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面带赫然之色的人就变成了程铮，只心中不是没有羞愤的：“徐大人这是在嘲笑我吗？”
“微臣不敢。”徐浩说了那话之后心中也是惊骇不已，可想到这日后……便依旧艰难的开口了：“只是殿下，您心中……太过磊落了。”
只说得程铮莫名：“难道徐大人希望孤成为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别的不说……只说……您难道想尝试一番孤外祖父的感觉？”
程铮的话说得那徐浩机灵灵的就是一哆嗦：便是他做得许宣，也舍不得徐氏变成许皇后的。
但便是如此，事实也如他所说，这程铮果真是太过磊落了——磊落不是不好，只光有磊落有用吗？
徐浩认为程铮不是不聪明，这一年多来程铮真的有在一点点的进步。
可却欠缺狠心。
就是这份‘善良’和‘正义’成为了程铮最大的阻碍，只要他一刻不突破它们，他就一刻不会真正的进步，不会从小步的挪动变成大步的前行，他甚至于会最终止步，会被自己那些无谓的正义感网住，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但是正如程铮说的那样，如果他真的将程铮改造成了一个毫无道德底线的人，那他又做好准备了吗？做好被猜忌，被排斥，甚至于……的准备了吗？
想到这里，徐浩真的有一瞬间的不确定了。
只是徐浩能够走到今天靠的不只是是小心谨慎，还有那些在适当时候的大胆和无畏，甚至于是抛去某些‘负累’的孤注一掷。
……而现在，他想要教徐程铮的就是这一点。
因此他只能咬牙，就在程铮看不到的地方涩然的开口了：“这事儿说来确实不该臣下开口，只是向来除了臣下想必不会再有人这样对殿下推心置腹了——殿下想着自己绝对不能做陛下那样的人，只是殿下又想过没有，您便再是坚持不想做陛下那样的人……却也要先坐上那个位置才好这样说话吧？”
就在程铮的呆愣中抬起头了：“且殿下想着这样的事儿是一点子也不能容忍的，那这世间却又为何会有日月昼夜的更替呢？这黑夜……不也让人难以忍耐吗？因此殿下何不将此事看做那日升前的黑夜，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便就能够看到黎明的曙光？殿下何不愿意忍这一时，只将自己化作黎民百姓的太阳等待升起的那刻？”
程铮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只便是回神了却也看着徐浩说不出话来。
如此两人竟是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由程铮一抹脸，就道：“徐大人的意思孤明白了，只……只这事儿……”
徐浩便就又将头低下去，只掩去嘴角隐隐约约的笑意：“微臣明白，这样的大事儿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做出决定的？因此殿下可不得好好想想吗？”
便就又沉默不言了。
……只这次徐浩的沉默是沉稳的沉默了：虽说是让程铮自己想想，但徐浩对程铮想法的结果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程铮已经动摇了。
徐浩对程铮也算是深入了解的了，程铮的确是个单纯的人，这种单纯使得他不会在自己人的面前作假，他既然说是要考虑，那就一定会去想。
而当程铮开始愿意思考一件他之前绝对不会同意的事情的时候——
那徐浩离成功还会远吗？
所以徐浩不急，也急不来，他就像是那握住钓竿的渔人，不介意在收线之前给自己的猎物留有一点挣扎的余地，然后再缓慢的，一点点的摁住对方的咽喉。
果然，就在默默屏息等待了不久之后，他听到了程铮几乎带着一点飘忽的话语声：“徐大人，这事儿……你打算放任多久？”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徐浩可是毫不掩饰的说，他的心中是克制不住的狂喜。
他赢了，而且是再一次的。
程铮却是从凳子上烦躁的站起来，就在屋里来回的踱步道：“这事儿徐大人只想着自己，却是全然不管这天下了？如此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徐浩听了，面上不是没有羞臊之色的，但到底还是压抑住了，就道：“殿下心怀天下微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是殿下却有想过没有，这忧国之心却也要配上相应的冶国之力才可以，殿下认为现在的自己可有这份能耐？”
而程铮却是已然继续道：“徐大人要孤等，孤等得起，可国家等得起吗？这竟是拿着整个国家所有的百姓在做赌注呢！徐大人便不觉得这赌……太大了些吗？”
“殿下忧国忧民，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再好不过的决策者。”徐浩却是对这话避而不答：“只是殿下却也要有决策的机会才可以，若是坐不上那个位置，您便是想的再多再好又有什么用？”
就说得程铮也是蓦然哽住。
他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不愿意接受这种以他人为代价来打击自己对手的做法，他还足够年轻，也足够天真，足够到他有些幼稚的天真……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曹操）？”程铮就冷笑一声：“徐大人这话果真有气魄，只孤却是狠不下这份心——便是为了那个位置不择手段，却也不意味着孤便就要将自己的良心和底线一齐抛却了！”
就说得徐浩是愕然不已：“殿下？”
就带着一丝讥讽几丝好奇的开口了：“徐大人这番虽然是冒险, 但也出人意料的把准了父皇的脉, 竟是在这种时候都能反将我父皇一军, 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这礼部一团混乱的乱账一起厘清了，这般可真叫孤佩服不已, 果真是好手段……只孤依旧有一点不明白。”
“殿下不明白什么？”徐浩就抬起头：“也许微臣能够给殿下解惑？”
“不明白徐大人如何便能够这样确认这事儿能够将老二一起兜进去了, ”程铮不解道：“便如你能够借着自己不主事的机会将自己变成事外之人, 那老二又如何不能说自己才到礼部万事不清楚呢？”
徐浩这时却是抬头对视着程铮的双眼，他的目光中还有些止不住的惴惴，但依旧抖着嘴唇说出了一句话：“殿下便再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也需要为自己想一想才是，若是这天下与您无关……”
顿时程铮的哽住就变成了一种憋气的痛苦感。
“忘记了这事儿是发生在科举舞弊的前提之下的！”程铮就一拍桌子，怒吼道：“徐大人您要等，孤没有意见，但是科举呢？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依旧会如期举行！只要我们没有拔掉那些蛀虫，那么科举的舞弊依旧会存在，这选出来的人也就是误国误民的庸才！徐大人却想到了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了吗？”
说得徐浩只一低头，就说不出话来了。
且又有一句话, 只他斟酌了一番到底没有出口——那便是就算他在皇帝这里讨不了好了，但只要能够为程铮清除一些障碍, 那么当程铮……他未尝没有以后。
只是这话徐浩既然说不出口了，那程铮一时间便也想不到 ，且他另有关心的地方呢。
“等到二皇子再没有推脱的借口的时候，”徐浩就笑了：“且等一等也不是坏事儿，说不定三皇子也瞧着二皇子上手之后也心热了呢？”
程铮被这个说法说得怦然心动，但这心动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他只瞬息之间便就清醒过来：“这事儿听着果真美好，但再美好——徐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
徐浩便也就不解了：“微臣忘记了什么？”
“这果真是个好问题。”徐浩就道：“所以这事儿急不得呢。”
“……急不得？”程铮的不解顿时变成了十分不解，诧异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等下去？等多久？等什么？”
“是。”这时候徐浩也没有了丝毫的矫情，就大方道：“臣下确实是这般的想法, 这修书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它能够使得我失去礼部的掌控权，但是又不是完全的失去, 等到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依旧能够想办法将它拿回来。”
程铮为他的这番实诚微微的一撇嘴，只是到底没有讥讽出声：“徐大人这番的果断果真令孤大开眼界，须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您这样断臂的勇气呢。”
“其实微臣心中并非没有害怕的。”就在程铮的讥讽中，徐浩却是微微的一叹气：“说是断臂，可伸到那侧刀下的又何尝又不是微臣的头颅呢？只是微臣到底赌赢了，陛下只是让微臣去修书，过个几年陛下消气了，微臣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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