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越踱步到她跟前，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开口：“就因为，我母亲的牌位在这里，我不放心啊！”
他冷冽的神情中终于透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你若再敢动我母亲一分一毫，我便将你儿子大卸八块！”
孟夫人的脸色如死灰般黯淡下来，整个身子如风中抖动的落叶，摇摇欲坠的晃了一晃。
孟子越眼疾手快的扶上她：“娘，怎么了？”
孟夫人咬唇不语，只是忧心忡忡望着自己儿子，这个没经过风浪的孩子，怎么会是刁钻狠辣的孟子卿的对手，又怎么能在那波诡云谲的帝京中安然存活下来？
她忽然直起脊背抓住孟子卿的衣襟，双眼含泪：“你若恨我，你冲我来，放过子越，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孟子卿垂眸看了一眼，一把抽出衣袍，指了指祠堂，又指了指孟子越：“放心，你善待我母亲的牌位，我善待你儿子的性命。”
话音落，头也不回的决然转身。
孟夫人刚想踉跄着追上去，却被月隐微笑着拦下：“夫人、公子，还不接旨谢恩。”
走出几步远的孟子卿听到身后传来软弱的“谢主隆恩”，一抹苍凉笑意挂上嘴角。
他扭头向身侧的双笙吩咐：“叫孟子越赶快收拾，下午就随我返京。”
萧怀凤起身迎上孟子卿，淡然一笑：“状元郎去留这么匆匆，回趟家也不久住。”
孟子卿目光转向她，嘴角泛凉的笑染上几丝暖意：“再匆忙也要留萧大人吃上一顿饭，不知大人可赏脸？”
萧怀凤偏偏头：“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孟子卿释然一笑，朝不远处呆立的管家开口：“布膳，本官和萧大人都饿了。”
“啊？”
管家回过神来，看了看孟子卿，又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绝望哀泣的孟夫人，迟疑不动。
月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开口：“好看么，你也想哭成这样？”
管家被他那古怪的笑意惊得退了一步，连连摇头：“不，不……”
“那还不快去备膳，到现在都分不清谁才是这孟府的主人么！”
月隐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暴脾气，瞬间变脸，双手紧握摩拳擦掌。
管家又是豁然一惊，开始连连点头：“好，好，马上来。”
孟子卿侧头看了一眼萧怀凤，浅浅一笑，意态悠闲，和方才坚硬如钢的鹰隼之状判若两人——
“难得来我孟府一趟，你喜欢吃什么，千万别客气。”
那语气，那神态，仿若他本就是孟府唯一的、只此一个的主人。
萧怀凤暗道这人进入状态还真快啊，她看了一眼泪流满面却依然肤色白里透红的孟夫人，心想这保养的还真不错，也不知道平时吃的补品是什么
她掰着指头慢条斯理的开口：“燕窝、阿胶、补气血，燕窝要最上等的金丝血燕；人参，圆鱼，补元气，圆鱼就要雁鸣河里土生土长的那一种。”
上等的补品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这么几样了吧？
萧怀凤顿了顿，转向管家，柔和一笑：“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管家勉力笑着点头，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金丝血燕，一克价比黄金，以往孟夫人一个月才舍得吃上一顿；雁鸣河里的圆鱼，不仅价格奇贵，更是稀少难捕，捕鱼人一年到头也打不到几十尾。
这个萧大人，倒也真是不客气，一顿饭的功夫就吃掉了孟府两个月的收入。
然而眼下，孟夫人已经在孟子卿面前服了软，她又是孟子卿的座上宾，座上宾发的话，自己哪有胆量拒绝啊！
管家擦着额上的冷汗，讪讪的退下了。
萧怀凤拢着袖子，跟孟子卿一起入了正厅。
管家的动作倒还算快，半个时辰之后，满桌子的佳肴奇味纷至而来，金杯玉盏里酒液飘香。
23
这一着，摆明了是告诉她，我就算动不了你，日后也可以随时动你的儿子。
想到此，她脸色暗沉，紧紧盯着孟子越：“为什么！”
这话说的客气，可是语气却是咬牙切齿，萧怀凤一笑，便知道他又要张嘴啄人了。
孟子卿自怀中取出一道明黄色卷轴，扬了扬手，众人瞬间色变，来不及惊呼一声“圣旨”，便扑通扑通跪了满地。
月隐接过圣旨，淡淡扫视一圈，清了清嗓子：“我家公子高中得官，不忘惠及夫人和大公子，特意向圣上请旨，晋封夫人和公子。”
孟子越神色惊喜不定，扭头看向母亲：“娘，我当官了？我竟然能当官！”
孟夫人双唇紧抿，默不作声：京中守卫分为玄英、羽林二军，其中羽林军是元帝亲信，最为接近皇宫大内，而七品羽林卫也算是个让人艳羡的肥差。
只是，孟子越若是接了这旨，那便是孟子卿手底下的人了，也要随他一道入京赴任。
她怎么能容，怎么能忍，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孟夫人不顾身旁人的搀扶，扑在门框旁惊呼抹泪：“她不配，不配！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孟家！”
四面喧嚣尖利哀哭声中，孟子卿面无表情，只是向来深沉平静的眼神，第一次燃起被激怒的火光：“天佑？”
他展开布卷，朗声而宣。
萧怀凤在细微的风声中，隐约听进了几句话：“孟爱卿才华卓绝，实乃罕见，朕心悦之……加封其母孟夫人为四品恭人……其兄孟子越为七品羽林校尉……”
“我在说赤梦鹰隼。”萧怀凤不置可否，“或许，也是他吧。”
眼前这个如鹰如隼一般的铮铮男儿，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口：“孟家的前程，我佑；母亲的前程，我佑；大哥的前程，我也佑！”
她在芳华岁月里的一片痴心皆被践踏如斯。
而今，那贱奴的儿子却要恭恭敬敬送她入孟氏祠堂，和孟冬秋比肩而放。
他飒飒甩袖，宽广的袖袍迎风而动，飘荡若雄鹰之翼，无声无息罩了过来，众人仰首望他，只觉得高，觉得远，却又觉得凌厉狠绝的气息扑面而来，近在咫尺。
萧怀凤有那么一刻也被笼在这样无声凌厉的气势之中，她眨了眨眼，朝身后目瞪口呆的合欢开口：“雁荡山上有一种鸟，叫赤眉鹰。名字特别好听是么，长得也好看。他收起羽翼时候温柔平和，可一旦被激怒，便会振翅高飞气势如虹，冷不防俯身冲向敌人啄上一口，那滋味，能让你疼得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合欢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认真开口：“您是在说孟大人么？”
他冷冷一哼：“从今以后，孟家的前程荣耀，由我来护佑！”
一句话出，砸至满堂窒息，孟夫人甚至忘了哭泣，自泪光朦胧中看向那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
可未曾想，新婚不过三年，自己的夫君却又领了那历不明的官奴回家，自此魂便被那女人勾走。
她夜夜听着清漏入睡，空庭寂寞。
他和她夜夜恩爱情浓，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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