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发玉冠，一袭白衫，容姿晶莹如前，只是眼圈依然青黑淡淡，显示着疲惫与倦意。
月色幽凉，空气沉寂，她和那人在秋夜的风中四目相对。
片刻，忽然觉得肩上一沉，被那人拉近了屋内：“穿这么少，站门外吹风不冷？”
萧怀凤看了看肩头突然多出来的一件银白色披风，鼻翼下萦绕着熟悉的清润气息，淡淡笑了：“我吹风还是你吹风？”
边说，便退后离他几步远。
“我想吹风，但是看见你已经站在风里了。”
天凌也是一笑，眉眼中有星光璀璨，熠熠生辉。
他在桌案前坐下，支起手肘看她：“大半夜来找我，进了屋却又离我那么远，这意思是欲迎还拒？”
“你这人，总是想太多，来找你，为公务。”
萧怀凤撇他一眼，打开一扇窗户，在窗前坐下，尽量让室内通风。
天凌略微失望的点了点头，一脸受伤的表情摊开桌案上的纸张：“雁鸣河是地上悬河，每年秋冬两季极易爆发水灾，这次水灾毁坏房屋万余座，良田千余顷，导致无家可归的流民数以万计，我已命人在城外帮他们临时安置居所，施粥救济，并且重建家园。”
“而疫情、自从你找到药材又妙手配方之后，已经得到有效控制。痊愈者已有十之八九，我这几天看到，济世堂前的病人是越来越少了，大人您劳苦功高啊！”
他顿了顿，嘴角一勾：“这样的汇报，大人满意么？”
“嗯。”萧怀凤眨了眨眼：“共计花费呢？”
“三百万两。”
萧怀凤笑了笑：“满意。”
她一手抚着披风上淡淡的金色云纹，敛了笑容：“你也说雁鸣河水无常，极易发生水患，我们赈灾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倒是觉得……”
“哦？”天凌挑眉看她，眉下的那双黑而亮的眸子，带着隐隐笑意。
萧怀凤在他注视下继续：“即刻动工，修建水利，从根源上解决水患。”
天凌眸间的笑意，突然绽开一片光彩：“知我者，唯卿也。”
他弹了弹手边的明黄色奏折：“这是我前两日禀与父皇要求兴修水利的折子，今日，他的批复到了。”
“哪里比得上你心思快。”萧怀凤对上他的柔和而淡然的笑意，也无奈一笑，“他怎么回？”
“人嘛，不是问题。边疆换防，顾家军十万已经召回京师，可以抽掉一万前来……”
萧怀凤心底一惊，顾家凯旋宴那天顾长风就提出过要换防顾家军，原来，不仅是为了避祸，还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天凌在那时就决意赴九漓赈灾，而且兴修水利了！
不，或许是更早……
难得他如此隐忍筹谋，怪不得一来就能把徐天阔拿下，顺便借元帝之手除掉老六一派，还解决了雁鸣河这时常泛滥的大祸害。
这深沉如许的心思啊……
思绪猛然被天凌的声音拉回：“钱嘛，是个问题，父皇说了，连年征战国库亏空，只能抽拨银两一百万，其余的，叫自己想办法。”
萧怀凤并不惊讶，元帝的心思都在征战安疆之上，军费花的多了，民生水利就自然舍不得出钱了。
她微微一笑，明白了后花园里那批银子存在的意义——
“圣上拨款一百万，赈灾费用可能会余下一百万，再把你那个小金库里的五百万拿出，修好水利绰绰有余。”
“小金库……”天凌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想，开口：“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
烛光下的男子微微抬眸，眼角上挑：“很多年后，我回家把俸禄交给你，你却说银子太少，不够买你的香粉胭脂，不够买孩子的虎头鞋花布衫，所以要我把私房钱上交补贴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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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人意？
一路想着，便走到了正殿，还未敲门，便有人推门而出。
可是天凌看到这些的时候并不惊讶，也并未将此事上报，而是又将地窖恢复了原样，严密封锁消息，并派暗兵把守。
当时，她心里不是不疑惑，但却并不打算开口问他，有些事，他不说，她便不问。
可是，天凌还是从她的脸上觉察出了一丝异样，问她：“在想什么？”
当时的萧怀凤不置可否，心知这些不过是托词，他或许是防着她的。
正如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也在防着他。
从不坦诚，也一直无法坦诚；隔着天渊，却被相互吸引……
“公务私务，我是过来人，还不明白么？”
江夫人把她推出房门，盈盈一笑：“快回去吧，今夜我留这儿。”
深沉夜色里的九漓城灰暗空寂，然而苍穹之中，月色幽美，星光欲流。
她平静开口：“在想，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夜幕微光下，天凌朝她轻轻一笑：“不多，正一件一件向你袒露。”
就如现在，花园里空寂无人，实则四周暗哨遍布，她凭经验感知，花园里布置得兵力，不比侯府四周的少。
她不禁想起初到九漓那晚，天凌派心腹四人掘地三尺，在后花园地窖中搜出白银五百万，据说那是上一批被劫的赈灾官银，当时，她恰好也在场。
萧怀凤心底一惊，脸上微微薄烫蔓延开来，只觉得江夫人这话似乎含着什么意思。
她抬头，对上江夫人明澈如镜的眼神，勉力辩解：“今天，是，是公务。”
她心中微动，穿上外套起身，穿过府中空寂无人的后花园像正殿走去。
秋末的风拂过脸颊，带着隐隐冰凉，确切的说，那凉，不是温度，而是刀剑铁器的味道。
萧怀凤并不惊讶，自那日手刃徐天阔之后，天凌带来的五百正规军将赈灾银两拉至侯府之后，就又都消弭于无形，但是，他们其实一直在暗处守着侯府内外，确保天凌的绝对安全。
萧怀凤披着一身月光回侯府换了衣服，将全身上下清洗干净，裹着一身干净的中衣临窗眺望，却看见正殿里，那还未曾熄灭的烛火。
正殿，天凌的居所。抬头看天，夜已三更。
江夫人无奈叹口气，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似笑非笑：“萧大人，靖王有你这样贴心的副手，真是福分。”
萧怀凤睫毛微微颤了一颤，垂眸不语。
江夫人接过她手里的银针，柔声浅笑：“前夜你在这儿，昨夜你在这儿，今天一早靖王殿下就来寻人了，今夜你要再不回侯府，难保他明天大清早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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