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秀才躲在较远处的一座坟包后，他偷眼看着金豁贵一番行径，这时心中也大定，整了整长衫，抹干净面上污垢泥土，大摇大摆向金豁贵走去。
秀才到了金豁贵旁，刚好听见他喝问老少，“你二人说乃是此地郎中，为何趁夜在此做这盗墓挖坟，损阴断德，有失人和之事？”
二人依旧跪在原地，不敢起身，那老人哀声道：“壮士想来不是本方人，不知此地之事，我二人做这挖坟掘墓行当虽有失人理，但也非是缺德没了人性，壮士且听我细细说来，此地名为‘孝家村’有千来户人口，隔此地一座山头还有个地处，名为‘忠家镇’也有千余人口，那镇中个个腰缠万贯，家家锦衣玉食，户户家田万顷，不愁吃食，而这‘孝家村’却是每户家徒四壁，终日为饭食困扰，‘忠家镇’时有活计也常来接济‘孝家村’的人，但无奈本性不实，又贪劳好闲，整日只想把肚腹填满，经常把主家零碎偷去，主家的人说了几次，见他们不听，也不在用他们，两山头的人自此不曾来往，直到我祖上为逃战乱，误入此山，那时刚好遇见‘忠家镇’公子出门游玩，受一只恶禽惊吓，让魂给勾去了，祖父出于善心，替他诊脉察看，写了副药方，而这药方中有一味药便需人的骸骨为药引，可当时乃是在荒郊野外，如何寻得人的骸骨，恰在这时，有几个‘孝家村’的人上山来采野果，有个家仆心头一转，把自己心中所想告于掌事的。”
金豁贵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有些动摇，自觉一生虽非是什么善者，好人，但也从未不分青红皂白，乱心害人，而面前这还是个郎中，若他所说不假，我要把他杀了，先不管他是好是恶，可就只他救人无数，有莫大的功德，这岂非作孽，有伤天和，自己百年之后到了阴司处，把那前生善恶事一翻，光这条人命我就要在修罗地狱多走几遭，恐还要连累老父与兄弟。
想到此，他心中凶意不由散了些，可就当他消来杀意，垂下钢刀，那少年却是有了动作，他眼睁睁见自己姥爷诺大年纪，还对那人下跪磕头，苦苦求饶，心头憋闷不已，恨不能生吞活剥这恶人，他是越想越气，忽的手指碰到一物，低眼看去，正是自己刚刚脱手掉落的铁撬，他咋一看见这铁棒，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只是不想让姥爷继续受辱，一把抓住铁撬，冲向金豁贵，大喊着，举棒朝金豁贵面门打来。
金豁贵虽凝神细思，但这少年举棍向自己打来他却也是看在眼中，他轻笑一声，见这少年高举铁撬，虽气势做足，但就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又把双手高举，空门大露，一看便知与那地痞一般，只凭一股血勇之气，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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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豁贵看得有些索然无味，把刀插回刀鞘，懒洋洋说道：“得了，得了，你这老头叽叽歪歪，又是哭，又是闹，整得似个娘们，让人看了好不厌烦。”
老人一听这话，又偷眼去瞄金豁贵，见他果是收了宝刀，心中稍定，拉着少年向金豁贵又急急磕头拜谢。
金豁贵听了，自是不信，瞪眼斥道：“郎中！哈哈，老儿你当爷是好糊弄的，那郎中个个把门户开在生人地处，替活人治病解痛，哪有人是半夜三更，来这死人归所挖坟盗墓，扰亡人清静，你莫不是还要来给这地里骷髅问脉看病不成。”
老人噗通一声下跪，连声告饶，“壮士，小老儿句句属实，不敢有所欺瞒，小老儿一家已行医三代，那山上有个村子，壮士若是不信自可将我二人押上去，寻问个清楚，明白，还请壮士明鉴。”
少年被踢飞，老人心中又惊又痛，他急忙忙到少年身旁，也来不及替他查看伤势，在少年身前又是猛的下跪，向金豁贵连连磕头，涕泪交加，苦苦哀求，“壮士，壮士饶命，孩儿不懂事，若冲撞了您，请您看在他年纪尚幼，不晓事理，饶了他这回吧，您若有气，只管把气出在小老儿身上，恳请壮士饶他一命。”边说老人边重重磕着头。
少年听了，失声惊叫，“爷爷！……”可还不待他把话说全，就见老人霍的转身，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少年脸上，把他打得向后一倒，口吐血沫，面上几个指印清晰可见。
老人打完孩子，紧抿着唇，半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又一回身，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全身颤抖，在不曾起身。
少年举棍打来，还没近身，就只觉胸口上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打来，把他带飞出数丈之远，这刚一落地，他就只觉胸口似要碎了般，火辣辣的疼痛难忍，却是刚刚他的铁撬就要砸中金豁贵天灵盖时，这少年心中却是突的犹豫不前起来，不知该不该要打面前这人，在这生死之间他手上气力不由收了几分，心中也露出了胆怯。
他眼神变换间，金豁贵尽收在眼，他起初见少年冲上来，心头被压下的怒火本是慢慢被压了下去，可见这少年不识时务，无名火顿时又升起，本打算要剁了这少年，可一眼瞥见他眼中的不忍，挣扎与胆怯，金豁贵胸中的杀意不知怎的又消散不少，本是挥刀斩首的一击也换成抬腿飞踢。
第六十一章镜中花，水里月（十七）
想到此，金豁贵蹿上坟头，拔了钢刀，喝了声，“呔，你两个毛贼，三更半夜在此作什么勾当。”他跃下坟头，手握凶器，似个强人往二人身前一站，吼声如虎啸震林。
一老一少被惊了下，少年吓的把铁撬往地上一丢，一屁股倒栽地上，老者也吓得不轻，但并未如少年这般失态，他颤巍巍抓紧了锄头，上前一步，微微挡在少年身前，抱手作了一揖，“壮士且莫动手，我祖孙二人并非什么恶人，乃是这方山林的郎中，还请壮士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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