧？”
“嗯……妈妈，小楠给你买蟹肉粥。”
“谢谢……我的小宝贝……”
朝曦见此，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背过身，控制好情绪后，向时木南使了个眼色。
时木南会意，走过去，拉起小楠的小手，轻声问道：“小楠，妈妈还没有吃晚餐，木南爸爸带你去下面的超市买，好不好？”
“哇哇哇……妈妈，你怎么啦？”
阿宝搂住伤心的孩子，温柔的安抚道：“乖，小楠不哭，妈妈没事。”
“你再哭，妈妈也要哭了，但医生说，妈妈现在不能哭，因为眼泪会腐蚀伤口，那样的话，这些伤就永远留在妈妈脸上啰。小楠希望妈妈变成个丑八怪吗？”
“不要……小楠不哭了……”可怜的孩子赶紧用手抹掉脸上的泪珠，冲阿宝甜甜一笑：“小楠没有哭。”
“真乖……”阿宝抱紧小楠，口里不停的念叨着：“我的宝贝最乖。”
“不痛，医生已经替妈妈包扎过了，真的不痛，小楠不哭了，行吗？”
“可是……”
吃过晚饭，三人一同回到枫林公寓。
却只见阿宝独坐客厅，脸上的伤，经过医生专业处理后，终于不再触目惊心。
但小楠一见阿宝的模样，还是手足无措的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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