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压力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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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炖红宝石纽约客牛排

    零点

    迷你酸奶甜甜圈配香草味冰淇淋小球

    甜品:

    蔓越莓梅蛋挞配甜酒水果慕斯

    流心松露黑巧克力爆浆蛋糕配杜松果酥饼

    主菜中的扇贝刺身,可不是平常人以为的日式刺身哦,摆盘像一朵绽放的大丽花,“花朵”旁边宛如绿叶的是墨绿色的橄榄油海菜,再配以冻干酸酪与英式芥末,些许柠檬片作为点缀。它的滋味非常清鲜,扇贝肉软韧适度,能很好地吊起人的胃口。

    班尼迪克蛋又叫水波蛋,它的熟度是乐于尝试西式餐饮的人最喜爱的流心状。一份菜品三只德式有机黑麦面包切片,每片面包上馅料各不相同,分别是意大利帕尔马薄火腿、烟熏三文鱼和香气浓郁的黑松露油拌水煮菠菜配孢子蘑菇片,每份馅料上再顶一只班尼迪克蛋,上面浇上奶黄色酱汁。各种不同的食材交织在一起,组合出层次丰富的口感与滋味。哦,别忘了,这蛋还是特别的英国矮脚鸡蛋!

    那道叫“慢炖红宝石纽约客牛排”的菜品,它的英文名字里重点是“Ruby New York Strip”,(虽然Ruby是我的英文名,但这道牛排跟我可是半点关系没有,在这里Ruby是用来形容牛排的颜色。纽约客牛排面试那天我被蓝总问到出糗,现在我已经知道它和西冷牛排或者沙朗牛排,其实是一个东西,是有一定厚度的牛前腰脊肉。)我原来以为这道菜是西餐常见的煎烤牛排,结果出乎意料,却是慢炖的牛排,一大块牛排炖得熟软、筋肉具烂、软糯上口,肉的颜色真是红宝石一样的深红色,配以土豆泥和橄榄油芝麻菜拌甜洋葱丝和黑椒酱汁。再深度讲这道菜的细节,我就有点外行了,不知道下面该怎么继续,不如直接给出四个字的评价:太好吃啦!

    吃到这里,我已经对餐厅的厨神Mark从头到脚,崇拜得五体投地!他不到40岁的样子,是一位身材魁梧、略微发福的外国大叔。虽然外貌上不见什么特异之处,但经他手的菜品真是好吃到爆炸,令人不得不佩服!蓝玥餐厅到底是怎么把他请来的,我真是好奇啊!我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如果有机会,一定得跟Mark和小宇哥认认真真地学两手。

    主菜结束上甜品之前,Mark特地安排了一道小零食,新鲜出炉的迷你酸奶甜甜圈搭配淡雅香草味的冰淇淋小球,一个圈一个球,两种东西,一热一冷,一样一颗吃下去,瞬间清理了之前牛排炖菜在餐后留给口腔味蕾的混沌感,让人精神一震,开始期待随后而来的甜品呈现的美味。

    第一道甜品是口感温和的蔓越莓蛋挞,配清凉的水果慕斯,其实说是甜品但也并不很甜,慕斯配了西班牙甜酒,含着微微的杏子香气,甘酸爽口,正好搭配滋味清甜的蛋挞,二者搭配出清凉柔美的感觉。另一道甜品是流心松露黑巧克力爆浆蛋糕配杜松果酥饼,前者是主打巧克力的醇厚滋味,后者追求的是浓郁香酥的口感。酥饼非常小,搭配体量较大的蛋糕,恰当地平衡了巧克力的甜腻。

    就在我还沉浸于舌尖的回味不能自拔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错愕:前厅团队和后厨团队竟然唇枪舌剑地开战了!

    “OK!菜都吃完了,大家可以发表意见”!Mark张嘴一口伦敦腔,说话表情丰富,他嘴一瘪,双手摊开,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好,我们抓紧时间。”Michael指指小白:“从你这儿开始!”

    “我觉得头盘开胃菜,珍珠鸡酥皮派和三文鱼卷都不错,蓝莓果酱配烤鹿肉圆这个菜,因为不常吃,所以鹿肉我不大接受得了,班尼迪克蛋虽然好吃但格调不高,北京的好几家西餐厅都有类似的菜品卖,代表不了我们餐厅的特色。其他菜品没觉得有问题。”小白上来就毫不客气。

    “我赞同小白的意见,鹿肉太特别,班尼迪克蛋没啥惊喜,我也吃不出矮脚鸡蛋和普通鸡蛋有什么区别,龙虾奶油挞配菜的麦片不符合中国人的口味,这道菜里的配菜花椰菜如果换成芦笋更符合我们高端餐饮的食材定位。牛排味道很好,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炖肉,没有牛排的质感……”

    “龙虾奶油挞太腻,吃不下去!”

    “三文鱼卷也很老套,没有惊喜!”

    “黑松露巧克力爆浆蛋糕,表面黑松露的质感和爆浆不搭调,硬做成这样真的好吗?”

    …………

    前厅服务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都上来各种挑毛病,一点也不讲情面!他们这是怎么啦?干嘛这么挑剔?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我有点坐不住了,想帮大厨们说点好话,刚要插嘴,Michael一把按住我:“Ruby你不要参与,坐着就行了!”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场面太意外了!

    小宇有点脸上挂不住了:“爆浆蛋糕如果做成一般的火山岩龟裂表面,当然看起来没有仿松露巧克力形态的蛋糕高级啊!你们不是强调我们自己的特色嘛,做了跟别家不一样的出来,你们又接受不了!另外,拜托菜单看清楚一点,这叫‘流心松露黑巧克力爆浆蛋糕’不是‘黑松露巧克力爆浆蛋糕!明不明白啊——”他脸都涨红了。

    不过那个不满意蛋糕的家伙也不示弱:“OK,名字说错了,不好意思啦。可是仿松露巧克力这种外层,表面是巧克力粉,你一爆浆出来,感觉就跟和水泥一样,当然不好了!”

    我顺着声音看,哦,他是蓝玥的“六大天王”之一,刘珉珉,英文名叫Frank。想想他说的也未尝不对,看来每个人对餐食的个人感受都各有不同,所谓众口难调就是如此吧!

    蓝玥“六大天王”的另外三个分别是:Alan许昭明,Gary张斯阳,Joe王讴,确实都是真正的帅哥。(另外插一句,小白其实名叫白逍,他的英文名Glenn从来没人称呼,大家更愿意叫他小白。)

    接下来,“六大天王”和小宇他们几个年轻厨师就真的吵起来了,你来我往,毫不客气。现场越来越火爆,基本上有谁划根火柴就要点着了。

    我看看Michael,他只是略皱着眉头,并没言语。而大厨Mark倒是双手抱胸,神态自若地很淡定。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两边渐渐安静下来了。Mark笑了,他连说带比划:“Brilliant !”“Dear Mates, let’s vote!”

    投票吗?投什么票?不过,传说中的英式英语就是这样夸张吗?Mark果然是腐国来的,随口都是Brilliant !而且还用Mates 这个词来和大家称兄道弟。

    他分给每人一张白色卡片,上面印着刚才试吃过的菜名,告诉大家在自己最喜的菜名字前面的方框里画“X”,而且头盘、主菜、甜品只能各选一个。

    最后的结果嘛,三文鱼卷、牛排和爆浆巧克力蛋糕入选了。Mark开心地带着他的厨师们消失到后厨。

    我问Michael,这是怎么回事啊,吵架吵得这么凶?

    Michael摇摇头:“你就适应一下吧,这是咱们主厨Mark的绝招儿!他一个老外在中国总是觉得自己不够了解本地的口味,就想出这个办法来让大家给他反馈信息。另外这也是他磨炼厨师团队的一种方法,叫压力测试!”

    “压力测试?”

    “对,味觉感受因人而异,因此,任何美食都不可能100%受到客人的肯定。这种测试就是让厨师们知道,自己的菜品出餐后,其实会遇到各种负面评价,客户的苛刻其实远远超过你的相像。多数时候,像我们这样的高档餐厅,客人出了很贵的价钱,而且提前预定,对美食的期待是很高的。如果不满意,他们当然也不会当面指摘,但是却很长时间就不再来了,而且还会把负面评价散播到自己周围的人群。我们做这样的模拟测试,就是让厨师们习惯承担压力,了解客人对美食的苛刻要求,在日常操作的时候,总能保有谦卑的心态。……”

    “哇!太厉害了!可这种吵架,咱们中国人不适应啊。”

    “没办法,一开始我们都不好意思说他的菜有什么不好,结果这哥们儿生气了,说我们不配合他工作!”

    “那就现在这样吹毛求疵吗?”

    “是啊,你越说菜哪里不好,他越开心。真是受虐狂!”

    “可小宇他们不是啊,我看除了Mark,厨师们都很不开心!”

    “嗯,但这招儿很管用!不过,我也早就注意到了,每次试吃完了,前厅和后厨两边小伙伴儿们都尴尬好几天,其实今天两个团队已经有有点不和谐了。我得尽快想想解决办法!”

    烤花椰菜配脆麦片龙虾奶油挞

    帕尔马火腿熏三文鱼黑松露菠菜蘑菇配班尼迪克矮脚鸡蛋

    今天的菜品就是来自我面试时翻译过的那款菜单,当时光看菜品的名字已经十分诱人,而现实的菜品摆在面前的时候,从头盘开胃菜开始,每道菜品摆盘都及其考究,呈现出令人惊艳的视觉效果,那想知道舌头的感受吗?呵呵,反正我的舌头已然如痴如醉了。

    还记得吗,那个包括7道菜1个零点2个甜品的菜单是这样的——

    开胃菜:

    莳萝玫瑰三文鱼卷

    主菜:

    海菜橄榄油香料扇贝刺身

    “你还有这职业病呢啊?怪不得这么瘦,估计得厌食症了吧!”我取笑他,又不禁问:“不想请吃,那你问我什么意思啊?”

    “咱们最近要有新餐上线了,每次上新餐都有全体试吃,你可准备一下哈,提前少吃两顿饭!”

    “是吗?还有这种福利?”我很好奇。

    肝泥珍珠鸡酥皮派

    蓝莓果酱配烤鹿肉圆

    Michael带领我们前厅服务团队,餐桌两侧一边四个按位置就坐。我被安排在Michael左手边的位子。虽然我只是临时的实习生,在餐厅工作团队里的重要性为零,但Michael他一向是这样,开会和集体活动都让我坐他旁边,美其名曰显示对女性的尊重。当然,我也明白这是他关照我的一种方式。

    不一会儿,主厨Mark就带着小宇他们排成一队,从厨房列队而出,整洁的白色厨师工作服,高高的厨师帽,两手在胸前端着洁白如玉的骨瓷餐盘,依次走到每个人的右侧,上菜……然后,每个人双手交叉抱胸,站在椅子的左后侧,看着我们吃完,观察每个人品尝菜品时的表情反映。然后他们收拾餐具,回厨房。紧接着再过一会儿,Mark又领队带他们出来为大家上一道新菜,然后重复上一道菜的服务程序。这顿饭吃得仪式感好强,它让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西式豪华盛宴的美好。

    “不想!”我白了他一眼:“你想请客啊!”

    “我厨师还请什么客啊!上完班儿多看一眼吃的都觉得晕!”

    不过小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悠悠地说:“真羡慕你一点压力没有,我要能像你一样光吃就好啦!”

    果然我们接到通知,周三11:30餐厅集合,参加新餐试评会。

    哇塞,一进门我就惊呆了。在餐厅的玻璃屋休闲区,展开了一张10人西餐桌,餐桌上铺设雪白的银边台布。桌上中心位置用纯银烛台和鲜花装饰,烘托出浪漫高雅的气息……靠!也不知谁布置的!自己人吃饭也搞成这样,这逼格真是高得不要不要的!

    “当然,每次上新菜之前,都全体试。”小宇肯定地答。

    “那好啊,我今天就开始不吃饭了,一定留肚子尝尝咱家各位大厨的手艺!”

    这几天心情很坏,原因嘛,我自己清楚。主动Pass掉了自己对那位高富帅男神的暗恋,心理上还是承受了些负能量,莫名地黯然神伤。但我努力做到不把情绪带进工作中。每日看着使馆区的名流贵胄在餐厅觥筹交错,也能暂时感受到一种安宁祥和。

    不过蓝玥餐厅最近却有喜事:大厨Mark回来啦,感觉除我之外,其他人都从日常绷紧的状态松了一口气!第一个开心的,当然是小宇哥了:大厨回归,二厨就回归本位,没必要天天强撑顶着那么大压力了,可以偶尔有空闲拉我去垃圾桶边儿聊天儿了——

    这天,小宇见我情绪不高,特地故作神秘地问我:“最近想不想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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