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怀凤淡淡一笑，眼含赞许。
其后几天，天凌带人在侯府查账整整三日，共查出来徐天阔利用职权收受贿赂八千三百万有余，并用极为机巧的手段搜出他的私密账本——
上边所记录的有利益往来的各地大大小小的官员一百三十七名，上至朝廷靠山老六睿王，下至七品小官，大都是睿王一党。
而徐天阔每年仅仅给睿王送去的贿赂款，都要比九漓向朝廷缴纳的岁贡还要高出两倍。
元朔十七年，仲秋，天凌派人五百里加急呈递上奏折、账簿以及累累证据，显示九漓侯徐天阔涉及贪污受贿以及刺杀皇子和赈灾副使重罪，在侯府伏诛。
而受害者天凌以最为宽和的姿态，放过徐家一族性命，引起朝野上下哗然。
当时满朝文武，无论是政见敌对还是支持者，都惊诧于靖王的宅心仁厚，有那样一句关于他的评价广为流传：金刚手段，慈悲心肠。
天凌翻着京都传来的密函看了许久，而后露出一丝如佛笑意，他习惯以淡然微笑的姿态面对一切，然而这不代表他就是佛，怀柔之势只是表象，铁血之力才是真正贯穿他筋骨的气势。
也许，佛也有火；也许，佛就是魔。
所以，满朝文武并不知道，这封奏折，还不算是结束——据知情者说，当时随奏折一起呈递上的那本神秘账册让元帝颇为震怒。
元帝向来对贪污受贿一事深恶痛绝，更觉得天下财产如同至尊王权一样，皆该为自己所有。
他紧急召见睿王，两人在御书房里相谈许久，睿王出来时面如死灰，满目悲凉，而元帝铁青着脸摔碎一只杯盏，冷冷吐出一句话：收回睿王户部职权，赐封地南岭。
南岭在天元朝最南边，此举，多少有些流放的意思。
不过，睿王自那日之后就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元帝碍于最后一丝父子情面，到底没有急着逐他去“上任”。
而后，元帝颁布诏令查抄审理账簿上涉案官员，一百三十七名，或斩首或削职或流放，无一放过，引起朝野震动。
如此一来，元帝的饮血之刀和靖王的怀柔之手，更凸显区别。
那年酉月，十字街头的铡刀上落下的人头，颗颗带着喷薄的血迹滚落一地，流血成渠，让人回忆起了宁王谋反一案的场景。
也曾这般惨烈而森然。
而远离帝京中血雨腥风，官场霍乱的天凌，正神色坦然的站在济世堂前，看着里边身影忙碌的赈灾副使——箫怀凤。
自他们到达九漓后，箫怀凤动作很快，组织官府在堂前增设许多帐篷医蜀，并带着五名医官不舍昼夜的照顾里边人满为患的疫病人员。
得了瘟疫之病，轻者高热不退、上吐下泻，重者昏迷难醒。
起初帐篷内被病人的污秽物吐得满地，而只有江家夫人——江孟氏一人毫不嫌弃的照顾，自箫怀凤来后，便也未曾犹豫的前去帮忙。
众人惊诧的看着这位身形纤瘦的帝京特使大人，竟然屈身耗在医署，轻柔的帮那些满身污秽之物的病人擦拭，给他们诊脉探病，一张清清爽爽的脸被细汗侵染成一片光亮。
那些原本心存忌讳的医官们也逐渐上前，一起照顾伤者，清理地面，煎药喂药......
不断有新的病人被卫兵们送去，也不停的有旧的尸体被抬出，出来进去的人皆是匆匆，不停发生碰撞。
箫怀凤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目送又一批裹着白单的死者被抬出，心事重重叹了一口气：疫病至今，由于药物短缺，病死者众多。亲眼看着一条条生命在痛苦中断那去呼吸，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然而，她还要维持面上的平静如常——“把他们以火焚烧，断绝病菌传染。”
镇定吩咐卫兵之后，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帐篷外，天凌正叙叙同守卫们交代些什么，而后，守卫们自动分为两拨，在帐篷周围划分不同的出入口，送人，抬人，碰撞事件再无发生，取而代之的是紧张而有序的救治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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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风摇了摇头：“此次瘟疫，徐天阔禁止我们官府施救。拙荆略通医术，她便以江家私人名义进行救助。”
“尊夫人善心可嘉，我倒是很想见一见。”
“殿下，我在府里寻了罐好茶，您尝尝。”
天凌端起杯盏轻轻一嗅，浅饮一口，意态悠闲：“很好，茶香，血更香。”
几个轻飘飘的字眼带来一地的颤抖和惊恐，箫怀凤抽了抽嘴角：这主仆俩倒是会演，她敢保证，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得罪这老狐狸了。
——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天凌云淡风轻，似乎并未打算怪罪他们接驾不力，江言风和罗子佑相看一眼，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起身告退。
江言风走出暖阁外，箫怀凤轻声叫住了他：“济世堂前的临时救济署，可是刺史大人所设？”
天凌突然咳嗽起来。
刘元的面色一下在惨白如纸，浑身带着被欺骗的怒意，指着箫怀凤骂：“你骗我？你用这种方式害我出卖侯爷！无耻……”
“你自己软骨头！还是以死谢罪吧！”
江言风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开口：“下官未曾听徐天阔说起靖王亲临之事，因此还没来得及准备住处，不如请殿下屈尊先到鄙府小住两日。”
“不了，本王住这侯府，就很好。”
待到那五百人把府中清理干净，天凌手边多了盏清茶。
那是洛风方才贴心沏上的，沏茶的时候，他手上还带着别人的血迹——
满地殷红的血迹里，刘元朝她踉踉跄跄行来：“大人，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求你把解药给我吧。”。
“没有解药。”箫怀凤笑了笑，盯着刘元惨白的面色，不疾不徐的开口，“给你吃的是山楂丸。”
顿了顿，整个人如麻袋一般倒在地上，难以瞑目。
严明在身后拍手称快：“三哥好样的，一颗山楂丸都能吓翻这混蛋！”
天凌却咳嗽的更猛了。
箫怀凤迅疾一刀划破他的喉咙，面不改色的踏过血迹走去。
身后，刘元惊恐的捂上脖颈，指缝间遮不住喷薄而出的血迹。
箫怀凤心中涌起淡淡苍凉，为天凌的智计无双，心思卓绝，也为他把自己蛮的滴水不露，懵然不知。
半晌，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罢，也罢，自己的身份，又何曾真正的对他坦诚。
或许他们两人，注定不能真正的亲密无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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