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眼下的他只在乎皇帝。
只在乎皇帝是不是同样明白他的意思——
不，或者更直白点来说，庄简亲王亲王已经对皇帝的脑子不抱有任何希望了，所以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只要皇帝能明白眼下的局面是玩不下去的就成了。
毕竟皇帝就是再瞎再蠢也该知道事情眼下已经被架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吧？
所以别再玩下去了，台子已经太高了，就算是皇帝，玩嗨了也是有摔死的可能的，乖乖的滚下来，还来得及赶上庄简亲王再给他擦一回屁股呢。
……却大抵也是最后一次了。
但，皇帝能有这个眼色吗？
……
…………
别说，皇帝还真有。
甚至于连庄简亲王都着实低估了皇帝在这方面的敏锐程度，别说庄简亲王期待的皇帝能明白过来的事儿了，连那些他没期待的皇帝都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毕竟这位也算是开后宫（院）模式的先驱，怎么都不至于一无所知吧？
所以皇帝不但明白，甚至于都已经明白到了一种能够感受到世家勋贵们的烦恼的程度了：
那就是，这个叫自己觉的糟心不已的家伙，为什么偏偏就是和自己同宗同族者的长辈呢？
以至于打不能骂不能，就连冷待对方……也要考虑一下影响问题再暗地里动手。
烦。
烦啊！
圣人曾言‘水至清则无鱼’，可这也不是自己身边全是这些污糟事儿的理由啊？
……
幸好庄简亲王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不然他一定会先把皇帝打一顿，然后再把皇帝打第二顿。
前面那顿是帮圣人动手的，好叫这个都坐到皇位上的后辈知道什么叫做不学无术侮辱圣贤：□□是圣人说的？□□又是能这样用的？
而第二顿是帮自家祖宗捶的：他们好容易打下的江山便宜了这么个玩意不说，竟然还真就因为皇位而不好教育这东西了——如果不是因为皇帝的唯一性和至高无上的地位，若是换个人家，就凭庄简亲王的辈分，那真是族长都能被摁在条凳上揍一回了！……这皇帝简直是个坑祖宗又坑长辈的东西!
但自己眼下还要盼着他能少坑一点是一点。
……
…………
而也许是庄简亲王搭起来的舞台太高以至于皇帝这个天子都有了几分畏高的感觉，也许是庄简亲王此时直视这皇帝的目光中着实有着太多叫皇帝不敢直面的东西，总之，在长久的沉默的沉默之后，皇帝终于做出了一件不至于叫庄简亲王当真弑君的举动来：
他退让了。
即使退得很有卷土重来——或者说是事后报复——的可能：“这事儿……这事儿当真……当真……”
只皇帝‘当真’了两回，都没有真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来：不是他词汇太少，而是这时候说什么都觉得有些不对。说真荒谬吧，但皇帝却是已经下意识的知道自己事后怕是得承认这份荒谬了，但要就这样承认这事儿是真吧，皇帝还真不怎么情愿。
因此磨来磨去，那心思如滚珠一样的在这两者之间滚了几滚，也着实找不到一个停靠点。
只得一抹脸：“老皇叔，你却和朕走一回吧，我们去御书房说说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事儿。”
程铮：“……”
庄简亲王：“……”
众人：“……”
哟嚯，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都多少年没听到皇帝叫庄简亲王一回老皇叔了？
由此看来这皇帝还是十分知道什么叫‘能屈能伸’的嘛。
只，这往御书房说道？
那却是别想了！
在场的人都没有一个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帝这哪里是去说事儿的，分明就是去说价码的：
虽然大伙儿都相信皇帝才是这事儿的幕后之人，但也没人会相信庄简亲王此时在朝会上这一出一定就是皇帝的手笔……
所以多半是两人之间有什么龌蹉！
所以庄简亲王才不听话了这么一次！
还要拿这么一次不听话和皇帝讲条件！
——虽然这种猜测从头到尾都是无端的猜测，但不得不说就皇帝和庄简亲王素日里的行径和相处看来，它还是有立得住脚的现实基础的。
因此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庄简亲王顺不顺眼了，只要先将皇帝和他的联盟彻底拆了才是：
老亲王你看看我！就算上面那个是皇帝也不见得会比我更诚信可靠啊！即使你看不上我，我身后还有广大的群众任你挑！只求你别和皇帝再狼狈为奸的作下去了，邱尚书家的后院……你看人家邱尚书现在都不说什么了你又何必再生事？至于我（们）家的后院你就更是不用费心了！
……
可以说，在这一刻，大臣们是真的众志成城起来，也简直是在用一种可称是毅力的精神在顽强的试图截留庄简亲王。
这个说我以前当知州的时候问过案子的，正确率百分百您可以参考下我的意见的。
那个说邱尚书是大家的朋友，大家都挂心他的身后事还请皇帝考虑下大家伙儿的情绪务必公开公正。
还有一个说……
说得皇帝几乎一脑门的青筋都要爆开了：他怎么不知道原来他手下有这么多的能人？他又怎么不知道邱尚书又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人缘？
要知道，为了能更方便的控制，皇帝可是一心将邱尚书往孤臣那个方向推的，如果不是那老头实在会做人又因为大家知道他扒着的是皇帝的大腿，那他简直都只有被排挤的下场了好吗？
但也不会有人与他深交就是了。
所以在这时候，众人表现出来的、非同一般的同僚情谊是真的很叫皇帝……
惊恐。
惊恐于他已经克制不住的开始怀疑邱尚书之前的种种听话，是不是只是一种为了懵逼自己而做出的伪装了。
——其实这约莫也是一句废话。
因为就连皇帝自己也知道邱尚书对自己……又能有几分的真心？若不是因为自己屁股底下坐的是皇位人邱尚书还真不至于就在他面前充傻瓜！
但不要紧。
这一点也不要紧。
因为只要他一日还是皇帝，那就一日还有前赴后继的‘傻瓜’自愿上前来为他所用。
他们，都可能是下一个‘邱尚书’。
想到这里，皇帝心中的那种惊恐感已经渐渐的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用充斥于心中的镇定——
一动不动的看皇帝。
一点都不受外界影响的只知道看皇帝。
不出庄简亲王预料的是，这帮子人也果然就不是一帮子能齐心协力的认——别说眼下还正处于庄简亲王捅马蜂窝的现场呢，就有人开始思考庄简亲王……是不是能拉到自己阵营里来了？
他们想得倒也甚好：这老亲王向来就不像是和皇帝一条心的, 今天怎么忽然就这样……这样在和皇帝‘合谋’之后遽然爆出了一份大新闻了？到底是因为这是皇帝的意思呢？还是因为这是为了——
倒坑皇帝一把？
和皇帝和平共处合谋一路的模样？
……
此时的庄简亲王也果然正在看皇帝。
…………
前景如此清晰，简直叫人想装傻都不能，于是脑子也十分清晰的众位官员几乎是警惕的看着庄简亲王了——
可不能不警惕，对方现在已经迈入了毁人不倦的前奏阶段了，要是真等到他唱到正曲了, 那才真叫什么都晚了。
不免就越发仔细的看着庄简亲王。
却见对方正目光炯炯的看着皇帝, 那眼神似质问, 又似质问, 怎么看怎么不像……
他是在捅马蜂窝不假，但这蜂巢不是还没有被完全捅下来吗？因此他还完全有机会将这个锅甩出去……至少也叫这些人不至于就联手对付自己了！
而只要这帮子人不联手，那，又有谁能叫他庄简亲王放在眼中？
可又有谁想要这样的一样啊？！
……
……只可惜庄简亲王不在乎。
他全然的不在乎。
是, 他是知道这帮子家伙此后怕是得恨他入骨。但那又如何？
所以, 一定，不能真等到到对方把话说明白了!
也几乎就是在这一刻，在世家勋贵的眼中, 庄简亲王的危险程度, 简直犹在皇帝之上了！
如此, 诸多勋贵世家和贾家、邱家唯一的区别大抵只在于：勋贵世家们走是贾家的昨日，贾家是勋贵世家们的明日，而邱家，却是在位于这里两者之间的时候就意外画上了休止符。
可别的地方却无甚区别了：那就是既你的家人、门人、下人都如此了，你又能好得了？只一条监管不力就能足够将你脑袋上的官位爵位一撸到底还赠送一张边陲单程旅游票不嫌多的！
——就比如说如红楼里的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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