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铮已是锁着眉头道：“别的孤暂且不论，只说这军校若是开起来了，你不觉得太过招摇了些吗？别人只需顺着一查，那孤可是什么底儿都兜不住了！”
程曦：“……”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点，闻言便啊了一声，也是傻住了。
如此父女两愁眉苦脸的对视了几眼，目光和目光胶着了一阵子，便异口同声道：“现下里竟是以守拙为上策！”
就说得徐氏也唬了一跳，只不待她回神，这父女两就又不说话了。
各自思量了一阵，还是程曦先道：“可是爹爹，若说是请西席到他们家中去，那我们又哪里去找这许多懂兵法识武艺的人？”
于是程铮也愁住了：是啊，他哪里去找这样的人？识武艺倒是好办，但懂得兵法的人可真真少见，便是程铮身为太子，也不过能找到三五个罢了，可若要一家批发一个，那非得三五十人不可！
——但若是他手中有这三五十个有才干的能人，他就直接让他们上了好吗？还费事来教什么小崽子！
……因此看来，这西席一路，也是走不通的。
就在父女两人愁住的时候，徐氏却道：“若是……将这军校开到别处可会好些？”
程铮只睨她一眼：“又能好到哪里去？你竟是在这全天下给孤再找一家军校出来？这军校一开，名声迟早要传进京里来，不过便是早几年晚几年的事儿。”
“那便不叫军校如何？”徐氏继续提问：“妾身听说外头教武艺的地儿都叫武馆，我们又何必挂着军校的名儿招人注意？”
程铮就笑一声：“若是武馆，还用得着孤费事？竟是随便找一家……找……你是说——”
“便是殿下所想。”徐氏就柔和了声音：“我们只管打出武馆的牌子，谁知道我们内里究竟教授的是什么？便如那包子，只要我们不吆喝，谁能只一眼便看出其中的馅儿呢？”
“娘亲的意思是挂羊头卖狗肉？”程曦就稀奇的咦了一声：“只是若是有人进去了，一上课瞧见那内容不就露馅儿了？”
“便不招生呗。”徐氏不以为然：“这普通学堂招个学生还要看夫子的意思呢，我们只做出一副看不起外边人的样子又如何？左不过便是被人论几句古怪，又能如何？”
说得程曦终于回过这个神儿来了：这可不是拿着户口便能进门的义务教育，若真要计较的话这‘军校’大概更接近那些私立……不，这本来便是私立，还是不缺钱的私立，因此学生进不进的去全得看校长的意思。
换言之就是若程铮不想另外收人，那他们完全可以半封闭的将自己的学生教育出来，竟是完全不用管外人怎么看！
这般想着……果然还是‘军校’的路子比较好走。
厘清了这一点，程曦的心登时便火热起来，就止不住的一脸希冀，直直的去看程铮：“这般可好哩！却不知爹爹的意思是？”
那边程铮紧锁的眉头早在徐氏和程曦一言一语的对话中慢慢的松开了，此时虽依旧一脸深思之色，但总算不再瞧着愁云惨淡了。
又见到程曦目光中的喜色，便也止不住的在自己的脸上也扯出一抹极快极淡的笑来：“仿佛可行，只是依旧得细细斟酌了才是。”
不等徐氏说什么，程曦便拍手道：“虽是还得斟酌，但既然是‘斟酌’，那便是可用的主意了。”
她说得又急又乐，便就让程铮止不住的瞪她：“且别高兴的太早，你既然说是‘军校’，那想必不同于书院也不同于武馆了，因此依着孤说，你竟是别担心旁的东西，只将这课表草拟出来才是！”
程曦这下是再也止不住的喘了一声：“爹爹？”
而程铮只是给她一个笑，无比诚挚道：“孤相信你。”
程曦：“……”
她一时之间只觉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这哪里是石头，这压下来的是整整一座泰山啊！她承受不住的！
就拉着程铮的衣裾哀哀的恳求道：“爹爹便看在曦儿的年纪上饶过曦儿这一次吧？我自来是个拙的，便是那书院武馆要教授些什么都不知道，哪里便知道这军校要教什么？”
而程铮只是摸着她的头一笑置之：“却不难，明儿孤便找人将那书院武馆的课程给你整理出来，你也好有个参照。”
只说得程曦更是嚎叫一声，只在地上打着滚不肯起来了。
程铮便再是见过程曦各种无赖的模样，这撒泼打滚却还是第一次见，又兼程曦才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便也就觉得心中松快许多，也有那闲心去逗程曦了。
便蹲下来揉着她的小肚子，且有一搭没一搭的斗着嘴，父女两自是其乐融融，却是全然看不到徐氏在他们的身侧竟是银牙紧咬，那目光闪烁的在程曦身上瞧了好一阵，这才慢慢的沉寂下去。
如此商议已定，那程铮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只转天就让人去打听国子监的课程表了，想了想又亲自将自己在御书房时上过的课默了下来，另外还有贾元春的事儿须得尽快解决了，便就又让人去找徐浩。
这般形形色色再加上日常的杂事，一时间只让程铮且有些忙乱，可不想还不等他将这些事儿一条条的理顺了，那徐浩竟是打发人来回话，说上疏这事儿……竟是找都察院更好说话些，自己便就不多事了。
倒是程铮将那‘军校’和‘家教’两个词儿在舌尖滚了几回，这才斟酌道：“别的且不提，只说你口中的军校和家教，既然是‘校’和‘家’二字，那想必前者是将学子们集中起来，便如同书院一般，后者却是将夫子送入各家的府邸，便如西席一般……如此可是？”
程曦就一点头。
“……军校？”程铮别的都顾不得了，只一叠声的追问道：“那军校却是什么东西？”
登时便问的程曦也愣了一愣，只试探道：“爹爹不知道军校？”
待看到程铮果真是一脸无比坦然的困惑之色，她又想了想，解释道：“便是给这些弟子们开设一个学兵书习武艺的学堂……怎么爹爹没听说过？”
说得程铮登时无语凝噎，便是徐氏也将手里的帕子搓揉一番，就犹犹豫豫的揉出一句话来：“我的意思却是……给他们请个教授武艺的师父便是了……”
“娘亲的意思是请家教？”程曦这时也品味过来了，却是不赞同道：“只是娘亲，我们哪里去找这许多的师傅？且身手再重要也比不过兵法重要，须知我们要教导的是‘将’不是‘兵’，因此学会如何布阵竟是比那几手拳脚功夫更重要！”
徐氏便就不说话了。
徐氏：“……”
只不等她说什么，那程曦登时一声哀嚎，只从高几后面团团的滚了出来，就抱住程铮的腿道：“爹爹作弊！你这手也太狠了些！”
程铮却是一挑眉头，就俯身捏了一把程曦的脸：“这叫‘势’在孤这边, 孤可不得傲一回儿？且孤这是盼着你上进呢，岂不闻‘宝剑锋从磨砺出, 梅花香自苦寒来’？你竟也磨砺磨砺呗。”
程铮的眉头只松了又紧，就看着程曦道：“这学堂还能学兵书习武艺？”
“如何便不能了？”程曦也被问得不解了，就一脸无辜的回望过来：“这学堂便是一个将学子们集中在一起传道受业的地方，教得四书五经，便就教不得兵书武艺了？且娘亲之前不也说要培养出我们自己的人，这开学堂不就是培养人才吗？”
如此夫妻两面面相觑了一回儿，程铮就蹲下身，只和程曦脸对着脸：“你这话不明不白的竟是好生古怪，若是你今日不说清楚，那一百二十回你便慢慢背吧。”
如此程曦只得越发老实了些，就乖乖道：“我的主意是让爹爹给这些人开个军校。”
程铮就是一声冷笑：“仗势欺人？好，孤也喜欢这个词儿。”
说着不待程曦反应过来，他便转过头简洁的对着徐氏交代道：“告诉夫子，以后上课前都要东阳先将前一日的课文背诵一百二十遍。”
程曦这时只盼着将程铮的注意力从那一百二十遍上拉开，哪里敢再拿乔？就老实道：“爹爹介意当一回夫子吗？”
……做夫子？
这主意……竟是让人全然没有抓拿, 程铮不由便就扭头去看徐氏, 却见徐氏也是一脸稀奇的回望过来, 只不解道：“夫子？做什么夫子？”
程曦只能连连求饶，又道：“爹爹问曦儿的意见，曦儿这里是早就为爹爹准备好了的, 因此爹爹便饶了曦儿罢。”
程铮登时稀奇了些, 也顾不上‘磨砺’程曦了, 就追问道：“你的主意却是如何？”
程曦本就大半个身子躲在红木的高几后，只见到一张粉白粉白的圆脸蛋儿, 此时那脸蛋上两颗乌黑发亮的眼珠子就转了一转, 道：“爹爹此时便想起曦儿了？将将是谁在欺负曦儿的？”
程铮只将眼睛眯了一眯，哼道：“你这却是要和孤算账了？”
程曦嘻嘻一笑：“不然爹爹以为呢？老话说仗势欺人, 现在‘势’在我这边，我可不得傲一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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