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活，我也就有救了，你要死，我只能陪葬。
她在头晕眼花中睡去，细眉浅浅皱着，像沉入一个纠结而疼痛的梦。
清晨，萧怀凤被床榻上那个病人细微的呻吟声所惊醒，心中一喜，赶忙披衣过去看，却因为浑身绵软无力一个踉跄倒在了床前的踏板上。
她干脆半跪在踏板上，倚着床壁去唤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满面通红，眉间皱的深深，嘴唇微微翕动着，却没有被她的叫声喊醒，只是偏头吐出一口暗沉的血液。
萧怀凤呆愣了片刻，眼睁睁的看她昏迷着吐出更多鲜血，血迹红至发黑，是中毒后才会有的样子。
她颤巍巍搭上小姑娘轻缓若无的脉，一下一下，如雪落深谷，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掉。
这药，果真没用吗？
嘴角一丝笑意凉薄：命运还是没有站在她这边……
无奈、不甘、不愿……诸般情绪纷杂，搅得头脑越发的昏沉，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难以站起。
勉力支撑这么久的瘦弱身躯，终于向病痛缴械投降。
都怪楚逸尘，昨夜她扯着花瓣刚念到“会死”的时候，这混蛋就进来把她打断了。
乌鸦嘴，乌鸦嘴！
如果生命真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天，她还能干些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人影，她仰头笑了笑——
“何大仙，对不起啊，到底还是辜负了你的续命之情。”
“云歌，对不起了，以后的路不能陪你走，不能保护你了。”
“姑母，对不起，我无法完成自己的誓言了。”
还有大哥、阿尘，
还有他……
捂上眼睛，有透明的液体自指缝间无声溢出：
“天凌，对不起，我真的等不到你娶我的那日了。”
人到生命尽头的光景，她经历过两次，上辈子死前来不及细想，而今世，终于能把所有遗憾安安静静捋了个遍。
这才发现，无论如何坚强洒脱的一颗心，面对死亡，竟然也会有脆弱如斯的时刻。
江夫人匆匆忙忙的敲门声乍起：“不好了不好了，靖王遇刺了！”
萧怀凤猛然扭头，看到江夫人步履匆匆迈进——
“早晨，靖王在城门口遇到一队老弱妇孺的灾民求救，没有防备便上前去帮忙，谁知道他们里边竟然混有刺客！周遭侍卫们都防备不及……”
江夫人说着，眼神落在咳血的小姑娘身上，瞬间惊恐的止住了声音。
萧怀凤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巨大力气，上前一把抓紧江夫人的肩：“他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送……送回了侯府。”江夫人被她过于猛烈的反应震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不过……”
不等江夫人说完，萧怀凤扭头便跑，有那么一瞬间，她惊诧于自己的比往常还要迅速利落的动作，差点以为自己又成了身康体健的钢铁女侠。
一路迅疾如风穿堂过户，头晕目眩马不停蹄的奔到侯府正殿，手指顿了一顿，才敢去推门。
屋内有香气幽幽，茶烟袅袅，窗帘半卷之侧，是天凌熟悉的身影倚在榻前，洛风端着盏茶似乎是要往他手里塞。
晨间的日光柔柔透过纱窗，点缀在他清雅眉宇间，愈发显得整个人都安宁沉谧。
听见萧怀凤的脚步声，天凌扭头望去，苦着脸一笑：“你来得正好，快给我评评理。”
萧怀凤一步一步强撑着走过去，惊讶而又心安地注视着他谈笑如常——
“我不过就是跟几个不成气候的刺客过了几招，结果江言风硬是把我送回了侯府休息，秦浩天非要给我屋里熏上凝神香，洛风一定要逼我把这盏安神茶喝下去，你说，我一个大男人，有这么金贵么！”
听到那些人紧张的样子，萧怀凤便知道此次肯定是惊险万分，只是，天凌这人，总是习惯把危险的事情说的云淡风轻，要命的事情说的风轻云淡。
她上上下下打量对方：“那你，受伤没？”
“没有，好着呢！”天凌笑的风雅如常，魅惑众生。
“那就好。”
萧怀凤也跟着笑了，笑容尽头，心间提着的那一口气突然松开来，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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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凤无奈的一笑，侧身躺下，目光掠过床榻上沉沉昏迷的那个人，眼神凝定半刻——千万要醒过来……
如今你我命运相同。
萧怀凤用衣袖擦了擦唇角，懒洋洋的转过身来，举着手里半朵芍药：“赏花，赏花。”
“这个时候赏花？”楚逸尘明显有些怀疑，“赶快休息！”
萧怀凤不满的撇了撇嘴，变机灵的楚逸尘好像不怎么好玩了，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容易忽悠了。
照目前这种状况，她要是被暴力狂楚小子再拎着衣襟甩到榻上，估计就是真的是全身散架了。
萧怀凤扶着椅子爬起来，抱着半朵残花亦步亦趋的爬上了屋子一侧空着的贵妃榻，笑的有些勉强：“我睡了，您请回，请回。”
楚逸尘把手头厚实的衾被扔到了她身上，潇洒的转身而去。
萧怀凤有气无力的趴在窗台上忏悔，心想哎呀真是对不住后窗下这些花花草草，好好地清香艳丽着愣是被她这一顿吐给糟蹋了。
造孽啊，造孽啊……
她忏悔完毕，又觉得还是不想动，不，或许是动不了，于是干脆再伸手摘过一朵木芙蓉，揪一片花瓣念一声——
她无声拒绝，却看见楚逸尘不由分说又伸手去拽她的衣领。
萧怀凤吓得啊呀一声从窗台上栽下来，缩在地上连连摆手：“别动手，别动手，我自己走。”
耳房门咣当打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向来不喜欢敲门的楚大爷，不过这么晚，他还不回去睡？
还没等她问出这句话，却听到楚小子先发制人：“还不去睡？”
一整天水米未进，此刻吐出来的只有胃酸胃液，喉管灼烫，腹部一阵阵痉挛的疼，
那混杂的滋味，叫人直觉得健康是福，平安是福啊！
……
念累了就又低头昏天暗地吐上一阵，突然觉得，这个挂在窗台上的姿势很是方便啊。
然后又庆幸，幸亏今天滴水未进，否则她得趴到茅坑前去吐？
“会死”
“不会死”
萧怀凤卷起衣袖，对着烛火微光，眼神晃了晃——
手臂伤口处的结痂又有重新溃烂之象，如同一枝梅枝上开出星星点点的红花，红的血腥、红的刺眼，红的让人惊心。
她眼睛微眯，一股强烈的寒意泛滥着涌上喉间，终于忍耐不住，推开窗趴在窗台上吐了个酣畅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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