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就看他一眼，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若殿下想便这么做吧，只是殿下……您想好自己怎么办了吗？”
这话说得程铮登时便是一愣——
自己怎么办？
是啊！自己该怎么办？
程铮刚刚的想法是很美，似乎只要将水搅浑浊了那他就有可乘之机了，可是却没有认真的想一想，便是这水浑浊了，若是自己没有相应的能力，那别说是在水中浑水摸鱼……只怕会是在这片浑浊之中最先被咬死的那个！
一想到这里，顿时满腔沸腾的热血都冷了下来。
而看着程铮似乎是冷静了，徐浩便又一次的开口了：“殿下的想法是很好，只是殿下却是想过没有，您现在所有的想法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建立在您已经掌控了全局的情况下——这样您自然可以将二皇子和三皇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是……您现在有那个实力吗？”
这句话之后，程铮只觉得不是心冷，却是心灰了，他刚刚才搭建好的框架……却是还没攀爬上去，便眼看着它碎做了一地的废墟。
落差太大，令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只是……只是虽然失落，却也让人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征服的欲望——
皇位什么的，我坐上去不算本事，我能够将所有人踩在脚下一步一步的爬上去才是我的真本事！
他到底是年轻人，只这样一想，心中顿时涌现起无数的豪情来，登时那双眼眸也放出了光彩来。
他却不知，他这模样看的徐浩且也唬了一跳。
徐浩本来寻思着太子能有如今的想法已是不错了，便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也不能一时之间操之过急了……便由自己出手料理了吧。
没成想这这程铮着实是一个让人惊讶的，还不等自己开口将人拉起来，他便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似乎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但他终究是站起来了。
便就一时不急着开口了，无论如何，还是再给太子一个机会好了，且他也想看看，这程铮……究竟能够拼到哪一步？
于是就又垂下眼眸，此时也不嫌那茶水凉了，只捧起来轻轻的啜了一口。
而程铮却是在徐浩的提点之下换了一种思路——不，准确而言只是换了一个角度——他刚刚的想法并不算错，只是他放错了自己的角色：“老二老三究竟谁能压过谁孤竟是不用担心，父皇既然没有传位给他们的想法，那自然不会简单的看着他们单方面做大，因此孤要做的竟是在他们和父皇过招的时候想办法壮大自己的力量才好……可……可孤又能够依靠谁呢？”
听到程铮这样说，徐浩便把茶碗放下了，只是不好就这么开口——倒没得显得自己太过于心急了些，这时候且要端着一些才好。
而程铮已是在那里盘算开了：“这朝中的官员尽是科举上来的，只是究其根本也无外两种出身：世家与寒门。虽常有人言说世家子弟一代不如一代，但比起寒门到底还是有许多便宜的。别的且不论，只说他们入侍之后能够获得的家族提携和圣恩，寒门弟子便是拍马难追……只寒门子弟也不可小瞧了去，便是一时间追不上世家的资源，但世家中出息的子弟又能够有几人？因此这寒门弟子虽不显山不露水，但细细想来……这朝中……”
说道这里，程铮便抬头看了徐浩一眼，只是看着徐浩微微带笑的神色那目光便又是一愣：“徐大人你却为何这样笑？……是了，大人你也是寒门出身，那大不知人能否拉上孤一把？”
徐浩就笑了：“微臣倒是想拉殿下，只是微臣再怎样也不过能够拉住殿下一只手，殿下还有一只手却要去找谁呢？”
“没错！”徐浩且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太子这是总算是……终于入门了：“所以依着臣下看，这水是越浑浊越好。”
而程铮得到了肯定，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也一下子放开了，仿佛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了：“所以为了让这水能够长长久久的浑浊下去，我们既要在现在帮助老二稍微谋得一条生路，也在老二得势之后让老三不至于就这么被顶落了下去？”
程铮便侧头想了一想，只这一想脸上遽然就变色了：盐、铁、织造、粮道……可以说帝国的财富几乎有一半聚集在这一片地区，所以如果程镮能够将这些势力集合起来，只怕……会比程钰还要棘手一些。
“只这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看到程铮已是反应了过来，徐浩便轻声道：“二皇子想的是很好，那甄家也是不差的——只是殿下却也别忘了，三皇子的舅舅也是应天巡抚！虽比不上甄家的根基深，但若是铁了心想要和二皇子作对，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程铮就伸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拿了来，抿了一口茶，便是那茶水已经冷透了也不在意，只借着那冰冷的水将自己脑子冷静了一下：“是，却也不是，虽说老二若真能将那金陵杭州的官员和富户商贾们联合起来……那一定会比老三还麻烦些，但现在的重点却还是老三！别的且不说，只说现下里那些世家已是在老三身上下了注拧成一股绳，可只怕老二那里现在还在拉人呢。”
“是，”徐浩也表示赞同：“若是殿下真的愿意做一个生死都被他人握住的闲王，那我们自是可以逃脱，但若是殿下想要——那便必须得争！”
程铮又如何不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究竟如何争却让他犯了难，便又不住的将徐浩的话和徐浩刻意引导他说的话拿出来反复揣摩了，一遍又一遍的过心了，且在心中再三的思量了，最终才惴惴道：“这事儿无论老二老三如何，我们是必然要伸手的，只是……便如徐大人所说，如何伸手了还不让父皇砍断我们的手才是最要紧之事！”
徐浩且不做声，就听着程铮继续分析道：“若要父皇砍不断我们的手，要么就是我们比父皇强太多，父皇想砍也砍不了……要么……就是伸手的人多，父皇便是想砍我们，一时之间只怕也顾不上呢！”
程铮便皱了眉, 只觉得徐浩的话仿佛对，却又仿佛有些说不出的错漏来，只是一时之间却也不甚清楚，便只能自己想了, 复又将上次二皇子马失前蹄的那桩案子拿出来再咀嚼了一遍：“上次那浙江衢州开化县的织户的事儿, 想来便是甄家牵的线罢？只是孤有一点不解, 这样的事儿甄家想必也是压得住的, 却为何要让老二出头？”
徐浩就看了他，面上带了一点子喜悦，却也不说话，只目光中隐隐有着期待，倒好似盼望着程铮再多说一些，多想一些。
程铮却兀自望着屋屋檐下那红灿灿的灯笼，只是红纸浸了雪水之后便有些褪色，喜庆中显出一两分的斑驳来正，好似程铮现在不知是悲是喜的心情：“为了老二在户部有差事做事便宜？……像，但也应该不全是——孤看着这倒更像是对老二的一个试探……毕竟甄家也算是世家大族，虽老二上位了对他们的益处更大些，但却也不独老二上位才能得了好。若是老二无用，他们便是舍了老二就老三也是可以的。”
徐浩便也伸手触了触自己面前的茶碗的碗壁，只是那茶碗连带着里面的茶水已是冷得透透的了，便也微微一瑟缩就将手收了回来：“殿下说的很是，因此面前这局势……殿下却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程铮就看他一眼，且蹙了眉：“上次请封一事是老二和老三相争，我们却从中脱了身……只是这次这样的事儿却不可能了。”
……金陵……杭州？
那里有什么吗？
程铮兀自思索了一阵, 却又叹息了一声：“……罢，也罢。他们既然选择了老三，想必心中也是有数的, 别的不说, 有下注的勇气也应该有承担的勇气才是, 因此我这般想却是没得自作多情了……只老三这条船瞧着是人满了, 可老二呢？老二看着却不像是有人支持的模样？”
“二皇子……臣下目前却是看不大出来。”徐浩看了程铮一眼，只斟酌道：“德嫔娘娘是个没有势力的, 母族倒是可以排除，可二皇子妃却是个有来历的，便是从金陵远道嫁过来的——可这甄家便是在金陵也不可小看了去！他们家管着杭州的织造, 且别的事儿也应当是说得上话的, 因此竟不知二皇子究竟是不是……”
“大善！”徐浩就击掌赞同道：“这事儿甄家以为自己能够躲在幕后，但其实谁又能看不出二皇子除了甄家之外便是一个没人扶持的？因此这事儿之后他家再想上三皇子的船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现在除了二皇子，只怕没有人再敢接受甄家这样另有心思的了。”
程铮认同的点点头：“恐怕甄家在老二哪里也讨不了好……只是……便再是这样，一个甄家，难道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吗？别的且不说，只让老三身后的那堆人尽数上了，一人一口唾沫，便是淹也能将甄家淹死了。”
“甄家在哪里起的家？此时又在哪里扎的根？殿下却是混忘记了？”徐浩就提醒道：“那可是金陵和……杭州一带呢。”
徐浩只抚掌一笑：“殿下这般想竟是对了，只是微臣认为殿下还可再想一想，虽这甄家想要两头试探，但当真就能尽如人意吗——”
程铮便是一懵愣：“‘但当真就能尽如人意？’徐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老二被父皇训斥的事儿？”只是说到这里他自己便是一蹙眉：“不，老二上次虽说是丢尽了颜面，但这样的事儿……最多也不过是落个害臊罢了——他再怎么说也有皇子的名头，便是……也是一个吃穿不愁的亲王！想必这事儿受到影响最大的却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那是……这事儿对甄家的影响才是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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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铮就冷笑一声：“这却是说得通的……只是他们也不想想, 老三是那样知恩图报的人吗？别用的时候和你亲热, 没用的时候便一脚踹开了！”
徐浩只一挑眉，就垂了眉眼，也不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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