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有场校际篮球赛。”他立在她面前没动，只低头看她。
“那——”她其实不想他走，“那你路上小心点儿。”
“没别的要说了？”他有点儿失望。
“你——”子谨抬起头来时，水灵灵的双眼下是两抹红晕，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他做了错事，怎么还问她有没有话说，他好不要脸，一跺脚：“你怎么这样！”
“哪样？”说着还逼近了她，俯身低下头，“你不喜欢吗？”
不远处的树荫下好像有人走来，要是被人看到他们这样，就更坐实了那几个嘴碎的女生对她的嘲笑——她的父母卖女求荣，急忙后退两三步，正色道：“我拿你当哥哥！”
他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眼突然黯淡了，还保持着方才俯身的姿势，轻轻地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像初秋后半夜冷彻人心的露水，“回去写作业吧，我走了。”
她立在门口，看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垂头丧气地踢着一块石子儿，在军区大院长长的梧桐道上越走越远。
回到家，关上门，拿出三张试卷，那时高二刚开学没两个礼拜，作业还不是很多，她在台灯下独自写到一点来钟，终于赶完作业。其实本来可以写得更快的，但是只要需要思考的地方，他猛然袭来的吻就占据了整个大脑，仿佛还能嗅到他的气息，往往要很久才能从出神的境地清醒来。
熄灯之后，整个司令部早就寂静无声，只有秋虫唧唧，叫得热闹，衬得夜深人静，凉席也似乎该撤掉了，躺上去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想起电影开场前，他拿出手机看了几眼，虽然嘴上说的是篮球队队长跟他吩咐些事情，可她的余光瞟到分明有其他号码的信息，他虽然没回，却也瞄了过去。突然很羡慕他们这些上了大学的人，可以拥有手机。她的高中明令禁止带手机入校，而且她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压根没有要手机的理由。所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她甚至不能联系他，只能每个周末心神不宁地等他来家里找她。要是以后他不来了怎么办？
当他是哥哥？子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么矫情的话来。她的心里也有过许多不纯良的场景，如果把他当哥哥，怎么还会想呢……
她的心里惴惴的，她的恋爱还不被允许，可他已经是大学生了，学习、活动和恋爱，是大学生的必修课，他是自由的。虽然他在的计算机学院以男生多出名，可中央大学是个著名综合性大学，文科院系多的是才情卓绝又清婉秀丽的女生，她想得愈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周日一早顶着黑眼圈起床了，眼巴巴地等到吃完午饭，就说想去市图书馆温习，妈妈还在身后唠叨作业，被她一句“早做完了”噎了回去。
背着书包，坐了两站地铁，径直进了中央大学，熟门熟路地找到篮球场，因为是金陵城最顶尖的两所高校之间的篮球赛，横幅也比旁的要鲜艳耀眼，场地边满是人，她来晚了一步。
隔着厚厚的人墙，她依稀听到裁判一声：“双方队长来投硬币。”仰头看看四周，有了主意。
教学楼虽然和场地隔着个花圃，可终归占据地形优势。她爬到二层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放下书包，然后从窗户中探出半截身子，看到了沈煋曜。
场上明明有十个人在奔跑跳跃冲撞，引起周遭高涨的热情，可独独她的沈煋曜会发光。他的兴致似乎不高，一直绷着脸，队友对他喊话也不答应，但每一步的位置都很准确，抬手传球或投篮都极其稳当，她似乎听到整齐的呐喊“沈煋曜”“沈煋曜”，他都有了自己的拉拉队了。
眼看要到中场休息，子谨在楼道的自动贩卖机里投币买了一瓶纯净水，冲到楼下，从篮框背后钻进人群当中，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空隙，看到不少女生围在中央大学的篮球队边。
沈煋曜接过一个女生递来的水，拧开，正仰头喝着，那个女生居然拿过一块白毛巾，兜头帮他擦汗，惊得沈煋曜站起身，自己按住那块毛巾。手中的水经过豪饮，早就一滴不剩，“我还要水。”那个女生仍旧笑着返身弯腰从地上的纸箱中拿水。
再次递到沈煋曜跟前的有两瓶一模一样的纯净水。他顺着纤细的手腕看上去，满脸惊喜：“子谨！你怎么来了？”接过她的水。
“你说有比赛，我就来看看。”
“沈煋曜，这位是……也不介绍下？”那个女生倒是好涵养，不动声色地收回伸出的手，还笑容满面地看他俩。
“这是我妹。”
那个女生长松一口气，笑得更灿烂了。
那天的电影没能看好，导致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愤愤的模样，于是沈煋曜乖乖地走在她身边，一言不发，送她回到院子门口，他低低地道一声：“我回学校了。”
“你，你为什么不住家里，今天是周六。”
电影院刚暗，观众们也逐渐停止谈话，周遭缓缓地回归平静。
沈煋曜拿起一颗爆米花递到她嘴边，她顺势前倾身体去接，不妨他猛地收回了手，双唇碰到的是他带点儿薄荷清香的嘴。
她呆住了，一直以来，他们之间坦坦荡荡的，大人们嘴里也是“哥哥好好带妹妹玩儿”，只是这个瞬间，他们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受到了惊吓，于是伸手去推他。谁知他的力气有这样大，仅用单手按住她的背，就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里。
她一直拿他当哥哥啊，他怎么可以这样，赌气地坐直了身子，不看他也不拿爆米花。
他老实了个几分钟，右手便偷偷越过作为界限的扶手，在她的膝盖上找到她捏成拳头的左手，整个抓在宽大的手心里。
子谨气得甩甩手，他反而更加用力。他俩角力，她必然败下阵来，只能老老实实被他握着。渐渐地，他又得寸进尺，用拇指在她细腻光滑的手背上来回摩挲，一圈圈一轮轮，像匝在她心口的圈套。
最大的一个厅，坐了近一半的人，还在连续不断地进人，果然是这个档期最受欢迎的电影。
子谨靠在椅背上微微舒展身体，身后传来一声：“嘿，顾震！”
两人一同回过头去，几乎正后方，隔着一排空座位，施勤冲他们摇手，边上坐着沈煋曜。
子谨的前胸贴着他的，她知道自己早就变得圆鼓鼓的胸，他感觉得到，双颊滚烫，手上却没有了力气，被他紧紧揽着。作为最后防线的牙齿，始终没有打开，他焦躁地喷出滚烫的气息，裹住她的双唇吸吮。
电影开始后后排还有人在陆续入座，这下子谨真的羞极了，右手握住拳拼命捶他的肩，他才松开手。
顾震递了两个爆米花到她嘴边，慌张地用手接过，才送进嘴里，顾震的一滞她没有注意到。
满脑子都是那年他们一起看《指环王》时候的情形，那不是他们头一次看电影，却是她记忆最深的一次电影。
南园离德基楼上的电影院不过一站路，两人边闲聊边走，很快就到了。
子谨拿着顾震发来的信息去取票，转头的时候，他一手端着盒爆米花一手拎着饮料，等在检票口。
尽管心脏在狂跳，子谨仍然保持了个淡淡的微笑，冲他们俩点点头，然后才坐正，然而再也无法像方才那样舒缓，如芒在刺。她支起右手抚着额头，隔开顾震，她不想自己慌乱的表情落了他的眼。
身后的座位上有观众入座，踢踢踏踏的皮鞋声。她借着混乱微微转过头，穿过晃动的人影，她看到沈煋曜正扭头听施勤说话，因为施勤坐着也比他矮小半个头，于是他用略微俯视的姿态看着她。突然他往这个方向瞟了一眼。电影院的灯瞬间灭了。
子谨转回头来，不知道他看到自己回头没有，心跳如鼓。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冷冷地打量他们俩，子谨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耳边传来顾震的声音：“直呼长官大名，没大没小！”
施勤根本不怵他，一把挽住沈煋曜的胳膊，“我的长官在这儿呢，你算哪根葱。”然后反而很客气地冲子谨挥挥手。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顾震在周五的晚上给江子谨打电话，聊了两句赵天峰的事情。子谨自然对他说了好几句感谢的话，谁知他倒很不客气，说既然江老师有意感谢，不如赏他个脸一起看场电影。这话说得猝不及防，子谨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应了下来。
这一季的电影实在不争气，挑来挑去，居然也只有《霍比特人》值得一看。
周六是个大晴天，吹动中央大学里无处不在的法桐叶子的风，却带上点秋日的飒爽，给人若有若无的凉意。子谨穿了件杏色的真丝衬衫配休闲裤，胸前一个大蝴蝶结，带着柔柔的慵懒，把等在宿舍楼下的顾震看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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