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小娘子真是好人，常来发放吃的，不但那粥熬得干，还管饱，还会发些煎饼馒头的干粮。我们明早可得早点去，领些干粮，后日吃的也够了。”
“好，明早敲了五更就起，早早去候着。”
沈曲翻个身，往说话声的方向看去，那是两个上了年纪瘦骨伶仃的老人。
高现成给他的馒头已经吃掉了，身上仅有高现成给他的一两银子，一两银子不多，可得省着花。明天何不也去布施处讨碗粥吃，把这早饭解决了，听说还可以领到干粮，领两个馒头也好，岂不中饭也有着落了。
他叹了口气：真是越来越没志气了，净想着占小便宜，连点吃的也不放过。也许那老叫兽专家贾亦真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只有低级性人性的人。真想回到后世，若能回去，他一定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听贾亦真讲课，绝不抬杠。
不管现在如何严厉地反省批判自己，他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排队领粥，可不能饿了肚子，几日下来，肚子已经瘪下去了。
睡到中夜，又突然醒来，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细细品味了一番，他悬浮在空中，并不是真的能用眼睛看到，而是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躺着的身体，只仅限于他自己的身体，周边的其它物体如草、身下的单架便不能感知。
等到感觉消失，一觉冷醒，天已蒙蒙亮，看向昨晚聊天的两位老者躺卧的地方，人没了，已起身排队领粥去了。
“听说明早小娘子要来布施粥饭？”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问，从一旁传入耳中。
“是的，就在前方林子旁那块空地处。”一个同样苍老的声音回道。
高现成走得果决，沈曲呆立当场，他是想再追上去，有心解释。高现成一家是他到了明朝最先结识的人，高现成人不差，在自身没多少食物时也不吝分他一些。定是受失去妻儿的刺激，性情大变，想法偏激。
若沈曲实话实说地解释，高现成会信吗？他反问自己，换位思考，自己若是高现成，会相信吗？那是肯定不信的，就如高现成所说的，多说无益。也许这个误会永远也无法解释清楚。
他拿着未吃完的馒头和水袋怔在原地良久，心乱如麻。
将手中的银子揣进兜里，水袋往腰间一别，双手一抱，眺望星空，天空繁星点点，月儿露出了大半张脸，明日又是睛天。
这般看着，心情渐渐平复，闲来无事，便借着耳力强偷听周围人的说话，说起这耳朵，怎么那天就没听出有人在前路设伏呢？难道不稳定，时好时坏，时灵时不灵，那晚正好失灵了？
周围的人不是乞丐，就是破落户，说的话不是今天讨到了什么，就是城里谁家将有黑白事，可以混顿吃喝，还有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听着无趣，他闭上眼准备睡一觉。
只听高现成又道：“想到就要与沈兄分离，我也很是不舍。但沈兄是有本领之人，我那投奔的亲戚也是小门小户，我不能让沈兄随着我耽误了前程。我倒推荐沈兄明日进了城，去寻那权贵富户，以沈兄的身手，一定可以谋个好差事。”
沈曲张大了嘴，嘴中咬下的馒头忘了咀嚼：“高现成这是在告别，要抛弃他，到了济南城就不管他了？这岂不就是过河拆桥，但他不像这种人呀。有本领之人，我有什么本领？”
他突然想到了，瞬间明白过来：那日他突然大发神威，扔出两个强人，杀了花白脸，一定让高现成误以为他是身怀高强武艺，却有意隐瞒。高现成这是在怪他没有提前出手，见死不救，导致崔氏和高远丹的被杀；随后他被打倒也肯定被高现成认为是假装的，要不是假装，他怎么会第二天就毫发无伤了，好得太快，高现成可是亲眼看到沈曲后脑连续受到重击的，正常人有可能直接被打死了。
心知无可挽回，他无奈而颓废地走回先前三人就坐的地方，那里，放着他做的木头单架。高现成没要，想来他也用不着了。
沈曲躺到架子上，将馒头放入口中，吃完这个馒头。明日开始他就得独自上路，他该何去何从，进城吗？只能进城，既然来了，就进济南城看看吧。
沈曲追上去拉住高现成的衣袖：“高兄，你这是为何，是否对我有所误会，听我向你解释。”
高现成也回头，甩开沈曲的手，沉声道：“沈兄，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勿送。”
高现成席地而坐，拿出食物分给沈曲，轻声道：“这几日辛苦了沈兄，若没有沈兄相助，我父子恐怕到不了济南府，我的伤已无大碍，明日一早就可以进城，今晚就在城外将就一宿。”
沈曲接过食物，咬了一口，纳闷高现成怎么不叫他乐严，改称他沈兄。
高现成没等他开口，从衣内掏出一锭银子，和一个水袋塞到沈曲手里，叹道：“银子所剩无几，这一两银子就分与你，水袋也留下一只，我们就此分手，我和峰儿另寻歇处，告辞，有缘再见。”说完，拉起高远峰就走。
高远峰茫然道：“爹爹，沈叔……”
高现成斥道：“休得多言。”
怪不得、怪不得，高现成当着他的面教导小儿子高远峰做人要靠自己，不能奢求别人的帮助。这哪是在教导儿子，纯粹就是说给他听的。
冤枉呀，冤枉，沈曲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厉害了，他变厉害时脑子不清醒，丧失了理智，只想着杀死花白脸，事后虽然能记起当时的举动，而且发狂时没多少意识，全凭一股热血，所以才没有防备，被人敲昏了。他想要解释。
次日起来，问了识路的村人，到济南府还有两日的脚程。高现成伤势好了些，但仍不适合长途行走，于是他走一段，沈曲拖行一段。这一天倒是很太平，晚上又到了一处村庄借宿。
隔日继续赶路，终于在这天黄昏时看到了济南府那高大的城楼，此时离济南府已不足一里地了，城外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流浪者、乞丐、难民，东一簇西一簇的扎堆在一起，或立或坐或卧，毫无形象可言。
走入其中，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汗臭、屎尿味、草药味，食物腐烂等味道混杂在一起。对沈曲来说，这是要多难闻就有多难闻，他就没闻过这么难闻的味道，恶心极了，三人赶紧寻了处上风口较干净的地方休息。此时城门已关，到了城门口也进不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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