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风道：“那又是为何？难道还受他管？”
老汉道：“当然了。你知那镇市太保在这交址集有多大地盘，多少土地吗？”
李天风自是摇头以告，他哪里会知晓这些？
老汉便道：“我们这里人家都在传着一句话，说：除了黄土坡，土地都姓郭。你知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天风会意道：“是说除了一个叫黄土坡的地方，其它地方的土地都是姓郭的吗？”
老汉点头道：“真是这个意思嘞！”
李天风道：“这天下土地不说都是皇帝的吗？怎地是他姓郭的？”
老汉道：“那得是在那皇帝管得着的地方，像我们这些边疆之地，只要不发生战乱，灾年，便是天高皇帝远的，谁愿管你？”
李天风似有所悟，又问：“那即是他姓郭的又怎么了？可以去告给官主处理啊！说他霸占皇家土地，求个公平。”
老汉道：“谁不想这样呢？可你不知他家有钱啊？有钱就势大。想那官门里的，不知多少人都在暗里使着他家的租子钱呢？你说，我们能告的赢吗？而且，他家不仅再官场里有人，就是在那武林之中，也是有许多靠山的。试问这两股力量，我们穷人家又惹得起那一股？他镇市太保的名称，也不是那般就轻易得来的？否则又怎敢以‘镇市太保’自称呢？”
“那他是如何收你们的利钱？”李天风道。
“还能怎么收？”老汉语气显得愤恨，“一年辛苦种来的粮食，自然大部分都归他了！若是不够数额的，便拿钱去抵，若是那可怜钱也没有的，就有子女便拉子女去押，有牛羊拉牛羊去偿。反正交不出规定粮数来的，又什么都没有的，便会被撵出这交址集去，责令永远不准再回来。在我们这里，三两年间便会有一户人家被撵走。就是去年交秋之间，听说就有一家人被撵出去了。你若来早，就能看见那是真的可怜！”老汉把头摇着，似陷入一种不愿回忆的东西似的，接着又道“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两口子在哪里？但我估计，他们早死了！因为那女人被撵出去的时候，还带着一身的病。”
李天风一边听着，正愤从中来，忽地脑海里一闪，想起早晨见到的那对阿爹阿妈，想：“难道是他们吗？怪道在他们四周在见不到一点其它人家和多余的耕地呢？还有阿妈叫我来这交址集，原来她自己在这里住过。”就问：“那户人家是不是有一条狗？”
老汉露出一副略显吃惊的表情，道：“确实，据说是一条塌耳朵的大黑狗。”
李天风便知自己是猜对了，欢喜起来，道：“我倒是见过他们，还得喝了他们一罐药粥呢！”
老汉忙问：“可是都还活着？”
李天风道：“都在的，只那阿妈定是病的很重了，样子十分的黄瘦。”
老汉道：“是啊！那女人本来很漂亮的，可自从嫁给她男人以后，却不知如何就得了一种病，而后日渐消瘦起来，也做不得活儿，生不得一儿半女。最惨的是，还落到这般下场。”说着，老汉就不尽的摇头。
李天风顿时就憎恶起来，把那镇市太保念在嘴里，怒火中烧。他想起阿妈对自己的好，知她是个难遇的好人，可那什么“镇市太保”却把她从这交址集撵了出去，让她流离失所，这让他如何能安心接受？心里似莫名的就被人刺了一针，正有一股力量往拳头上冲，只听得老汉又道：“小相公在这里下车吧！你即去的是交址集，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要往交址集外的村寨里去，那地方离这还有些路程，不消得小半夜估计是走不到的，”又顺手一指，说：“你再从这里去，有那一刻时间保证也就到了。”
李天风一边仔细听着，起身跳下车来。那老汉旋即拉缰绳调转牛头，驶进另一条较为毛糙的马道里，他便在后躬身致谢，十分诚意，老汉连声说不用，并说畅说一番后的感觉十分痛快，也不知回到家后几时才能又有这样的感觉？李天风也自替他高兴，看他渐渐去远，才转身在那条东西去的马道上走将起来。
他一边走，心里又席卷起对什么“镇市太保”的憎恶，就幻想着要打他一顿才好，先替阿妈出出气，在叫他去把阿妈恭恭敬敬的接回来，且不准再叫她交什么利钱，过路费的这些。实在越想越痛快，他就在手里比划起来，嘴里也嘤嘤发出一些声音，像是厉声责问一样。
不觉查时，已出一个弯拐来，在一个抬头晃眼间，只看到一块平坝里到处星火闪闪，犹似夜空里此时缀着的繁星。李天风一猜便知是聚着不少人家才会出现的样子，他就欢喜起来。但刹那间又愁上眉头，想起刚才赶牛阿爹说的话，心里已是生了几分怯意，思量若处处都是以钱而论的话，那自己此刻就是一个叫花子，哪还有什么资格往那里去。
便是在这思量的左右下，他站在那儿看着，不敢向星火闪烁处走去。一时眼神晃过，就在右首边的路旁看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初时乍一看，只认为是个黑乎乎的矮子鬼呢！险些就骇了他一跳。后见这东西立在那儿不动，到更像是一块石碑，他于是就迎着走了过去。靠近一看，正不是他物，恰是一块标示地界的碑石。俯身往石碑上看去时，只看那石碑上镌着斑斑驳驳的三个大字，分别是“交址集”。
原来此处，正是那交址集。
他又在这交址集的界碑石前站了一会儿，忽地把心一横，顾自就言道：“怕什么呢？想来那什么镇市太保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赖他一赖又会怎么？只怕挑起了我的火头来，正好打他一打嘞！也省得空在这里想象，净耍些脑海把式了。”
竟是这一下子就把注意打定：“倒不如真就去耍他一耍子，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交址集？又是怎样的镇市太保？”
坚定地言语时，他已把大步迈起来，朝着那交枝集走去。
大骟牛不为将夜而恐惧，缓缓而行，牛车也不燥急，并不很颠簸。李天风望着老汉，只觉他目露蔼光，亲和无比，隐隐竟是和爷爷的一样，又忍不住开口要与他说话，道：“阿爹也在那交址集里受姓郭的的租子吗？”
老汉皱了一下眉头，回道：“我们并不在那交址集里，可我们也是要缴他利钱的。”
老汉笑道：“是！你不欠他租子是不假，但你如今要到里面去住宿啊！那交址集大半属了镇市太保的郭姓。你要到里面去，就得给姓郭的交孝敬钱，过路费，入乡礼，随俗包，还有什么踩地金，允住银，人头吊等等。这杂七杂八的算下来不花去大把银钱你怎么能搞定？而且，就是你过了这些，也还不一定能好好住上呢！”
李天风已是听得震惊不已，却又吃了一怔，道：“那是为何？”
老汉又道：“这过了镇市太保的关卡后啊！你还得在掏一些银钱交给客栈的那些老板，小二，否则，进不得屋去，就只有睡集上的大街了。”
李天风道：“本来我想与阿爹说的，但我想与阿爹多说说话，所以又忍了。况且阿爹的话使我了解这些，若以后有缘再来宝地，也不至于蒙头蒙脑的，乱了分寸，所以，您的话又怎能算是枉费了呢！”
老汉又笑道：“小相公倒是会说话，合我老汉心意。其实我看你这一身打扮，也知与你说了这些无益，只我这张嘴向来是闲不住的。”
二人说完，不觉相视一笑，望那天边时，斜阳已无，已有星辰掷出，只玄月还无踪影，不知还躲在何处？
老汉道：“那你可得准备好许多银钱了。”
李天风问道：“为什么？”
老汉面色突然变得凄苦，叹道：“唉！不满小相公，其实在我们那交址集里啊，住着一个镇市太保勒！你假若真要到集里的客栈里去歇宿，那你的银钱一大半怕也是要交给他的！”
听到此处，李天风不禁间只觉手脚冰冷，浑身有中瑟瑟发抖的感觉，轻声道：“那我还是睡树上去吧！先不说我的钱已经丢了，就是还在，怕是连他个站脚的地方也买不来的！”
那老汉闻声笑道：“你的钱丢了？哈哈哈……，那我这半天的话岂不枉费了吗？”
老汉张声道：“他还用干什么活儿！靠那些租子，他早把自个儿养得肥肥的了。”
李天风又问：“那这与我把钱交给他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欠他租子。”
老汉道：“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你是要去交址集住宿是吧？”
李天风点头回道：“是的。”
李天风还是大惑不解，满脑子疑窦，便又问：“那他是干什么的？”
那老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看来你的确不知这世事，确实像刚出门的小子。那镇市太保其实什么也不干，就等着时间到了，便到那集市里去，然后一家一家的收他的租子。等将那些钱收起来，他就拿回去，舒舒服服的过着比皇老爷还畅快的日子！”
李天风不知“租子”是为何？正想请教，但转念又想：若是问多了，只怕岔开了这阿爹的话，那他恐会又会和前一个阿爹一样，觉得自己烦。”于是只能猜这大概是去要什么东西！便又道：“他不劳动吗？”
李天风皱起眉头：“镇市太保？”忽想起早晨那个阿爹家的大黑狗好像也有一个‘太保’的名字来着，”又道：“他是干什么的？我的钱如何又要交给他？”
老汉无奈似的又长吁了一口气，道：“他是我们那交址集的土王爷，地头蛇。我们交址集大半的地盘都是他家的！你说他是干什么的？”
大骟牛乖顺非常，并不因突然多了一人的重量而恼恨，徐徐漫步而前，路途并不颠簸。
“哦！对了。”只听那老汉突然又道。
李天风又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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