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凤微微皱了皱鼻尖，心底有些微的疑惑：这香，未免也太浓了些。
见有人送菜，几位清秀的婢子盈盈从屏障后走出，芊芊素手接过托盘，一一摆放到桌案上去。
几名奉餐小厮再接回空空如也的食盒，皆是躬身后退，转头欲出。
箫怀凤步子虽然朝外走，内心却是急如火焚间，不知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提醒天凌小心酒水。
然而转念又是一想，若是那酒中混入了平心莲，那么她来的已经太迟，依照眼下所见，天凌定是已经喝了不少。
焦虑不安中，却看见白尚书微微欠身，起身拱手：“臣一时酒深，还请殿下允臣离席醒一醒酒。”
“嗯。”
天凌懒懒抬头，面上带着几分迷离的光晕，答话漫不经心。
箫怀凤透着薄纱屏障也能注意到，他一向清明如水的眼眸里头一次有了迷蒙的雾气。
她的手指尖又是及其轻微的一颤，愈发觉得此刻不能再走。
于是托盘稍稍一倾，上边的赭色锦围轻飘飘的落下，她停下步子准备去捡的时候，恰好白尚书从屏障后踱步而出。
箫怀凤身子一倾，退至一侧，将头埋得更低，做出恭送尚书大人的架势来。
眼角余光注意到尚书在下楼的瞬间，朝奏乐的优伶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含着一抹笃定的笑意，头也不回。
阁楼内清新淡雅的乐声突变，音调低婉缠绵，仿若十里春风扶杨柳，半卷珠帘半卷荷。
有渺远的琵琶声响起，带几分清远飘渺，带几分韵味，隐约含着奇异的鼓动节奏，一下一下鼓动撩拨着人的心弦。
这乐声诡异，仿佛带着奇特的蛊惑之味，仅凭声音都已勾人心魄，和箫怀凤一起奉餐的小厮们，神色齐齐一变，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只想屏气消声去听那难以描摹的妙音。
琵琶声愈来愈近，阁楼下隐隐约约朱门吱呀一声响，裹来一阵梅花的清香。
香风细细，吹的房内烛火微微一闪，光晕迷离间，已有一位怀抱琵琶的盛装女子盈盈上楼。
身姿窈窕，莲步姗姗，锦绣舞衣裙角飞扬，而面颊上却覆着一袭白砂。
如初冬枝头最为纯净娇媚的一朵白梅，亭亭盛放于枝头之上，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旖旎风情演绎的淋漓尽致，让人砰然而生心动倾慕之情。
满屋男子，忽然间目瞪口呆，人人呼吸急迫——
这白纱锦衣的女子，明明只是端庄的纤指绕琴弦，却怎么让人感觉，那柔荑般的手指，是缓缓绕在了自己心上？
她行至阁楼上，乐曲声未停，只是隔着浅浅一层屏障，向里面的天凌浅浅一笑，双眼似是月半弯，眉间一点朱砂灼灼，魅惑如相思。
箫怀凤心头一震：这才辨认出，来人正是白落梅......
不过，今晚的白落梅却十分古怪。
饶箫怀凤是女子，也不由被她那百媚横生的一笑，给微微晃了神，只觉得冬夜如许，都因为这华美一笑，而薰风里娇花生露。
看来，今晚的白家小姐，如此盛装而扮，费尽思量，对天凌是志在必得了。
不过想想也难怪，暗夜旖旎、撩人心弦，就算是寻常男子，对于这样魅惑人心的乐曲和佳人，也难免会心猿意马。
更何况，是饮了迷情药的天凌......
想到此，箫怀凤心下一颤，不由自主的望向天凌。
箫怀凤垂首随前边的人踏上阁楼楼梯，二楼丝竹清雅，帘幕重重，绣着大团富贵牡丹的屏障后，可见两人执杯对饮的侧影，有下人在周遭奉酒添菜。
天凌端坐主座，与白尚书低声寒暄着，乐曲清雅，殿内燃着的熏香趁着淡淡的酒意，熏人欲醉。
夜色里什么都听不清，也什么都看不真切，那个人在被卡着喉咙的瞬间，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未发出。
似乎只是被那只疾风一般的手臂一转一带，便踉跄退到了树后，而后肩膀一痛，像是被人猛力一劈，紧接着大脑一阵眩晕，摇摇晃晃到了下去。
箫怀凤淡淡一笑，一手接住摇摇欲坠的托盘，一手扶住那人将他缓缓放倒，以免他落地发出响动。
楼内烛火通明，一层正厅阔大而空旷，自染花刻金的朱红木门至厅堂深处，齐齐排列着两排半人高的青铜灯。
灯盏内皆有花烛数枝，火焰明亮，香气淡雅，于雅致中别有一派豪华气象。
然而，厅内却并无人，反倒有隐隐约约的谈话之声从楼上传来。
走到近处，才发现楼外四面皆有卫兵，轻易是无法进去的。
借着夜色，她倚在一棵粗壮的柏树后，有冷汗渐渐从脊背后渗出——
或许是白尚书处事严谨，生怕与天凌的会面被人惊扰，这才派人严密把守，禁止旁人出入。
出手、制伏、换衣、端菜，一切似乎只是在是一瞬间。
片刻后，树下重新走出一名奉餐小厮，粗衣布帽，半低着头追上前面的人，调整了步伐朝楼内走去。
他们小心翼翼的沿着道路快步而来，箫怀凤紧紧盯着排在队尾的那人，双唇微微一抿。
待前边的所有人逐一从她面前的那棵树下走过，她的一只手突然迅即而出，臂肘一弯，箍住了最后一人的脖颈。
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望江楼内最好的位置了……
箫怀凤眨了眨眼睛，心头立马明亮，撇下小厮，抬脚便朝那座小楼走去。
箫怀凤一惊，赶紧收回思绪，将身子往树后又缩回了几分，与夜色完美的融合到一起。
不远处的一行几人渐行渐近，仔细看去，皆是奉餐的小厮，一溜长队鱼贯而来。
每人手中都捧着明晃晃的银色托盘，上铺赭色锦围，盘内的菜肴用青花细瓷小心翼翼的盖覆着，以确保从厨屋到这里的距离，热气不被流散。
但是这种架势，又绝非只是这么简单，联想到白落梅购买平心莲之事，层层不安，从她的心底涌出......
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夹杂着领头男子催促的声音：“快，快一些，仔细点，别耽误了贵客用餐。”
箫怀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隐约可见园内清幽安谧，虽是冬季，却仍然花木葳蕤。
一丛仙客兰后，矗立着一座小楼。
楼内烛火点点从花叶间透出，如漫天繁星散落无尽林间，雅致而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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