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听得一震，忙过来使眼神带推搡的把阿妈推进里屋去，脸上霎时伤情满布，叹息道：“不瞒尤大爷！今早的时候左下林老弟去了一趟集上，忽然就听说……。”
“听说你那女婿丧命了是吧？”柳大爷道，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却是漱了漱口后又吐回碗里来。
老汉又露出一副更是神伤的表情：“唉！可惜了他。这不，一听说了，家里的就哭成了这样，实在是劝不住啊！”
尤大爷又开口道，神情阴沉：“郝老儿，想他远近闻名的百妻汉，是你们这山里人家多少老儿的女婿？却只你一家哭成这样！只怕其他人家的，早都躲在暗下庆祝呢！依我看…，莫不是你一家藏有什么端倪？”
老汉荒地解释道：“尤大爷可千万别乱吓我老汉哩！哪会有什么端倪？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管其他人家怎样看他？现如今，他即已是我家的女婿，便就相当于我的半个儿子，我哪会不伤心难过，去做什么庆祝？”
那马大爷就插口道：“是啊，你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去他家一月不到便香消玉损了。你是不知那家伙如何的手段？你女子虽死了，但在死的那一刻一定也还痛快着呢！他有如此功劳，若是你还不认他做半个儿子？我都不答应呢！哈哈哈…。”
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里，老汉的脸蹭一下就冷了，冷得让人感到可怕，冷得眼花在浊目里乱闪，冷得一把把刀剑在那灰蒙蒙的瞳孔里乱飞。而里屋里此刻也传来一阵哽咽，让人听得凄凉，仿佛夹着雪一般的悲痛，秋一样的哀伤。
这一瞬时，三双冷厉阴鸷的眼神又往老汉脸上扫来，老汉立马收了脸上的那股冷意，镌着笑回头对屋里喊：“快给三位大爷做些饭来。”
其实老汉心思间早就有所思虑。他顾及着在外躲藏的李天风，知道自己一旦忍不住心里的那团怒火，把着瞳孔里的刀剑就与这三人厮杀扭打，先不说能不能把那心里的一团怒火发泄了，会不会因此伤命。便是响声发出，无疑就会惊动在外躲藏的小相公。到那时他定就会现身来救，那不就正入这三人的下怀吗？若是这样，对于宰杀了仇人的小相公来说，岂不是一场莫大的灾难？而自己，不就成了致使小相公身处险地的人？是以，他由怒转笑，对马大爷的话表现出不以为意，同时往里屋呼唤一声，一来不让这三人觉得他在怠慢他们，其实更是想提醒屋里的妻子：“把悲痛忍住！否则就危险了。”
听得阿爹一声呼唤，阿妈哪能领会不了呢？便是几个呼吸之间，哽咽声就没有了。
随即，就听那柳大爷开口说：“你们也别装了郝老儿，你心里如何想的？我还不知道？那饭也别做了，你家的饭菜我们吃着刮得喉咙痛，待会儿把那母鸡给我送两只去，我兄弟自己动手做。”
老汉也并不感到吃惊，说实话，为妻子为何流泪而编出的这段瞎话连他自己都不信，甚至感到恶心，可笑。只笑道：“是是是…，定然送到柳大爷府上。”
那柳大爷又道：“今天我们来此，也不是为了吃饭的。正是为了你那死去的女婿。”
老汉道：“他一个看门的，死就死了，如何能劳烦三位大爷给他操劳？”
那柳大爷就道：“他自然死就死了，谁会在意他的那条烂命？只他偏偏早不死，晚不死，恰就昨夜死了，这可就犯了我们太保爷一家的霉头，为此，我们就不得不为他的死走动一番了。”
老汉便问：“如何说来？”
那马大爷忙插口道：“我太保少爷一家昨天收到了大爷家的来信，说今年全家都到他那里去过年，吃顿家族团圆饭。昨夜正要为此选黄道吉日以备出行呢！这不，恰赶上你女婿的死期，不正被他的血气犯了晦，昭示出行有个什么血光之灾的吗？郭老太爷最忌讳这些，还不得查个明白？”
老汉会意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那柳大爷便又道：“正因这事把郭老太爷激怒了，我太保爷一家自当要寻根问底，把那凶手揪出来，好好严惩。所以，你们这些山上住的，可得把那双眼睛睁得亮些，稍发现有什么不对，赶紧报给我三人知道。咱太保爷发下了话，说只要举报的，便给免了一年的租子，反之，若是有什么人想藏得匿得，先给打下五十大板子，然后在撵出这集子去。”
那尤大爷放来一双阴沉沉的目光：“郝老儿，这其中利害，你可知道得仔细了？想那老太爷平时最疼的人就是太保爷了。眼下这事激得老太爷发了怒，那太保爷岂会轻饶这人？只怕找到的话多是一条死路，到时候别搭上什么陪葬的就好！特别是在咱这交址集上。”
老汉忙道：“柳大爷，马大爷，尤大爷都在这儿说呢！老汉我哪敢打那马虎眼，自当牢牢记在心里。”
尤大爷便道：“既然如此，那便最好！”
那柳大爷这时就站了起来，说“郝老儿的屋小，应该藏不住什么人吧？”而后往那里屋里去，那马大爷和尤大爷也站起来，各往其余屋子去了，
老汉忙道：“敢藏什么人嘞！借来万双胆子，也不敢在三位大爷面前弄虚作假啊！”
一时只听的叮当作响，盏碎灯离。老汉儿站在桌前不动，阿妈在他身后，两人听得那破碎的坛坛罐罐却不觉可惜，心里只有万分的庆幸！
不一会儿，那柳大爷，马大爷，尤大爷各自从屋里出来了。柳大爷便道：“可得擦亮你那双罩子看仔细些，有什么异样的发现赶快来通知我们，别往他处去！更别有什么其它的念想。”
老汉忙应道：“知道，知道。不敢，不敢。”
柳大爷便望向其余两位大爷：“两位弟弟可还有什么没有吩咐妥的？”那两人轻晃了两下头。那马大爷道：“那公鸡可别让它跑了啊！还有我大哥的两只母鸡。”
老汉卑躬道：“自当全送上府来，马大爷尽管放心。”
三人便跨出门去，那尤大爷却又回头来说：“若是有什么不明白处？可想想太保爷家的手段。”
老汉唬得是一脸灰色，忙道：“都明白的，都明白的，尤大爷可别在拿捏老汉了！老汉胆小，胆小。”
“嗯！”尤大爷应了一声，三人便就一起出了门去，老汉撵上送他们，直至好远。
马大爷忙忙摇头：“咦~！不卡，不卡，咱这牙口，天生就是吃肉的。”
便是进得屋去，阿妈拉来板凳，让三位大爷一一坐了，又端出碗来，分倒了茶水。却被心细的尤大爷看出端倪来，问道：“郝家的被什么事闹心？却把眼睛哭成这样？”
这一脚只把李天风踢得是怒火中烧，正想从那密叶间跳下来，给这汉子一顿打，却想：“我若如此下去，不正给他们抓了？算了，只要他们不威胁到阿爹阿妈的生命，能忍就忍吧！”
李天风在那隐秘处怒火中烧，但老汉却不敢扬怒，把那踢坏的栅栏门捡起来竖在一边，笑脸道：“是那股香风把您柳大爷，马大爷，尤大爷都吹来了！早跟我老汉说么，地点定了，老汉用这把老骨头把你三位大爷驮上来！还许走这点路？”
那踢门的便是柳大爷了，说道：“你这把老骨头还驮得动谁啊？只怕我三兄弟随便哪个割棵根子出来要你老儿驮，也得挣去你老儿半条命呢！”
说这话的，是那叫马大爷的。
他自一进得这庭院来，眼神便左右搜罗，一对眼珠子很快就聚在屋角的那几只公鸡母鸡身上了。
只听老汉笑道：“你马大爷要是不嫌弃那肉卡你牙齿，老汉我下午就给你送过去。”
“哦！对了”老汉忽地惊醒，“刚才林家妹子说那太保儿要着人四处来看。我可得把这小相公先藏好了去，免得被他拿到。”
正这样说着，只见门外忽地撞进来一人，正是刚出去不久的那个林家妹子。她慌急的奔进来，模样十分焦急，道：“来了，来了……。快藏好，快藏好。”便是几句话说了，把个老汉和阿妈唬得灰不溜秋，神色具颤。阿妈登时就跳了起来，双眼看向老汉，盼他赶快想个办法出来。老汉则连拽带薅的来拿李天风的肩膀，一边就道：“快躲到屋里去，快躲到屋里去。”
李天风却不动，道：“屋里哪能躲得了，不害了阿爹阿妈吗？外面才好藏呢！只等他们来时，阿爹阿妈就当我从没来过，平常一般。待他们去了，我自会回来。”说着，对着三人微微一笑，即时内劲运至全身，“鸿雁南来”又使将出来。只消得一阵热风刮出去，一道身影转瞬间就消失了。而当三人看定时，屋里哪还有半点李天风的影子。
老汉笑道：“是！是……，想你柳大爷，马大爷，尤大爷是何等人物！自当有这样的了不起。”
“郝老儿！你家鸡又养得肥壮了嘛！你看，特别是那只公鸡，尾巴翘成那样，都快要比天了，怕是那几只母鸡把他照顾的不错嘞！啊！哈哈哈…。”
扭头从密叶间看去，却有三个汉子走来。
只见屋里老汉忙地奔出来，笑声应道：“在呢！在呢！”正跑去要开那栅栏的门，却被那高声叫唤的男人一脚踢开，三条大汉随之一齐撵进院去。
阿妈旋即把眼睛望向李天风，颤着几许泪花：“谢谢！”把头又点着，两股清流霎时从她的眼眶里淌了出来。
李天风恍然不知所措，忽只觉自己是做了一件顶为了不起的事。这事能让阿妈这样的好人都对他点头赞许。便是原先产生的那些罪恶感，愧疚，难过，皆在阿妈这短短的的两个字前遁影无形！这让他很痛快，觉得杀掉大汉这件事似乎是做对了。他把脸笑着，像个姑娘一样的看着阿妈，不做任何言语的对答。
老汉点头允了，又道了句谢。那林家妹子随即转身，又忙奔了出去。
李天风运足劲力自屋里奔了出来，就想着要捡那草浓林密的地方去才好，忽一时又觉得：“若我去得远了，那些来人仔细查出些端倪，对阿爹阿妈不利，我不是相救不了？便是藏在这房子四周要好些，倒时若有变故，我也好趁机把他们救下来。”打定主意，扭头便见茅屋左首处有一处杉木林，直把个地面荫得是日夜无光，寸草不生的。于是就连动身法，蹿了过去，直往林中树上去了。
便是刚在那林中密叶间掩好了身体，就听那茅屋外有一男人高声叫到：“郝老儿，郝老儿在不在家？”
屋里三人只又慌又奇，睁个眼睛以为是白天见了鬼呢。却听老汉道：“原来是武林里的，怪道能杀了那个畜生。”又安排说：“咱们听小相公的，只当他从没有来过，一切如是。林家妹子，你也快回去陪着林老弟，我们这里真有劳你操心了。”
那林家妹子便道：“那我走了，我家老头也只叫我通告你们一声后便赶紧回去呢！”
阿妈在床上躺着，不想说话，拿个泪巾儿在那揩鼻擦泪的，呜呜啼啼。老汉坐在床头，看着阿妈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把个脸沉着，握着阿妈的一只手。
忽然，只听阿妈道：“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这小相公。”
老汉点头示意，“昨天夜里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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