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老人沉默片刻，缓声道：“也许吧！老了这耳朵就不行了，娃儿咱们快些挖，我总觉今夜渗得慌，也不知是个什么理，想来老爷是岁数大了，没了血气。”
少年呵呵一笑，笑道：“往日老爷常说老成持重，人老心不老云云，怎的今日却生了这哀愁之心。”
老人长叹一声，讲道：“娃儿，你父亲去的早，老爷这门手艺本不该传你，到你父亲这就应让它断了，唉，怎奈这些年家中没了你父亲，咱们又没得活路生计，老爷也只的把心黑了，让你也昧着良心继承这缺德饭碗，这些年老爷心中确实不安，心中对你不起，也愧对你先父。”那老人说着，心中悲楚，不由低声抽泣起来。
少年答应了声，继续去挖那坟墓，躲在不远处的金豁贵把二人的谈话收在耳中，虽不明白他二人此番行径是何？但见他们于夜间做在挖坟掘墓的缺德损阴之事，料来也非是什么好人，想着今日既让我遇上了，就该管上一管，还死者安息，替天灭了这等鼠辈。
二人没走几步，忽听得有挖土凿窃之音，秀才一惊，靠近金豁贵几步，语声颤抖，“金兄，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金豁贵也听见了这声音，虽轻但有迹可寻，见秀才在般表情，心中不屑，正色道：“这听来有些不同寻常，你看这四下里尽是暮陵，又是黑夜，这活人应该不会出现在此，我听这声音似那棺材板被挠的声音，想来是个死鬼想要推开棺板，出来吸人气。”
秀才听了吓得两腿没了气力，险些一屁股坐在地，哆嗦道：“金兄啊！你可莫说笑来吓小弟，小弟身弱体衰，经不得你吓的，要是吓出个好歹来，家中老母可是也没人照顾的！”说着，他竟滴下几颗泪珠，拿衣袖轻掩面颊。
少年也停下手中活，被老人感染，叹口气，“老爷，这怎能怪得了你，一切都是命，我父母早逝，没能为您养老送终，还累得您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把一支眼弄得失了明，那是他们不孝，可这也没法，这人命天注定，世事皆无常，老天要收你谁也拦不住，他们走便走，这也就算了，可千不该，万不该，却还留我这讨债鬼，累得老爷这多年辛劳，让老爷重操旧业，终日奔波，何谈对不起我？有愧我父？要说愧也是我父母愧了老爷，对不起您老人家。”
黑夜中瞧不见老人是何神情，但却听见夜色下老人擦了把眼泪，长叹道：“娃儿，今夜做了这行当，你与我便去给你父母上柱香，道个别，随我回祖家，那里虽生活不宜，时有战乱，但也有许多谋生之道，我百年后，你就将这活计给丢了也能安生，也省得老爷下了地府还要为你牵肠挂肚，把心不安。”
一人听上去声音有些苍老，“娃儿，你刚刚可有听见个什么声音？”
另一人语声青涩，听去是个少年，“不曾听见，此地谁敢来，也只有我二人在挖这药物，那风刮的又猛，想来是老爷听差了。”
秀才初见这堆坟包时就心中害怕，还担忧金豁贵要自己随他穿过此地，心中正自寻思该怎么劝他绕路而行，就听他说了这话，急忙止住脑中思绪，寸步不敢离，随金豁贵脚前脚后绕着坟堆，向远走去。
走了没多远，隐约见前方有条土坡小道，二人上了小道，往上急走去，这时乌云离了圆月，借着皎洁月光，秀才偷眼巡看四下坟包，只见这些坟包有的为土石堆成，有的坟前立着一块缺了头的朽木作墓碑，上面字迹也早已看不清，而有的则整座墓地都由白玉花石砖沏成，丈地有在普通坟堆的五座之大，四方左右有白漆矮墙护住，东面墙上还有‘清白世家’四字龙笔蛇形，透过矮墙看进里面，更建有三合玉石制成的桌椅，呈三花聚顶方位构成，正好与坟墓应对四方，各类坟墓均有不同，但只一眼秀才便看出哪家的墓是富人家的，哪家的是穷苦人家的。
金豁贵冷哼道：“你知道个毛，那若是个鬼来，它叫咱们听见了，咱们在怎么走也出不去，若是个人，你看这四野尽是坟堆子，定也不是个好鸟，索性我把他也变做个真鬼。”话一说完，金豁贵一甩手，把秀才扔在原地，向声响处急奔而去，惊得秀才是左右为难，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原地转了两圈，眼看金豁贵越走越远，身子在夜色下就要瞧不见，哭泣道：“祖宗啊！我怎遇到这把命当不是钱的憨子，罢了，罢了，你若被鬼害了我也逃不得，索性陪你走一遭。”把心一横，急赶慢赶追了上去。
金豁贵听着声音越来越响，在绕过十几个坟包后，那凿砸声更显，听到这声音，他心中略略安下来，细细聆听，那所发出的凿砸声音却是由铁锹，铁杵，铁锤，铁铲等铁器击打在石块上的精铁交铭之音。
金豁贵躲在一座坟头后，凝眼去看，去听声响传来之处，这一凝神细看，就见不远处有两条黑影劳作着，一条黑影似拿着锄头在挖着什么，另一条黑影则执着杆铁锹在地上撬着某物，同时听见他们在低声交谈着。
金豁贵看得无奈，也没去理会秀才是何神态，将钢刀拔出，喝一声，“好个龟孙子，大爷今日倒要看看那棺材里是人是鬼，若是人我就把你变做真鬼，要是个鬼，哼哼，我便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话毕，金豁贵真就提刀快步向声响传来之处急步走去，秀才大惊，上前拉住他喊道：“金兄，莫去，莫去，你怎还要去寻它的不是了，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往死路上撞吗？”
第六十章镜中花，水里月（十六）
二人匆匆而行，摸黑向西方急去，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又到一座山脚下，两人一见这山，都齐齐止住了步伐，心中发悸，面面相觑，只见在二人前面立着一座座坟头，一排排的石碑灵位密密麻麻，略一看去竟有百来之多。
金豁贵环视一圈这坟堆，心中有鬼，只觉有无名火在烧，对秀才说道：“此地不对，随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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