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凤看他的神情，想必是什么也没听到的，便也放下心来。
她偏了偏头：“看我？”
“嗯。”
天凌点头：今天萧怀凤坠崖后，虽然很快掩了衣袖，但他依然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几处伤痕。
他映着浅浅月光，撩起女子的衣袖，拿素帕仔细擦拭那雪白如玉的小臂上几道血痕：“你呀，你呀，从来都不懂得保护自己……”
他的手很轻柔，仿佛三月春风拂过面颊，萧怀凤如触电般微微颤了颤，一时不太适应被人这样温柔如水的对待。
她下意识的想拂去他的手，可是又莫名的不愿意动，不如，就暂且沉溺在他的掌心里，多享受一刻的温暖柔情……
天凌低垂着眸，捻着净帕一点点擦拭着她肌肤上的血迹，从小臂到手心。
身旁女子柔顺任他一点点抚过，如一只野猫收起了利爪，玫瑰敛起了花刺，仿若又回到了翠峰山上静谧相依的那个夜晚。
重逢许久，从学院到朝堂，终于又有了安宁如斯的独处。
他眼神中明亮濯濯，漾着满满的情绪，然而开口语气却仍然是浅浅淡淡，一如既往：“为什么回来？那日你说，你不喜欢勾心斗角。”
当初不是没想过带她回王府，可因为她不喜欢，他才不愿意强留。
萧怀凤偏头望他：“为了活命，有的选择吗。”
“为了活命。”天凌哂然一笑，心底深处因着四个字生出悲凉与无奈。
他轻轻摇头：“我这十九年来，为了活命，息夜斗，射星芒，搅风云，弄朝堂，满手血污，一身悲凉。这样的生活，又何尝是我想要的呢？”
萧怀凤温然一笑，泯去他话中寒凉：“那你最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啊？”
“有你的生活。”
他这句话仿若轻飘飘的，却砸的萧怀凤脑中一晕，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月色下，对面男子缓缓凝视过来，眼眸深沉如星海：“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特别淡漠的人，没有特别挚爱的东西，没有一定要得到的人，直到我，遇见你。”
萧怀凤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在学院树林里他的长剑刺向云凤影子卫的画面。
他和她，生来便是隔着天渊，遥遥立于银河的两端。
或许有一天，也会这样的拔剑相向。
不能，不该有任何的交集。
她蓦然长叹，终于无声无息地，拂落了他的手。
仰头望去，一轮明月高悬于空，光影在雪色窗纸上映射出一片莹白，似不谙人世悲苦，一味明亮濯濯，照尽世间的悲欢，也照尽天凌脸上微微的愕然。
萧怀凤理好衣衫，淡然一笑拂袖出门，在与他隔着三尺之遥的距离站定，那道门槛如同楚河汉界，突兀的横在两人之间。
她涩然一笑，夹着无尽的酸涩：命运何时不幽茫……命运何曾善待她……
不是不爱，只是，该如何去爱？
凉风乍起，揉碎她细碎长叹：“与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天凌的神情由愕然变得疑惑却最终平静下来，他静静开口：“你我之间，若是隔山，那我移山；若是隔海，那我填海！”
月色之下，身后男子的声音朗朗，掷地有声。
他起身朝他缓缓走来，皂青色锦靴踩在铺满了如水月光的地上，仿佛一步步踏着波光泛滥的银河而来。
越来，越近。
屋内屋外，隔槛而立，四目相视，时光仿佛凝滞于此。
他深切的眼神中隔空望来，静静看她，如含了满天星河一般熠熠，映的她轻轻一颤，心头漫过温热的感动。
夜风清凉，却又浓郁如酒，她在这漫天星光如酒清风中突然沉醉，又于那刹那间的沉醉之中望进自己心底最热诚的期盼。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耳旁：往前一步充满了风险，然而拒绝去爱却是最大的遗憾。
趁还活着，趁还有勇气。
她微微低头，长睫若羽轻垂，遮覆住眼底万千纷杂思绪。
眸间刹那一闪，最终没敌过那星海一般切切的目光，眼睛一晃，便被带入了他的怀中。
她来不及惊讶，亦来不及拒绝，便感受到温润淡雅的月华气息将周身包裹，仿佛又有透入骨髓的柔暖涌动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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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说的随意，然而眼神却在打量天凌，想探查到他方才是否听到了什么。
天凌笑意未改，坦然开口：“我来看你。”
天凌挑眉一笑，一把抓过她要缩回的手，不放。
萧怀凤想要抽出，却被他抓得又紧了些，抬头看见他眼底漾着的笑意，却也下不去手再去掐他一把了。
夜色深深，长身玉立的男女，四目相对，皆是一笑。
“哎，许你来不许我来？”
得意洋洋的男子拉她坐在窗前椅上，含混不清作答。
萧怀凤瞟他一眼，一脸无辜：“我来看姑母。”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簌簌而来，她并未回头，只是淡淡一笑：“阿尘，你
这么快就采完花了？”
身后的人愣了一愣，旋即开口：“倒是想采眼前这朵娇嫩的花，不知道你可舍得？”
一个笑的得意，一个笑的无奈。
无奈而笑的女子淡淡开口：“你怎么来了？”
萧怀凤这才笑着松了手：“想到殿下方才装醉帮我解围，我还轻了一些。”
“是吗，那倒要感谢你了。”
秋虫突然寂寂嘶鸣，和少女灼热的语句交叠而起，那年秋夜的誓言仿佛热烈到要拿整个生命去燃烧。
萧怀凤将壶中一口酒倒出，沁入榻前砖缝，她抹了抹眼角的湿润，缓缓起身。
刚才还在厅里醉的盈盈摆摆直往她身上倒的天凌，此刻扬眉浅笑立于面前。
她迎上天凌如月华般淡雅温润的笑容，一惊，而后一动，上前半步在他手臂处狠狠一掐，心中恨恨：我这朵霸王花也是你敢采的！
“还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那人抱臂痛呼，“嘶，下手好狠……”
声音含笑，月色里，那人一只手臂伸了过来，在她面前两寸处停下，虚虚托着她的玉颊雪腮，一副将欲采花下枝头的姿势。
萧怀凤略微疑惑的抬眼望去——
萧怀凤的手指轻颤，一滴酒晃荡着溢出落于手背，晶莹如泪。
她低头吮了一口，再抬首，幽暗光影里惊疲尽褪，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眸映的满室光辉，如火般燃烧。
“我要站在这世间最高的山顶俯瞰风云；我要让云凤的子民再不用为奴为隶，任人宰割；我要让我的至亲挚友再不会被人欺负，离我而去。我要变的强大，强大到无人敢欺，足够保护我在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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