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却忘了如今是什么日子了吗？”徐氏就笑了：“大年还没过呢！殿下走两家亲戚，谁又能说些什么？”
这倒也是……
程铮自出生便住在宫里，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串联，因此程铮竟是浑然忘记了他们已经出宫了，故而只一想自己便笑了：“只是明儿便去……会不会舅舅们来不及准备？”
“殿下却又要什么准备？”徐氏只看着他笑道：“咱们就寻寻常常的去，便是遇到了别的拜年的人也是不惧的，谁说他们能去同僚家拜年而皇太子就不能去舅家拜年了？人越多越显得殿下的目的单纯呢。”
程铮是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儿的，因此便愣了一愣，但反应过来之后却觉得果然是徐氏说的这个理儿，便也就拍手道：“那我们也悄悄的，不用太子仪卫，只几辆车，就轻车简行的去，这样才是寻常走人家的方式。”
徐氏就抿嘴一笑，只起身道：“虽是这般，妾还是要去库房里点些礼物出来才可以——这世间可断然没有空手拜年的道理。”
程铮点了一点头，温和道：“却不要和昨日的礼重了去去，且劳烦你了……只这事儿本便是我们不对，便越发要上点子心。”
徐氏就含笑应了，自带着人去准备了。
隔日就是大年初六，虽不是传统回舅家的日子，只是程铮等人却也不在意，便坐了马车径直去了许府。
因着程铮要‘轻装简行’，一行人便统共只有四辆车，程铮徐氏带着程曦坐了打头的那辆，后面太监婢女各分乘一辆，最后却是一辆平板车，上面结结实实的捆了一些茶米炭肉等物。
这还是程曦的建议，她认为既然是走亲戚，当然要‘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
这样才是寻常人家走亲戚的走法嘛！
徐氏和程铮对于她这如此接地气的想法均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回头再一想，却也着实没有什么再能送的了——因着程铮本是不打算亲自看望两位舅舅的，因此徐氏已经送过去的礼便越发重了几分，什么珍奇古董，什么妆缎宫纱，什么端砚御墨……便是那金银锞子也各送了一篓子，因此竟是再想不出有什么能送的。
因此程曦的这说法，虽有些让人觉得上不了台面，但也着实是条野路子。
不过虽然如此，徐氏到底也是在宫里混过几年的，自然不会真的拧着一只鸡和一只鸭就上门——
便也就分门别类的备了。
那茶是福建武夷的大红袍，是从三株五百年的古树上摘下来的，烘焙之后一年也只能得个八/九两，便是程铮身为太子也不过有个一两的份额。
这次徐氏直接匀了五钱出来，便是看着不多，却也是惊人的量了。
那米却是御田里的胭脂粳米，这种米产于河北唐山，向来是专为皇家进贡的，从来不外卖，因此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体面。
徐氏这次整整送了两筐，许家便是拿去送人也能长几分脸。
而剩下的物品中，炭是银霜炭，肉是狍子等野物，虽算不得难得之物，但到底也是对于身为文官的两位许大人的心意了。
因着这份礼，程铮看徐氏便越发的满意了几分，此时见徐氏捧着手炉坐在自己身边，娇小玲珑的身子在马车的颠簸中不断的晃动着，便伸手将徐氏扶了，虽因着程曦在不好就此搂着她，但也让徐氏靠在自己身上：“可冷？”
徐氏娇声唾了：“女儿还在这里，你做什么呢？这般……”
轻狂？
程铮就笑一声，只冲着程曦招招手道：“你也来。”
程曦本来就坐在徐氏的身边，见程铮这样便笑了一声，直接从徐氏的身上滚过去了，就被程铮伸手搂住了，只贴在程铮身上咯咯的笑。
程铮就对徐氏道：“孤怎么会不知女儿在这里？瞧，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多好？”
徐氏就涨红了脸不说话了，而程曦却将程铮的腰一搂：“是啊，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多好，只是爹爹，什么时候女儿能够有一个弟弟也来亲热亲热？”
徐氏就急了，只转身来拧程曦的嘴：“你这却是在说什么？”
程曦就往程铮的身后躲，而程铮也是护着程曦的，便去拦徐氏，于是一家子三口就这般在马车里闹开了。
只是还不等徐氏拧到程曦的脸，马车便忽的一个急刹，徐氏反应不及，便直直的扑倒程铮身上，程铮也是往后一滑，好在他到底反应及时，就在倾倒的时候反手将程曦拽住，程曦这才没有一脑袋磕在马车壁上。
三人就这般挤挤挨挨的堆做一团，好在马车在这个急刹之后倒也停了下来，程铮当即就怒吼道：“常青！你是怎么驾车的？！”
常青身为程铮的贴身太监，自然不用做驾马车这种活计，只是他也是坐在车辕上的，立时便回话道：“太……主子，却是一个妇人忽然冲出来了。”
程铮就是一奇，只是不等他说些什么，便听到外面有一把只略略带着沙哑的女声声嘶力竭的呼喊道：“苍天啊！没王法了！这堂堂天子脚下竟然也这般没王法了！这是要撞死人吗？这竟是要撞死人啊！”
“却也不会。”就在这时徐氏也是收了心思，只道：“这样的事儿且该急一点呢！自家人知自家事，徐大人便再是目光老辣，可到底也是寒门出身的，且……且也是在许大人离朝之后才发迹的，因此对这件事儿便是看得再门清，也不过就在外围看个笼统罢了，其中的细节……殿下却正该及早去问问两位舅舅才是。”
程铮又如何不知道这一点？他心中的焦虑不会比徐氏少，只是这段时间到底被明枪暗箭围攻怕了，便也担忧：“会不会太急了些？今日孤才看过徐大人，明日就去见舅舅了？会不会……？”
徐氏就微微一笑，只垂了眼眸道：“殿下这话儿……妾身可是听不懂了。”
程铮笑看了她一眼：“这里都是自家人，没得装什么傻？孤可有指责你说的不对？这般的话儿，且要亲近了才好出口。”
徐氏听了，面上就是一红——却是羞涩了，便微微转了脸，只在灯光下留下一个朦胧的侧脸，却是不说话了。
因此也不在意这点子小插曲，只细细的在心头寻思了一回儿：“要我说，还是明日就去舅舅家的好！”
于是程铮也顾不上羞涩了，只看着她道：“就明日？会不会……”
太急了点？
而见屋中只剩下自己一家三口了, 程铮便也不做隐瞒，只将徐浩和自己商讨的话再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只是这些话儿……委实有些长。
等到程铮说完，他手中的茶水已经微凉了。
她这般的神色却也惊动了程铮，再将自己的话细细一想……却仿佛给听的人留下了一个轻浮的印象？顿时便看了一眼程曦，只红着脸不说话了。
可坐在两人中间的程曦却是左右看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样子连暧昧都算不上的话又有什么？三辈子当街打kiss的场面她都见过了好吗？
“只是你如今也五岁了, 看着便要启蒙了, 若再是这般口舌无忌……却要让我们怎么好？”徐氏已是将话头接了过来，又看了程铮一眼：“什么时候你像你爹爹这般沉稳，娘也就放心了。”
只是她这话不但直指了程曦，连程铮也微微红了面颊——他也知道自己着实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因而徐氏的这句‘沉稳’，倒更像是对于自己的一句提点，便轻轻咳了一声：“却是这个理儿，不止曦儿，便是孤……也是知道厉害的了。”
程铮只将手中那茶碗拽紧了，微烫的茶水透过骨瓷的碗壁轻轻的烧灼他的皮肤，那带着细密针尖般的刺痛感使得他微微垂下了眼眸, 只叹息道：“便是打了自己的脸，这事儿也是刻不容缓的，今儿徐大人和我说了……”
说到这里他就抬头看了倚画一眼, 而倚画也是个懂事的, 因此只微微一福身, 便带领着下人们出了暖阁, 又亲自转身关了暖阁的门儿，看上去却仿佛是要自己守门了。
程铮就在这时看了她一眼, 也不说话，只是学着徐浩那样轻轻将手指在炕桌上敲了一敲。
好在程曦并不是个不懂事儿的，便是曾经再怎么不在意所谓的皇权但这些日子下来好歹也算是知道厉害了——便也乖巧的住了嘴，只冲着程铮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爹爹勿恼, 曦儿不会说些不知轻重的话给爹爹娘亲添麻烦的！”
程铮就笑了一笑：“却也不是为了这, 只是……”
而程曦已经是微微张了嘴做出一副错愕的模样, 她维持这幅模样已经太久, 久到她只觉得自己的口舌都要木掉了：“这……这样？……竟然是这般？这皇帝……这皇帝委实是——”
——昏聩！
82
“看舅爷爷？”程曦立时就抬头了：“爹爹怎么不早说？给舅爷爷的东西昨儿才打点好了送过去, 还为了我们礼到人不到的事儿专门给舅爷爷们致歉了, 爹爹今儿却说要去看舅爷爷？这不是……”
不是在自己脸上抽一巴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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